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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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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雁被安排在西厢房的雅间内,这里离北房正屋最近,环境清幽,书雁估摸着这里的主人多半喜欢清静,使唤的佣人不多,她也能落得清静。此时已是夜深,这宅子更显得格外空寂。
屋里摆设齐全,书雁在书案前坐下,折腾了一天她也着实累了,她用手支着头,眼睛瞧着桌案上空荡的白纸,脑袋里思考了许久,终于定下心,着手墨墨,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依着她对萧烈伤情的判断,眼下能用的且见效最快的法子便是手术清创,将伤口里面的烂肉脓血剔除干净,若是搁到现代,书雁前一世里从事外科多年,一切自然不在话下。
可眼下连最基本的麻醉药物都没有,手术过程中产生的疼痛就足以让病患难以承受,而书雁考虑的可远不止这些,卫生和消毒,以及术后预防感染,书雁将所有的风险都考虑到了。
书雁洋洋洒洒写满了整张纸,复又看了几遍,才觉得满意,而此时已是后半夜,距离天亮没几个时辰了,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书雁已经困极,去了鞋袜外衣倒床就睡。
第二日清早,书雁被请去诊脉,昨夜开的药剂起了效用,书雁诊完脉,探手试了试萧烈额头,果然不烫了,书雁看他眼底发青,精神也不好,看诊中一直闭目养神,书雁想他被伤痛折磨多日,昨夜定是疼得不得安睡。
“沈大夫,我家主子如何?”今天在萧烈身边伺候的不是劲松,一个和他身形相貌差皆差不太多的男子在旁侍奉着,书雁听出他的声音与劲松完全不同,才方知不是劲松。
这倒是奇了,这两人竟是双胞胎?
寒柏问出话后,见书雁并未作答,只是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不觉面上一红,轻轻咳了两声。
书雁忙收回神,答:“尚可,幸好身子底不错,以后恢复定然快些。”
本在闭目养神的萧烈听到这话后,睁开眼睛看向书雁,就见她仍穿着素色衣衫,长发随意挽着,发髻上没有多余缀饰,只有一支桃木簪子斜斜插着,杏眼弯眉,一双眼睛透着灵气,她本就生得白,此时看上去更加水灵秀气。
“你这样说,想必是有了十足把握。”萧烈道。
“古时名医华佗为大将关羽刮骨疗伤,小女医术虽不及圣人高明,但愿意一试。”书雁十分郑重道。
话音落,就听“咣当”一声响,寒柏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刮骨疗伤!那岂不是要……”
萧烈看满地狼藉,斥责道:“冒冒失失的像什么话,还不赶快收拾了。”
“是寒柏做事不当心,只是……只是事关重大,还请主子三思,沈大夫虽是名师之徒,可到底年轻……”寒柏说着,明摆着是对书雁的不放心。
“只需开刀将伤口内腐坏的烂肉脓血剔除干净,萧公子的伤势可无虞。”书雁不想争执太多,凡事尽力而为之。
她也知道这时尬尴的紧,眼下就看萧烈是如何回答了。
就听萧烈长长舒了口气,“如今,也无别的办法了,一切全凭沈姑娘。”
书雁再次打量眼前的萧烈,从心底里敬佩此人,若是常人怕是不会有这般勇气。
“事不宜迟,我需要准备些东西,时辰就定在明天午时过后,如何?”
“如此,我便将寒柏指派给你,他略懂些医术,相信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书雁提出要回医馆一趟,倒是无人阻拦,书雁将已写好的必需物品具体数量交给了寒柏,并嘱咐明日一定要准备好,一样也不许漏下。
书雁跟着寒柏走过曲折的抄手走廊,心里想着回去要怎么跟安娘解释,这一夜不归也足够让她担心了。
“你真的要给我家公子开刀?明天要怎么做?那岂不是很痛?”跟在书雁身边的寒柏唠唠叨叨的没完,问话时眼中闪烁着亮光,他问一句书雁答一句,将原先考虑的过程给他透露个大概,没想到这小子越问越来劲,问得书雁实在烦得慌了,便加快了脚边往门庭走。
书雁来时被蒙着眼,回去时也不例外,越是这样,书雁就越对萧烈此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自提出要给萧烈开刀疗伤后,书雁的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回到医馆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找出恩师的手札反复查看,直到黄昏,安娘喊她出来吃饭,书雁这才从房间里出来。
安娘哪里忍得住一肚子的疑问,书雁本就不打算瞒着她,照实说了,只是隐去了萧烈身份成谜的事。
“幸好你这丫头好好回来了,我这心里啊总算定下来了。”
“本想找人给你捎个信儿的,又一想还不如我好好站在你面前,才能让你完全放心,还是安娘你疼我。”
“我素来拿你当女儿看,我没福气,没个一子半女,要不是平日里有你陪着,指不定我就闷死了。”
“安娘你又在说笑。”
“我可没在说笑,不过雁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看中意的?我倒愿意去帮你牵个红线,你快说说看,有还是没有。”话锋忽地一转,安娘又将话题扯到书雁身上,眼瞧书雁今年就要满十九岁了。
“没有。”书雁摇摇头,小脸慢慢晕红一片,心道好好的怎么又提起这个?
