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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第七十五章 宏图(下下) ...

  •   水上倒似比水下更静,唯有金龙桥上的火烛时而发出毕剥之响。杨守一四下瞧了瞧,压低嗓子问道:“往哪边?”

      秋往事微怔了怔,一时未答话。杨守一见状问道:“丫头不是要留下他?打算藏在哪儿?”

      秋往事眨眨眼,说道:“没想好。”

      杨守一啼笑皆非,只得道:“丫头上上心、上上心,大冷的天,老朽一把老骨可经不起这冷水泡。”

      秋往事心中也飞快转念,想来想去,藏在方崇文军营里总是不妥,还是该设法弄去季无恙处。只是杨守一以为她同李烬之正为此事闹翻,虽尚不清楚李烬之究竟是何用意,这场戏总还需做下去,一时也不便回他处。忽地眼前一亮,想起柳云,说道:“上西岸,守西门的是我的人,先去那儿再做安排。”

      杨守一微微皱眉道:“城门往来人杂,又需调防,藏不了多久,权宜倒也罢了,丫头到底打算将他藏到何时,派何用场?”

      秋往事挥挥手道:“这便不劳杨宗主操心。人已救出来,你对裴公也可交待,一会儿上了岸,我立刻派人送你往广莫去,你可莫玩花样。至于裴节,我费劲救他出来,总不会害他,杨宗主放心就是。”

      杨守一失笑道:“罢罢,老朽在此,丫头总不安心。待同裴公交待清楚,今后有何短长,便丫头自家担了。”

      秋往事一心想快些打发他走,一面道:“那是自然。”一面抓紧向西岸游去。

      上岸后取回了马,让杨守一扶着裴节共乘,她跟在后头跑着,因城内路窄马不能疾驰,倒也尽跟得上。到城门时天还甚暗,可算算时辰,再不多久摆早市的菜农商贩便也该进城了,往日这个时候应当已鸣了开城钟,今日却尚不闻,门下也不见准备开城的兵士,倒是远远有人迎上来,秋往事不用看也知是柳云,便加紧几步,跑到马前头,迎上去挥手。柳云见了她显然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殿下可来了,钟一鸣换班的便要过来,我瞧殿下还没回来,唯恐换了外人不便,还拖着没敲,只是也不能拖没了谱,正急呢。”忽瞧见秋往事身后马上坐着两人,后一个并不认识,前头那个昏睡不醒的虽胡须拉碴,瘦不成形,却仍一眼认出正是裴节。他大吃一惊,叫道,“殿下!这不是……”

      秋往事一把蒙住他嘴,勾着他肩头道:“别声张,你这就差个牢靠的,送后头那老头儿去齐门关,那人的军服留下来,给裴节换上。队里要是有哪个信不过的,也赶紧支走。”

      柳云知道轻重,立刻道:“没问题,本就都挑的老兄弟,一个字不会问,一个字不会漏。送人我便让黑子去,正好身形差不多,人又黑,咱们给裴节把脸一抹,不细看瞧不出。”因觉她身上衣衫尽皆湿透,便问,“可要弄身干的给殿下换上?只是怕没女装。”

      秋往事经他一提才想起身上湿着,竟也不觉冷,低头看了看,见已不滴水,若不靠近亦瞧不出什么,只脚下尚留湿印,便道:“不必,拿个披风,再拿双鞋给我便是。倒是那老头儿,弄套干的给他。”

      柳云虽见马上还有一人,却分明并不老迈,不由有些糊涂,问道,“哪个老头儿?”

      秋往事朝杨守一努努嘴道:“还有哪个,不就是那个。”

      柳云暗自嘀咕这人至多不过中年,如何算是老头儿,也不便多问,当即下去安排。

      秋往事知先前对话杨守一必已听到,便不再交待什么,见裴节犹无要醒的征兆,便道:“杨宗主可能弄醒他?”

