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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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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打着哈欠走出了屋子,看见张义拿着什么进来。
“张总管,您怎么来了啦?”张义笑着抬了抬手,“哝,秦家最近出了这事,请来了法师做法,只是护身符咒,秦家每个人都有,烧了之后用酒和着喝下去,保证妖鬼不近!我也给你们几个求了几符,你们赶紧喝了吧。”
豆子干着脸笑,“这有用么,别是骗子骗钱的吧?”
张义摆摆手,“不会的,这法师有真本事,三十年前秦家闹过鬼,就是这个法师的师叔把厉鬼收了!”
“是么,是么。”豆子附和着惊叹几句,眼睛却不停往秦修远屋子瞅,既希望这法师有几分真本事,又怕真把班主收了。
豆子龇着牙挠了挠头皮,和班主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班主待人接物一直是谦和有礼,要不是那天自己亲眼所见,就是说破大天豆子也不能信。
秦修远把张义让进屋子,戏班子几个人都到齐了,张义把符咒烧成灰,调成酒倒给每个人。
秦修远笑吟吟接过自己那碗,张义又低下头给柱子倒,豆子瞄了一眼张义看张义没看向这边,趁机一把按住了秦修远的手,“哥……你风寒刚见好,别喝酒……”
秦修远笑着推开他的手,一仰而尽。
笑中带了几分豆子看不懂的东西,然后听见“无碍。”两字,豆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一个戏班子的人都喝了和着纸灰的酒,张义刚要交代几句,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跑进来,“张叔,张叔!不得了了!你快去看看张爷爷吧!”
“我爹?他怎么了?”丫头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快去看看吧!”
一路人慌忙跑到老管家房间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相比前几个人,说不上惨死,但是死相真真是难看。
像是死去很久的干尸,老管家的眼睛暴凸着,尸体直挺挺的挺在床上,四肢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没有断,却让人跟着觉得浑身疼。
房间内陈设并没有凌乱不堪,老管家像是死前一瞬间变成那个扭曲的姿势然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豆子站在门口,看着张义跪在老管家的床前,眼睛憋得发红,身后传来脚步声,打一个机灵回头就看见秦修远踱步过来。
“班主!”豆子忽然拔高了声调,“张爷爷死了!”
“哦。”秦修远直接走过豆子,到了床前侧着眼睛看着死去的老管家,嘴里却开口,“老管家太老了,张总管节哀顺变。”
回过身看见有些踉跄的秦勿迫刚进来,嗤笑一声,“你连脸都幻化不出,还有胆子喝下那酒?”
秦勿迫扶着门框,枯死的木头脸上的嘴咧开了,回口道,“你不是也喝了?”
秦修远嘲笑的表情更加明显, “你凭着这副破木头支持不了多久了,一会那道士来了你可就要魂飞魄散了。”
秦勿迫低着头扶着门框慢慢转向外面,看了看一屋子或哭或惊的人,没有一个人看向他们。
秦勿迫背对着秦修远,两只手覆在自己的面具上,摘了面具扔在地上,“班主可别忘了答应给我雕一副脸。”
秦修远第一次听到这个人不戴面具时的声音,不像平时声音总是闷闷的,清新朗润,像是空山新雨。
面具应声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停了,吸住了秦修远的目光,再抬头,面具的主人已经不见了。
那个声音,很熟悉,绝对在哪里听过。
一个家奴跑进来,磕磕巴巴的说,“总总总总管,法师叫这屋子的人都去祭台那边。”
看了一眼死透了的老管家,硬着头皮说,“叫把老管家也抬过去!”
张管家抹了一把脸,伸手把老管家的手脚放平了,又盖住他的双眼,让他瞑目。
但是那两只眼睛大大的瞪着,无论张义怎么抚也不肯闭上。
张义断续的抽了一口气,趴在老管家耳边,“爹,您闭上了吧,法师这就做法,您放心吧。”
说完又颤颤巍巍覆上手,手慢慢挪开,老管家的两只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房顶,几个胆子大的也被吓得够呛。
“总管!老爷叫你过去呢!”门外传来一声,催着几个人过去,显然知道屋子里死了人,不敢进来。
“知道了!”
老管家死的太骇人,屋里人没人敢上前搭把手,都卡看着张义一个人把老管家尸首背出去。
祭台搭建在后花园,离少爷尸首发现的地方不远,祭台不过是几张桌子搭起来,旁边站着一个老道模样的人,高高大大的骨头架子,瘦的嘬腮,一手捏着符,一手按着一柄白森森的长剑,紧紧闭着眼睛嘴里咕咕嚷嚷,不知道念着什么咒。
张义把老管家放在席子上,秦就天看到尸首暴出来的眼睛一战,蹭蹭蹭的撸着手里的佛珠。
秦就天犹如惊弓之鸟,整个人看上去神经兮兮的,脖子上腰上手上都挂了无数的护身符菩萨像,即使这青天白日也是畏手畏脚的躲在道士后面,与前些日子寿宴上简直判若两人。
场面诡异又严肃,没有一个人出声,秦修远却忽然忍不住笑,低低的笑声微微抖动的肩膀,在众人中异常醒目。
人们不约而同看向逐渐变为大笑的秦修远,柱子皱着眉,拽了拽他衣服,附耳问,班主,“班主,你怎么了?”谁知引来秦修远狂笑不止。
秦修远笑的微微弯着腰,笑声渐小,咳了两声,才止住。“抱歉啊,法师,您说。”
道士猛然睁开眼,紧紧盯着秦修远却行礼稽首,“贫道稽首了。”
秦修远笑笑,“法师客气。”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旁人似乎都明白了,一个劲往道士这边退,只剩下戏班子几个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秦修远的脸。
秦修远止住了笑,一脸无辜,对这几人,“这么看我做什么?”