“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想给你说和说和,改日和我去瞧瞧。”
书雁脸色越发红,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呀,安娘你快别说了,怪羞人的。”每逢提起终身大事,书雁便一个头两个大。
“都长成大姑娘了,该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今儿送你的缎子我挑了两匹拿去给你做身新衣服,女孩子家没身像样衣服怎么行?”
“缎子?安娘你说什么呀?哪里来得缎子?”书雁疑惑了,完全不知安娘所云。
“你还不知道呢?今天送你回来的人给了丰厚的诊金不说,还赏了几匹缎子料,成色十足的好,我就替你收下了。”安娘乐滋滋的,直道书雁好福气。
书雁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自己的头更大了。
竖日,书雁在正午之前又被蒙上双眼带走,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书雁这次已经完全适应了。
书雁吩咐的事寒柏已经办好,在正式开始之前,书雁亲自检查了一番。
此番特意让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窗纸全部用透光性更好明纸代替,整个房间里的光亮度让书雁很是满意,屋子里弥散着浓浓的熏醋味儿,将上好的白醋煮开了放置在房间角落,以达到消毒的目的。
手术中要用的器具书雁已经拿沸水煮过,尖头匕首一把,银质的耳勺和短镊干净利落的搁置在一边,两大坛上好的烈酒放在角落里,待书雁换上干净的衣服,一切准备就绪。
萧烈就平躺在那里,书雁走近看他,心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清创手术搁在以前,对书雁来说不能再简单,可到了此时,没有麻醉药,没有精良的设备,她却紧张地要命。
萧烈几乎是被绑在床上,他赤着上膊,手脚被布条绑了固定在床脚,精壮的身躯修长,他面色平和,一如往常的镇定。
书雁打开酒坛,冲鼻的酒味让书雁忍不住皱眉,她将酒倒出来一些,把剪成一块一块的白纱布侵泡在里面,随后她让寒柏帮忙把酒倒在她手上反复冲洗。
书雁伸开手,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等着晾干,她看了看平躺的萧烈,而对方也在看她。
忽然,萧烈笑了,笑容很轻,只是嘴角扯开了些许角度,而在书雁看来却好看得不得了,他本就长得英俊,书雁想了一番,要怎样说才能安慰他。
“你不用紧张,怎么想得就怎么做吧。”萧烈十分平和道。
书雁不好意思的跟着笑了,“这话原是该我说才对,倒被你抢先了。”
寒柏不忍心看下去,“公子,会很疼的,要不让寒柏给您拍晕了吧,也能少收点罪。”
“胡闹。”萧烈虎瞪了一眼,却无原有的气势。
书雁抿着嘴笑,跟着附和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萧烈由着这两人的笑闹,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气氛缓和下来,经过方才那么一闹,书雁心里已没那么紧张,她一手按住萧烈的手臂,一手端起兑了盐的清水,并示意寒柏帮忙一起摁着,萧烈深深吸了口气,将头侧了过去。
书雁首先要做的就是用清水冲洗伤口,将伤口内的血渍冲洗干净,如此反复几次,书雁偷偷瞧了眼萧烈,就见他紧闭了双眼,眉头皱起,紧咬着嘴唇,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书雁知道唯有自己快些做完,才能减少此人所受的痛苦,想到此,书雁咬紧牙关,更是一刻不敢松懈。
冲洗完毕,书雁用短镊捏起一块浸了白酒的纱布,吸走伤口内的脓液,伤口约摸三寸长,书雁用尖头匕首做了切口,翻开皮下组织,用银耳勺一点点剜去里面坏死的组织,这个过程变得尤为漫长,书雁额头渐渐沁出了汗。
书雁大气也不敢出,她稍稍抬眼,见萧烈额头上的青筋崩露而出,汗珠密布,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从发白的骨节可看出他已做了多大的隐忍,手术进行到现在,书雁从未听他痛叫过一声。
书雁尽可能的加快进展,在书雁的授意下,寒柏将短镊烧红递了过来,书雁接过后将伤口内还在渗血的血管焊住,整个过程寒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大气也不敢出,甚至拿了纸笔在一旁做记录。
书雁庆幸萧烈这伤势恰好避开了手臂上要紧的动脉,因此清创的过程倒也十分顺利,眼前只剩下缝合伤口,书雁拿起已经煮过的针线,将伤口对合平整开始缝合。
待最后一针缝完,寒柏递上剪刀,书雁剪了线,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再看萧烈,他结实的胸膛上遍布汗珠,此时他睁开眼睛,幽黑深邃的眼眸中满是疲累。
寒柏终于为自己的笔录画上了句点,连忙拿了水过来给萧烈喝,萧烈喝了水之后仿佛恢复了些气力,寒柏咂嘴,问道:“公子你是不是很后悔没让寒柏打晕你?”
萧烈嘴角抽了抽,却无力说些什么。
书雁掩着嘴忍不住笑,“一会儿我就开张方子,可以缓解疼痛,喝了之后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多谢。”萧烈言谢,声音已沙哑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