      杨守一并不答话,也未见有何动作,裴节却忽颤了颤肩头,朦朦胧胧睁开眼,面上神情却似犹在梦中,无神地四下扫了扫,待看到秋往事,才陡得清醒过来,一声惊呼尚未出口,秋往事已上前掩住他嘴,低声道:“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跟着我。”

      裴节脑中虽仍有些混沌,隐约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当即点点头,回头见到身后的杨守一,微怔了怔,随即跳下马深深一躬道:“有劳杨宗主费心。”

      杨守一拍拍他肩膀,笑道:“无事无事,老朽这便走了,你且听丫头安排,你父亲那里老朽自会交待,不必担心。”

      裴节听说自己不跟他一起走,不由有些讶异,只是如今情形下也不宜多事,又见柳云远远跑过来,便只得先对两人道了谢,低下头站在一边。

      柳云手中捧着一堆衣物,分别交给三人换上,又对杨守一道:“兄台请往那头便门出去,外头已有人等着,干粮也都备好,路上有事吩咐他就行。”忽觉头上着人拍了一下,却未瞧见何人出手,四下望了望,只见杨守一笑眯眯望着他道:“年轻人不识礼数,老头子如何做你兄台,叫老先生。”

      秋往事“嗤”地一笑,拉开柳云,轻巧地抛过一块令牌,正落进他衣襟中,说道:“通关凭,半月期,赶紧走吧,别连累人家当兵的回不来,老先生!”

      她特地重重念了“老”字,杨守一似是十分满意,低低笑着,换好衣服便骑在马上晃晃悠悠走了。

      这头裴节也已换上了军服,草草刮了胡须,拿炉灰抹了脸,拉起围领,头巾包得低低的,乍眼一看真瞧不出是谁。柳云拿了几人换下的衣物下去烧掉后,便敲响了开城钟。换班的队伍很快便到,显然早已等着,正埋怨柳云敲晚了钟,却见秋往事站在一旁,顿时不敢吱声。秋往事待柳云等交完了班,便命众人各自散去,只带着柳云和裴节往官城而去。过了金龙桥天刚放明,官城也正预备开门。门卫也刚换过班,睡眼惺忪地见了秋往事,自然赶紧放行,无人留意后头的裴节。一路顺顺当当到了盛武堂,季无恙乍然见到裴节,吓了老大一跳,忙拉秋往事到一边道:“殿下,你也忒大胆了,裴节是哪儿冒出来的?光天化日地怎就带着他在街上走?这是要做什么?!”

      秋往事见裴节已是困顿不堪,站着都颇勉强,也还不宜谈话,便道:“他几天没吃喝了,你弄些粥给他,带他睡一觉,我回头同你解释,五哥呢?”

      季无恙苦笑着直摇头道:“我这地方也不知沾了什么光,藏了个靖储君,又藏了个显太子,几时再来个容王储便齐全了。”

      秋往事蓦地想起江未然,忙道:“你别念,小心别真把人念来。”

      季无恙本不过随口一说,倒不知她为何如此紧张,也无心多问,一路叹着气下去安排裴节。秋往事也急着见李烬之,匆匆往内堂行去。李烬之早听到外头动静,只不便出来,在房内来回踱着,一见她进来便兴冲冲迎上去道:“往事,你……”

      秋往事一把抓住他,一言不发,先“汪”地学了声狗叫。李烬之怔了怔,失笑道:“怎了?这是做什么?”

      秋往事见他未跟着学,皱了皱眉,越发抓得紧了些,盯着他又用力叫了一声。李烬之先前还觉好笑,此时却紧张起来,觉她身上湿湿的,虽知并未发烧,仍忍不住摸了摸额头,上下打量着道:“你出什么事了?可是那老狐狸把你怎么了?你不是会方圆法?扛不住他人我法?你可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秋往事见人我法似是丝毫未起作用,忿忿推开他,恼道:“你怎地不叫!”

      李烬之一头雾水道:“叫什么?”

      秋往事难得见他如此一副惊诧莫名的模样,也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说道:“那老头儿传了我人我法,我在裴节身上用得可好玩,我说一句他跟着说一句,我怎么叫他就怎么叫,怎地对你不灵?”

      李烬之见她恢复正常,先松了口气,随即讶然问道:“他传你人我法?他为何传你人我法?”

      秋往事道:“还不是为救裴节,同息法也传了,两法同使,便能下水把裴节带出来了。”

      李烬之无暇细思其中原理,急问道:“他传你这两法?没给你解封?”

