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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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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竹院一直无人居住,平日里打理院子的下人就不多,狼君更是以不喜欢被人打扰的理由将下人都遣了个干净。
韩夫人只道是神医都有些怪癖,并未多加怀疑。还特地吩咐了下人,若是无事绝不可前去倚竹院走动,以免打扰了神医。
所以苏筱晴一路走来并未遇上旁人,只觉得院里草木繁茂无章,本是特地种于观赏的竹丛更是以遮天蔽日之势长成了一方竹林,在月华之下影影绰绰,异常阴森诡异。
初时,她只当是下人们平日里偷懒,疏于打理才任其生长成此番景象,可她越往里走却越觉得不对,总觉得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气息萦绕于身侧,越是深入,那种感觉便越是清晰。
苏筱晴这才恍然自己太过于大胆胡来,竟然在夜深时分只身进入陌生男子的居所,这不仅于礼不合,更是有损一个女子的名节!可她刚要原路返回,却又发现院门方向隐隐传来人声,更是隐约可见有人提着灯笼往这边走来,大约是巡夜的下人。
苏筱晴吃了一惊,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能转身快步朝院里走去。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两个巡夜的下人并没有走入院中,而是看了看院门便提灯走向了别处,毕竟夫人曾告诫过不可打扰神医。
苏筱晴一路小心的往前走,在院中徘徊了一阵却始终没有找到韩子言的身影,直到看到唯一亮着灯火的房间,她才提起衣裙悄悄的靠了过去,心中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冒险却又止不住的好奇,为了那个人如此不管不顾女子的矜持与礼教却甘之如饴。
她靠在墙边,轻轻将窗子推开一个缝隙,灯火的光便终于寻到了出口般,急不可耐的透了出来。
只见韩子言安静的倚坐在床边,垂着眼注视着昏睡在床上的人。
苏筱晴从窗子的缝隙凝眸望去,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今日匆匆一聚,她还来不及好好看他,这人便被招入宫中,如今她终于可以细细的看他。苏筱晴微微在心中叹息,三年未见,这人的身量拔高不少,矫健的身姿已不是当年那个单薄少年能够比拟。这人的面容与铭刻在心里的那张脸比起来并未有太大变化,只是已被边关的风沙磨得更加深刻,如同刀削一般,面上已经再也寻不到半分稚气的踪迹,让人无端的陌生。
此刻,他虽然安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就像是一把隐入鞘中的长剑,即使刻意遮掩了锋芒仍旧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只怕是稍有不慎便被锋芒所伤。
但是哪怕他再如何变,在她眼中,这人依旧是那个拦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的狂傲少年。可他却未曾察觉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仿佛只一心系着眼前还未苏醒的人,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夜一般的眼眸,正对着她的侧脸有一道新伤凝成的血痂,令她禁不住有些担忧的攥住了手心。
韩子言却始终未曾察觉她的目光,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睡得无知无觉的人。
苍白到有些透明的面容,清浅得几不可闻的呼吸,这人仿佛稍不留神便会如同空气般消散,只要想到他在大殿中倒下去那一刻,韩子言就无端的恐慌到连呼吸都会停滞。
——这是……怎么了……
他不自觉的伸手轻轻抚上青衣的脸,缓慢而小心翼翼,指尖轻轻滑过他的眉,他紧闭着的眼,循着他秀气的鼻梁,一寸一寸,如同在膜拜一件珍宝。
虽然韩子言始终不曾转过脸,面上的表情让她看不分明,可苏筱晴就是知道,他此刻的目光定是担忧中含了些许眷恋的,这样莫名的认知令她心中一阵抽搐。
——无端的痛……
——不会的……
——那人分明是个男子……
——分明……
可是,为何如此不安……
苏筱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的敏锐,假如今夜不曾前来,假如可以乖乖的呆在房中直到天明……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甚至抽不出一丝力气推开门去确认,只能呆呆的立在窗边安静的看着,心中惨淡,在他回府那一刻,分明觉得幸福已经离她如此接近,可到头来,为何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再给她……
苏筱晴想要退却,想要逃离这个令她难堪之地,可是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寸步都无法移开。她咬紧了嘴唇,别开脸不再看向房内那人,可是即使看不见那人面上不属于自己的温情,她的思绪仍旧无法控制的变得如同乱麻般纷乱无章。
——不是真的……
——我不相信……