丫头上前走了一步,“修远哥,你这是什么反应,快说你不是啊!”
秦修远似乎心情出奇的好,偏着头,“不是?不是什么?你们不都明白了么?”嘴角含着笑瞟了一眼战栗的秦就天,“看来,我三十年大仇今日能报。”又看了看丫头快要哭出来的脸,伸手想把她挡在眼前的头发别在耳后,却被丫头躲开了。
秦修远抿着嘴巴笑,“恩,你们几个,去那边吧,免得一会伤到你们。”
丫头瞪着秦修远,两腮被咬的牙齿吱吱直响
。秦修远有些无奈,抬头对柱子说,“柱子,你把丫头带回去吧,别在这。”
柱子喉结动了动,“班主保重。”扛起了死扭着的丫头就要走。
丫头胡乱的撕着柱子的衣服,发疯似的喊,“柱子你放我下来,我不走!!大哥他不可能是妖怪,法师弄错了!”
“丫头!”秦修远干涩的开口,“你们收拾收拾,离开戏班子吧,今后我不在,你走钢索,太危险,我屋子戏法箱子里有两个包袱,大的那个有一百两银子,还有一些首饰和一套金锁,给你和柱子,做点小生意。”
“修远哥……”
秦修远偏过头,“柱子,你好好待丫头,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
柱子哑声问,“跟我们一起走吧?班主?”
秦修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和他”抬手指了吓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秦就天,“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我是一定要杀了他的。”口气淡的出奇,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柱子点点头,扛着丫头走了。
秦修远看了一眼还杵着的豆子,一把揉烂了他早晨新梳的头发,“你还不走?”
豆子气鼓鼓的打掉了他作乱的手,“你杀了张爷爷!”
秦修远点点头,“是。”
豆子眼泪呼呼往外冒,“为什么?他对你就像亲爷爷一样。”
“他本来就是我亲爷爷……”
“法师,你快收了这恶鬼啊!”秦就天忽然叫起来,秦修远转头低声说了一句,“闭嘴!”
秦就天瑟缩了一下,拽着道士胳膊,“法师,你不是打不过他吧?法师,你现在不收他,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
“闭嘴。”法师也瞪他一眼,“等着。”
秦就天立即噤了声。
秦修远换了口气,接着对豆子说,“张管家是我奶奶的弟弟,我从小就跟着他。但是,三十年前,他杀了我的少爷,杀人偿命,我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
豆子蓄满泪水的眼睛惊讶的看着秦修远,这种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秦修远顿了顿,“豆子,以后,咱们戏班就全靠你啦,以后,你就是班主,我的箱子里还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一百两银子,给你了。以前我不让戏班子有火,是因为,我是烧死的,以后,你想弄火盆全随你,不过可要小心。”
小豆子哽咽着听秦修远说,“那你呢,哥?”
秦修远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我?转世投胎,在人间飘飘荡荡三十年,我过够了。”语气自然不过,就像是真的有这种打算一样。
豆子抬起胳膊抹了抹眼泪,“哥你下辈子投一户好人家,要不,你投胎到丫头姐家,你投到我家吧,我一定不让你受苦!”
秦修远笑着弹了他一下,“傻小子,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要儿子,快走吧,我这一世还没了结。”
豆子捂着脑袋点点头,“你下次打轻点,”忽然想到秦修远要走了,又红了眼,看了那边满脸煞气的道士,“修远哥,你别死。”
秦修远噗嗤乐了,“我死了三十年了。”
豆子抿着嘴巴,“反正别叫他抓住。”
秦修远说声知道,“快走吧。”
豆子捂着额头,往后院走,忽然回过头,“哥,我在你屋子等你,你去投胎之前一定要跟我们去告别。”
秦修远笑着,“一定。”
“秦公子,”老道说,“贫道还是劝秦公子收手。”
秦修远背对着二人,听到老道开口,才负着手转过来,“我不是秦公子,我姓李。”
秦就天一愣,“你不是秦修远?”
秦修远嗤笑一声,“我姓李,我叫李易行。”
“我肯本不认识什么李易行!”秦就天声嘶力竭的喊,“我哪里跟你有仇,你杀了我儿,杀了我三弟,又杀府上家奴黄喜丫头寻春,现在,现在又要!又要害我!”
“哈?秦大少爷当然不知道李易行是谁了,可还记得五少爷身边的李豆子?”秦修远那里说的很慢。
秦就天这里瞪大了布满红丝的眼,“豆子!你是李豆子!李豆子,三十年前是你纵火自焚,干我秦家何事?”
李豆子哧哧的笑起来,肩膀抖个不停,声音忽然哑了,腔调有些诡异,“不干你的事?我家少爷当年的死也不干你的事?”
豆子眼神锐利,表情古怪的看着秦就天,“你以为三十年前秦府闹鬼是少爷?哈,三十年前黄莺也是我杀的,寻春是黄莺孙女吧?你说我为什么杀他们?”
秦就天咽了咽,“豆子,你也杀了这么多人,你即使杀了我你少爷也不能活过来,不如……不如这样,法师在这,让法师给你超度,我多烧钱给你,你早日投胎去,去找秦修远,我五弟,啊?”
老道士从腰间抽出拂尘,“李公子,你如今已成魔,我虽不一定能破了你魔功收服了你,但是,护住秦老爷不成问题。”
秦就天扯住拂尘,鼻涕眼泪哈喇子蹭了老道士一袖子,“法师,你可一定要收了他,他他他杀人无数啊,应该驱散他魂魄啊,我一定多给您……”
老道士抬手止了秦就天,看着渐渐化出魔样的李豆子,暗暗心里掐了降魔咒,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