      秋往事闷闷道:“解了,传完两法又封上了。”

      李烬之讶道:“你就任他封?”

      秋往事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没好气道:“他还是那句话,十二法分不开,一动枢力就是死,封不封看着办。”

      李烬之怔了怔,喃喃道:“莫非他当真不知道解法?”

      “恐怕是当真不知。”秋往事想起此事也觉烦闷,没精打采地支着头道,“其实我眼下的本事,虽还未用熟,却也绝不弱于枢术,且一看便知不是十二法,足可为神子之证。他若知道分离之法,应当无甚理由宁可多传我二法也不肯替我解封。”

      李烬之低叹一声,过去拉起她手,安慰道:“可惜了,我本就是想逼他替你解封,才特意要方崇文毁了金龙船,装作和你闹翻。”

      秋往事抽回手,瞪他一眼道:“你莫想着说一句装的便揭过去。”

      李烬之并不着急,笑嘻嘻道:“真是装的,你不也知道。”

      秋往事道:“后来知道,当时可不知道,那会儿是真气着了。”

      李烬之叹道:“你不知道,杨宗主当时就在边上,咱们一举一动他都盯着呢,我想着诳他,自得把戏做足,不然如何瞒得过那老狐狸。我也不是没想提醒你,当时我不是把碧落甲交给你?本是打算借那甲遮盖,瞒过他入微法在你手上写些字的,哪知你抢了就跑,一笔都没来得及划。”

      秋往事扭过头道:“我那会儿快气死了,谁跟你拉拉扯扯。其实我在地洞里撞上你时,虽然吓一跳,却并没太生气,想想你自该老早便发觉我过来,就算来不及逃走,至少总能让方崇文出来绊着我,怎也不该一句都不提醒他,谁知你回到屋里一句不解释,反而越说越气人,我发起火来便也不记得前头那些蹊跷,出去之后慢慢静下来才又觉得不对,你就算真要和我掰,也不会掰得如此被动没水准,想来想去,总还是有内情,可你死活不说,我又不知你要做什么,便索性做自己的事去,想着你总会同我解释,谁知一等两等,没等到你,倒等来了杨宗主,那会儿倒也不必你解释,什么都明白了。”

      李烬之连连点头道:“这便是你我合拍处,你虽什么都不知道,可出城一步走得正好,你一出去,杨宗主自然跟着出去,顾不上我这头,我便轻松许多。”

      秋往事轻哼一声,问道:“只有一点,你如何察觉到杨宗主来了?他会同息法,入微法也在你之上,按理不会被你发觉。”

      李烬之指指脑后,笑道:“还是托了这根天木针的福。针里头是杨宗主下过咒的,虽然破了,可与他大约还是留着些关联,他一靠近,便会有所感应,我本也没想到,这倒是意外收获。”

      秋往事好奇道:“有所感应?怎样的感应?”

      李烬之想了想道:“说不太清,就觉得像有什么东西附在身上,轻飘飘的,抖落不掉。当日与你在河边寻地牢时,便忽然生出这感觉,那时还未想到是怎一回事,也没太留意,直到送走你之后,这感觉忽然没了,才忽记起当初天木针一插入脑将要生效之时,也有过这等附体之感,便立时想到或许与杨宗主有关,多半是他留在城守府盯着你,所以我一走远,也便失了感应。于是我又折回城守府,果然一靠近便又生异感,知道他十之八九就在附近。且不管他为何而来,既然来了,必定要救裴节,我便想趁此机会,逼他替你解封,于是立刻便去寻了方崇文。也是他仗着同息法,太过托大,靠得颇近,若只远远用入微法,恐怕我也未能察觉。”

      秋往事喜出望外,笑道:“这倒不错,杨老头儿也算自作自受,瞧他今后再怎么偷偷摸摸使坏。”

      李烬之见她消了气,便又去拉她手,笑道:“只可惜还是没能复你枢术,不过白得了两法,倒也不错。”

      秋往事又想起人我法,抓着他手捏来揉去,皱眉道:“别提了,怎的这人我法离了他就不灵,莫不是又使了什么坏?你真的一点感觉没有?”