然而正当她茫然无措之时,那人熟悉的声音却带了些许掩不住的惊喜传入她的耳中:“青衣,你醒了。”
苏筱晴猛的一惊,不禁转头看向屋内,只见前一刻还昏睡不醒的少年已经睁开了双眼。
那双不含杂质的清澈瞳眸有些迷茫的看了看正坐在他眼前一脸担忧的人,青衣不自觉的弯起了唇线,那笑容来得过突然,在韩子言还没做好准备之前便如同冬日的暖阳一般迅速蔓延至他心中最柔弱之处,令他有一瞬的恍惚。
青衣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覆上那人还抚在他脸上来不及收回的手,清澈的眸光细细扫过那人的脸,那道新结好的血痂却令他微微蹙了眉头。
韩子言被手上突如其来的微凉触感惊了一惊,只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从手背上酥酥麻麻的传来,让他不忍将手抽开。
青衣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侧面,“你的伤……”
“不过是一点小伤,无碍。”韩子言狠下心抽回被他覆在掌心的手,却不忍看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怕自己若是再看下去便无力阻止在心底深处隐隐蔓延的异样情绪,只好侧开脸去,“你此次救人元气大伤,致使妖力外散,狼君前辈已去为你寻找灵药,他走前在这院中布下了结界可保你平安……”
可他话还未说完,一双微凉的手便捧上了他的面颊,引得他不得不转过脸来对上那双清澈的杏眸,只觉得脸颊上被这人触摸之处温温的发痒。
苏筱晴看着眼前的一幕,却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眸,她分明看到韩子言面上的伤在那个少年的手中一寸寸的愈合,她甚至有些惊恐的发现,他的手带着莹莹绿光,所到之处那伤便愈合得不留一丝痕迹!
——这……
苏筱晴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全身的力气犹如被抽干一般,她小心翼翼的退了几步,直至靠上身后的墙才终于找到了支撑,那冰冷的触感透过她单薄的衣裙熨帖在皮肤上,分明是初夏的天气却令人感觉如此刺骨。
——此等怪力乱神之事……
——他……
——到底是什么人……
她不敢再往下细想。
侧脸上那道伤在那人的掌中变得无知无觉,韩子言望着那张愈加白得透明的脸,猛然意识到什么,他一把扯开那人覆在自己脸上的双手,只见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还残留着点点莹绿的光,来不及收回。
他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却是化作了愤怒:“你不要命了!若是魂飞魄散……”自己曾几何时变得这般胆怯,只要是牵扯上了这人的事,竟不敢去想那种最坏的可能。
韩子言噤了声不再往下说,只是抿紧了唇,蹙起的眉满满的都是责备与不赞成。
这人分明比自己小了一千多年,却总是事事老成的模样,看在青衣眼中却令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不过是将那些散出的妖力召集过来,并未动用什么法术,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不只是哪里不对了,只要看到这人紧张自己的样子,心中便不可抑制的窃喜,莫非喜欢一个人便是这样。
“我有分寸的。”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你受伤的模样,修炼了一千多年的岁月,却不及与你相处的短短时日让我对未来的时光心存希冀……
得知他无事,韩子言只觉得心中一松,却依旧不赞成:“以后切不可如此鲁莽!”你便是我见过最傻的傻子,明知我曾利用你,却还傻乎乎的跟来,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青衣闻言更是好心情的将清澈的杏眼微微眯起,连原本白皙的面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浅红,口中不忘调侃道:“难怪姑姑总说凡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你们不都说妖怪很厉害么?别忘了我也是妖啊。”
韩子言看他好心情的模样,心情不自觉的便也跟着好起来,总觉得这人说不出的好看,这一瞬间竟比世间那些女子都要好看。
他展了眉头并不反驳,只是依旧有些不甚畅快的伸了手一把掐上那人白皙的脸,引得那人有些委屈的皱了眉,那眼神犹如被主人欺负的小狗一般,看得韩子言又是一阵莫名的心情舒畅。
——这人是妖啊……如此真实的触觉,如此靠近的距离,这人却是为世人所不容的妖啊……
然而屋内的二人却未曾注意到,亦无人发觉,此时屋外有一个女子正呆呆的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苏筱晴无力的闭上眼,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再睁开时已然换做一种决心,她小心翼翼的勉力爬起身,不再去看屋内的二人,亦不管不顾衣裙上沾染的尘土,只是如同木偶一般,一步一步的往倚竹院外走去,甚至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居所,也记不起鸢儿是何种担忧的表情,只记得耳边响起的那句——“别忘了我也是妖啊……”
——我也是妖啊……
——是妖啊……
——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