      李烬之细细体会片刻,说道:“倒觉体内有些痒痒的,似要动弹下才舒服,喉咙也有些痒,想咳嗽,不过都能忍。”

      秋往事忙道:“你别忍,顺着那感觉试试。”

      李烬之笑道:“这可不成,除非睡了晕了无知无觉,否则自然而然多少总会有所抵抗。”

      秋往事一击掌道:“是了,裴节那会儿便是睡着的。唉,看来以尘入风,终究同枢术不同,正经人我法是控人神智,我的看起来倒是控人尘体,对方神智一扰,便不灵了,这又有什么用!”

      李烬之笑道:“怎的没用?趁人睡着了哄人学猫学狗,你不也玩得挺起劲。”忽见秋往事闻言盯着他,眼珠滴溜溜直转,顿时暗叫不好,忙道,“我这几日睡多了,今晚不睡觉。”

      秋往事轻哼一声,凉凉瞟着他道:“你有能耐一辈子别睡。”

      李烬之自悔失言,含糊一阵,忙打岔道:“是了,你把裴节弄回来了?”

      秋往事想起正事,正了正神色,点头道:“是啊,杨宗主我打法回去了。”

      李烬之问道:“好不容易救出裴节,怎不一块儿送走?”

      秋往事垂目想了想,抬头道:“五哥,我有个想法,咱们带裴节去北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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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烬之神色微变,似有些讶异,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秋往事似有些不情愿地移开眼神,终究又转了回来直视着他,说道:“五哥,你那日说的话,虽说是做戏,其实也有几分,是存心说给我听的吧?”

      李烬之顿了顿,并不否认,只道:“谈不上存心,只是有些也确实是我心中所想,未有机会同你说。”

      秋往事点点头,叹道:“我当时没听进去,可事后想想,你说得终究没错。倘若留着裴节,真是给天下添了十年劫,那这罪过我也担不起。所以我想,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李烬之问道:“如何给法?”

      秋往事道:“要他说服裴初归顺。”

      李烬之微微挑眉道:“你以为他会同意?”

      “若不同意,”秋往事面带冷色,沉声道,“那他便不必回去了。“

      李烬之也到桌边坐下,慎重地望着她,问道:“你真的决意如此?他同意的机会,恐怕当真不高。他本人倒未必想不通,可裴初修的是不二法,就是个百折不回的脾气,恐怕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动的,他若归顺,那必然是父子反目,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因此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走这条路。”

      “裴初真的绝无可能低头?”秋往事问道。

      李烬之听她似有所指,便问:“你觉得有机会?”

      “裴初眼里什么最重?”秋往事道,“不是江山,不是帝位,是抗燎,若以此为饵,我想什么都有得商量。”

      李烬之点头道:“这自然是条路,我们在永安时裴初本可偷袭融洲,最终却毫无动作,恐怕也是看在先前燎邦的那一段交情份上。只是裴初性子刚直,不是能低头的脾气,身边人又多出自草莽,没个全盘谋划,进图天下,他现在也未必指望,只是到手的东西乖乖让出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燎邦如今损了元气,一时不会有成气候的南侵,若偶有小股袭扰,裴初独立亦可应付,不必央我们联手。就算有朝一日燎邦复兴,又大举来犯,那时合力抗击本是责无旁贷,若拿出来谈交易,先就失了道义,说不过去。因此假如要在燎邦一事上与裴初谈,只有一条路,便是我门许他灭燎。”

      秋往事不说话,双眼灼灼地望着他。李烬之心下微震,挑眉道:“你真有此想法?”

      秋往事道:“我们不这么想,恐怕也会有人逼着我们这么想。燎邦一场仗,一把火,看上去损失不少,其实米狐尝一死,反倒破了原本的东西对峙之局,吃了亏的只是东漠,西漠几乎完好无损,燎邦最强战力本就是西漠贺狐,尚且原封未动,米狐哲得势之后,再无掣肘,只消缓过这个冬天,好好休养生息,不出几年又是一个兵强马壮的燎邦。即便现在,他也没安分呢,裴节跑去须弥山便是被他怂恿的,岂会是无所图谋?我想带裴节去北巡,一是给列宿瞧,一是给显廷瞧,剩下的,便是给米狐哲瞧了。”

      李烬之想了想道:“灭燎不是朝夕之事,此节且先不提,倒是带上裴节北巡未必不是个好主意。杨宗主既来了这儿,裴节被扣在临川的事便藏不住了,倘若真死了,裴初岂能干休,我们虽然不惧,总也是麻烦,若米狐哲再趁机搅和,才真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倘若带着一起北巡,对外可叫列宿燎邦知道我们风境团结,对内,他身为显太子,与我们走得如此之近,一旦继位,显廷何去何从,他手底的人岂会不加思量?若看准了他终有一日要归顺靖室,自也都识得为自己谋划,向咱们靠拢。北巡本有震燎之意,裴初也不会明言裴节并非自愿与我们合作,这个头一开,咱们便可慢慢渗透,一步步让显臣相信,靖室才是他们所归之处。”

      秋往事原本只是个模糊念头,并无他想得这般清楚,当即连连点头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事到如今,这已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拿去公议,我想大家也会同意的。”

      李烬之原本虽已打算由着她放过裴节,却终究有些遗憾,见她回心转意,自也十分高兴,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当即取过纸笔道:“我先交待下去,这就安排。杨老头儿这回倒是做了件好事,他若不来,只怕多数人还是坚持要杀他,这事倒还没法摊开做。”

      秋往事心下一动,问道:“是了,你可有费将军那里的消息?”

      李烬之笔下不停,点点头道:“你出城那日我便接到费将军信,说杨宗主已先一步离开,我也是因此更确定了猜测未错。楼晓山已醒了,只是清醒之后便什么都不肯说,方宗主和定楚还在同他磨,江未然那小鬼也还老实,只除了……”说着忽转过头来,笑道,“是了,杨宗主和方宗主,一个要阻你入教,一个却要拉你,那小鬼给出了个主意,说是两全之法。”

      秋往事黑着脸道:“呸,什么两全之法,必定是两亏之法。”

      李烬之道:“她提议那两位各退一步,让你入教,却不做神子,而做上翕。”

      秋往事一怔,立刻想起杨守一之语,低呼道:“啊,杨老头莫名其妙问我可愿接白上翕的位置,原来是打这儿来的。”

      李烬之微微一讶,问道:“杨宗主居然同意了?”

      “倒不是同意。”秋往事道,“我说我不愿,他便乐呵呵地走了,还叫我不要忘了今日的话。”

      “这倒怪了。”李烬之道,“你连神子都不做,何必去做上翕,这还用得着问?”

      “我也觉奇怪得很。”秋往事道,“依他说法,他特地跑到临川就为问我这句话,裴节之事倒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李烬之道:“或许他想赶在方宗主之前,先把你的念头绝了。”

      “可他也未着力相劝,也未郑重警告,只那么轻描淡写问了一句便完了。”秋往事道,“千里迢迢跑来,难道就只为这个?”

      李烬之皱了皱眉,说道:”他救裴节,本就要借你之手,若是为此而来,大可直言,不必遮掩。倘若不为裴节,也不为劝你,还有什么事需赶得如此匆忙,非要甩下方宗主等率先赶来?”

      秋往事瞟他一眼,忽道:“或许他原本是要认真劝我的,见咱们吵架,觉得不必要了,便随口一提完事。”

      李烬之笑道:“这从何说起,咱们吵架,你才更可能一怒之下跑去枢教,更要着紧相劝才是。”

      秋往事凉凉觑着他,说道:“从何说起,你会不知道?”

      李烬之知她心中透亮,只得举起手道:“好好,费将军传信给我却未给你,确实有失考量。”

      秋往事拨弄着指甲,轻飘飘道:“当门关那摊子事,是我交待给费将军的,他也一直是直接同我联络。可这回的消息,他却传你不传我,显然是觉得那小鬼的提议值得考量,却暂时不宜让我知道,因此直接交你定夺。说来也是,我若入了教,虽还是你的皇后,当真不涉政是做不到的,可官职却是绝不会任了,什么这将军、那大人,便不必成天担心小小的天下我要同你对半分,连累他们的一杯羹也成了半杯羹。倘若你本事好,哄得我妥帖,说不定在枢教里还替你尽心尽力,又不用头疼给什么功赏,岂不是正应了那小鬼说的两全之法?你已到了临川,此事费将军恐怕还不知道,这封信要送到你手里颇费周折,算算日子,应当在杨宗主动身前便已发出。原本我无意入教,杨宗主是知道的,之所以特地跑一趟,说不定正是察觉了这封信,唯恐你觉得此法甚好,甜言蜜语真把我哄去做了上翕,这才巴巴地赶来阻拦。到了之后却发觉你露了真面目同我闹翻了脸,那你自不可能哄得动我,我也自不可能答应你,他自也没什么要拦的了。”

      李烬之无奈摇头,笑叹道:“旁人要如何揣测,我也是无能为力,总之你明白我便好。费将军也不是当真赞成,只是毕竟牵涉到你,因此问问我的意思罢了。”

      秋往事踢去鞋子,盘起腿懒洋洋窝进椅子里,挥挥手道:“你放心,费将军对我已是难得的坦诚了,他本也自有立场,我不会同他生气。”

      李烬之望向她,眼神出奇的温和,微微笑道:“你倒像比以前好说话了,不知可是人我同息之故。”

      秋往事轻哼一声,嗤道:“那是我明事理,与人我同息什么相干,杨老头儿可好说话么?”说着转过眼神与他相对,也如他一般温和地笑了,低声道,“这些事,哪里计较得了许多,旁人喜欢揣测,无非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心里想要的东西,究竟有多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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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烬之定定看她半晌,忽悠悠叹了口气,似极舒泰地眯起眼,双手枕头向后一靠,脚往桌上一抬,翘起椅子腿前后晃着,轻轻哼起调子来。

      秋往事瞧他心情甚好,忍不住揶揄道:“找了个好说话的老婆,可是得意得很呀?”

      李烬之干脆地点头道:“从小便常有人告诫我,不可沉迷女色,我也一直十分瞧不上留恋脂粉的人,可现在我有时会觉得,只要你在,就算什么都不要,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秋往事“嗤”地一笑,说道:“装什么情圣,你在我在,想要什么要不到?哪儿来的什么都不要。”

      李烬之似颇遗憾地摇着头,长叹道:“若是再多解风情一些,那便更好了。”

      秋往事瞪他一眼,挥手赶道:“谁同你风情,出去出去,我要睡会儿。”

      李烬之知她折腾了一夜,便不打扰,替她叫来了热水,便自去寻季无恙。秋往事换洗过后,舒舒服服一觉睡去,醒时只觉饥肠辘辘,鼻端更闻到一股米香,立时睁开眼,见李烬之正盛了一碗清粥递过来,笑道:“饿了吧,先吃点。”

      秋往事忙不迭接过碗喝了两口,探头瞧瞧桌上只得几碟清淡小菜,不由扁扁嘴道:“无恙这小子样样好,就是吃得太素淡,先前都吩咐他多弄些肉菜,我才走几天,又清汤寡水了。”

      李烬之笑道:“这可错怪他了,伙房里炖着鸡呢,只是这才日昃,还没开饭。这是裴节的份,我想你大约饿了,先刮了些来让你蹭着,他还只能吃清淡的,你也便委屈些吧。”

      秋往事讶道:“裴节醒了?这么快?”

      李烬之笑道:“他睡得哪能有你踏实,若不是实在累了,只怕一刻也睡不着。”

      秋往事三两口吃完,跳下床道:“他能说话了没?”

      李烬之点头道:“原本是最好再歇歇,只是我想他也等不急。”

      秋往事也坐不住,当即跟他往裴节房中行去。

      裴节已下了床,刚喝完粥,看去精神好了不少,见两人进来,先起身道:“先谢过救命之恩。”

      秋往事挥挥手道:“你在我手中丢的,我寻回来本是应该。”

      三人各自落座。裴节扫了两人一眼,说道:“只是看来两位也没打算就这么放我回去。”

      李烬之替他斟上杯茶,说道:“裴兄还是先说说,这段日子究竟出了些什么事。”

      裴节苦笑道:“惭愧,许多事我也是不清不楚。当日与秋夫人几位分手后,不多久便遇伏,上来先杀了马,我伤了几人,终究逃不掉,还是被擒。之后便被灌了迷药,一直昏昏沉沉,没多少时候清醒。总算到临川后,大约是迷药用得多了,也渐渐适应,效力倒弱了些,断断续续清醒间知道你也在这儿,那日见官兵寻人,便故意弄出些动静惹人注意,倒确实被发现了,跟着便被关进牢中。牢里只留了两个守卫,迷药也未再加量,渐渐退去,我未弄清情形,便未动声色,仍是装作昏睡。那两个守卫起初还来喂些食水,约摸两日后便断了,我听他们私下交谈,似乎当日本是匆忙下牢,食水皆不足,第二日便该有人送来,却迟迟不见,不知是否存心要连我一同饿死在下面。我虽不知被关在何处,可见那两人态度十分慌张,似乎这牢室极难出入,若无人从外头进来,连他们也出不去。我自也不敢妄动,又不知是否你的安排,只有静观其变。可等了数日,我还罢了,那两个守卫却认定被弃,几乎疯了,盘算着杀我。我也数日水米未进,想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便先下手解决了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个出口,却发现外头竟是水道,本想再寻别处,灯油却已用尽,只得硬闯试试。谁知那水道极长,我见游不到头,只能回转,却因数日未食,还未到出口便已气力不足,几乎淹死在里头,再醒来时,秋夫人便已在了。”说着疑惑地望向秋往事问道,“是你救的我?你如何过的那水道?”

      秋往事随口道:“我走的别处口子,杨宗主把你从水里捞回来的。”又问道,“究竟是谁抓的你,抓你做什么,你当真一点也不知道?”

      裴节显然有些懊丧,摇摇头道:“不知。”说着瞟一眼李烬之道,“我原本以为是李将军,如今瞧来也不是。还有什么人能在永宁境内有这等本事,只怕两位倒比我清楚了。”

      秋往事本也未作指望,便挥挥手道:“这且不去管,之后还有些事,要麻烦你陪我们走一趟。”

      李烬之听她一副强人所难的口气,忙道:“我们有些事,想邀裴兄与裴公帮忙。”

      裴节轻叹一声,说道:“两位放我不止一次,我若无回报,原也说不过去。”

      李烬之微微笑道:“你我两家若能携手,对彼此,对天下,都是好事,谈不上谁放过谁,谁回报谁,裴兄以为如何?”

      裴节端起茶盏相敬,说道:“事到如今,李将军还愿意这么说,是抬举我了。”

      “并非抬举,这是实情。”李烬之肃容道,“裴兄可还记得,当日在秦夏牢里说过的话?”

      裴节轻轻摇头,无奈道:“我那日说李将军若能让我们父子心服口服,我们也未必定要刀锋相向。老实说,那日说这话时,并不相信李将军真能做到,只因你再如何出色,容王却非英雄气概。可待到我们退出风洲,你重兴永宁,我方知道你当日并非戏言。有些话,以我的身份本不该说,只是欠了你们数回性命,也无谓再装腔作势。风洲、融洲,原本皆是显境,如今也不过年余,人人开口皆以永宁自居,人心向背,已是一目了然。大显初起,本是一腔热血,走到如今,并吞天下早已无力,固守一隅,也已失了初衷。我自问既无大志,也无大才,若皇位有一日到我手里,我不会与两位相抗。”

      秋往事微微一怔,旋即大喜,跳起来道:“当真?!”

      李烬之倒平静得多,轻轻拉她坐下,说道:“裴兄言重,眼下尚说不到此处,今日相商,是为北境之事,要请裴兄相助。”

      裴节问道:“何事?李将军但说。”

      李烬之道:“裴兄可知列宿之事?”

      裴节神色微微一动,点头道:“听说了,释卢燎邦两股败军合在一处,想要立国。”

      李烬之问道:“裴兄以为此事如何?”

      裴节想了想道:“燎境之内,多一股势力,对风境自是好的。”

      李烬之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只是米狐哲恐怕也这么想,未必如此轻易容他们立国。因此届时立国大典,我想邀裴兄一同走一趟,给列宿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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