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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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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什么?它在生活中难道仅仅是一种装饰?一旦生活被蒙上厚厚一层阴影,它是不是总是最先被牺牲掉?
我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我将如何面对我的爱情,面对一腔赤诚的唐家修。我的生命注定是一个耻辱的标记,永远擦洗不去,疼痛的伤口将伴随一生。
孙华清摇动轮椅靠近我,“我知道你会恨我,我自知罪孽深重,莫莉,我从不敢祈求你能原谅我,但我始终是你的生父,这是永远抹杀不了的。你仔细想想,你还能继续和唐家修若无其事的交往,甚至嫁入唐家吗?唐牧对碧月有愧,他自然是希望看到你和唐家修花好月圆,终成正果,以此弥补他曾经的过错。可是,你能做到吗,你能忘记唐家给予碧月的伤害吗,你能做到不去计较你的生命原是被韩方梅一手策划的结果,你还能坦然面对唐家人吗?”
不,我不能。
他的话象利箭一般句句射中我要害。
没错,我是恨他,我永不会感激他给予我生命。但父母不能选择,血缘如同日月星辰,是铁定的永恒,无法改变。
我和小姨就这样被命运拨弄,真是欲哭无泪。如今小姨已经去了,留下我在这里煎熬。我可怜的妈妈,一直被我称为小姨,却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亲情,从小就温柔地伴我亲密成长,告诉我,我该情归何处!
早上醒来,看到手机里有两条短信。
“我被老头子派遣去北京处理一点事务,因为事情紧急,所以来不及和你告别。我现在在机场,天还蒙蒙亮,所以不敢扰你清梦,发个短信给你,我大概三天后回来。”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要好好吃好好睡,别胡思乱想,乖乖地等我回来!”
我靠在床上,连续地看着那两条信息,渐渐地,字体变得模糊难认了,如同水浸一般地变形,化作一片汪洋——憋了一天的委屈,终于化作泪水,成串地流下来,只任它涌出、滑落,滑落、涌出,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个人,如果此时此刻就在我身边,我会怎么样?我无法给自己答案,一切情感的界线都已成为羁绊,那些绑在我身上刻满屈辱的束缚,哪一条能抵消我现在心情?!这种压力下,我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完全没有对与错。
这个男人,优秀到耀眼,只因一瞥之间一见钟情般的恋上我,用执著的态度,让我几乎想不出理由来拒绝他。我看重的,正是他的这份牵挂,一个历经商海,习惯被美女拥簇的男人,懂得这一点,多么不容易——他永远知道我何时要什么。更重要的是,他始终心细如发,捕捉我的每一种情绪,并且会得耐心地等待和化解。
可是,如今他依然灼热的光环,却给了我极其沉重的压迫感。事实的不堪,已然无法控制,这阴团如影随行,耻辱的烙印自我出生那一刻起就象胎记般打在我身上,让我陷入永远无法摆脱的恶梦中。
我静静地在床上坐了良久,算是为这一份情缘默哀。
这周上司王女士也出差了,我们部门的人象过节一样。还不到下午三点,办公室里热闹得象市集,谁也不甘心当听众,个个口水多过茶水。
谈笑间,小李笑嘻嘻地道:“莫姐,你现在是名花有主,找到金龟婿了,什么时候让唐公子请我们吃顿饭啊?”
小张紧接着就说:“唐公子财力雄厚,怎么着也得请豪华餐,让我们好好打一次牙祭!”他正在制造一堆纸条,纸条上分别写着从“10”到“30”不等的金额,只有一张写着“力”,准备让大伙抓阄,然后由抽到“力”的人去买下午茶点。
“对对对,有道理,有道理!”众人立刻纷纷附合。
小张拿着纸条让大家抽,轮到我时,我没有拿纸条,而是掏出皮夹,抽出200块钱,扔给小张。
“就你话多,给,这钱够了吧,今天下午茶我请!”
小张笑逐颜开地接过钱,“你归你,唐公子归唐公子,这事一码归一码,你得请,唐公子也得请!”
众人说:“200块钱就想填满我们的欲壑?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未免也太容易了吧!唐公子那餐绝对省不了,莫莉,你就把我们大家的意见转达给唐公子,看他什么时候方便,给安排一下,我们就等着了!”
小张扬扬手中的两张百元大钞,拖长声音说:“一致通过!现在我出力,跑腿去也!”说着,模仿动画片中的人物,先摆一个跑步姿势,然后快速摆动双腿,一溜烟不见了。
办公室里笑成一片。
笑声中我的手机响了。
“莫莉,一起吃晚餐吧,我想见一见你。”
听到唐牧中气十足的声音,我的心头泛起一阵厌恶。
我冷冷地道:“我没空!”
“老杨会来接你。”他并不多语,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我气得七窍生烟,但转念一想,避而不见也不是个事,象韩方梅所说,有些事就得摊开来谈。
终于捱到下班,出了大门就看到老杨恭恭敬敬地等在那了。
我一声不吭地上车,老杨载我去的地方是华远大酒店。
唐牧坐在窗前,侧脸望着窗外,神情是不自觉的落寞,眼睛虽然望出去,却似乎没有什么视线。
我已经走到跟前了,他竟没有察觉。
菜已经摆上桌了,我不打招呼,自顾自坐下就吃。
我风卷残云般地吃完,用餐巾很不淑女地擦了擦嘴巴,横他一眼道:“饭也吃了,人也见了,唐总裁还有什么吩咐?”
唐牧望着我道:“莫莉,我只是想与你好好谈一谈。”
我讥讽道:“谈什么?谈你那能干的老婆如何恶毒的设局害我小姨,谈你为着什么迫不得已的原由抛弃我那无比信任你的可怜的小姨,谈你和你老婆挺身而出将我生父绳之以法,还是要谈象我这样的出身不配与你高贵的儿子继续交往?”
他的脸在瞬间“唰”地白得象张纸。
我冷冷一笑,端起桌上的水杯狠狠喝一口水。
他敛眉道:“你外公死后,我知道顾家的人都恨我,不会原谅我,当时万念俱灰,草草与韩方梅结婚是我人生错的开始。我确实曾下定决心要离婚的,在我发现了原来是韩方梅模仿我的笔迹写了那封信之后,我更是下定了决心,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一气之下搬离家中。我大学毕业后分在省外贸厅,在一次下基层调研中我又遇到了碧月,一见到她,我再也不能平静,原来在我心中从来不曾忘记过她。于是我又去找她,我苦苦请求碧月原谅我,我甚至希望我们还能重新开始。我诚恳的态度终于打动了她,她答应会等我,等我离婚。”
我冷哼一声。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其实从我提出要离婚起,韩方梅就不停地闹腾,那个时代,离婚还是一件挺大的事。一般人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提这两个字,视如洪水猛兽。我岳父终于知道了这件事,他很震怒。说实话,我一向很敬重他,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他说,男人可以犯错,但不能抛弃家庭抛弃自己的骨肉。当时,家修刚一周岁多,老人家拿他当掌上明珠般宠着。我开始犹豫了,正当我烦躁不安之时,发现碧月渐渐在疏远我,我找到她,她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只觉得五雷轰顶,我可以接受碧月被侵犯的事实,但我不能接受怀着别人孩子的碧月。韩方梅真是最能看透我的人,她牢牢掌握着我摇摆不定的心理,她把碧月被侵犯的事报了案,她就是要将这事闹大了,这样爱面子的我绝对不可能再和碧月在一起,那相当于是自毁前程。我当时又气又急,气愤中我觉得孙华清一定要受到惩罚,急的是这事曝露后,碧月将如何自处。事情发生后,碧月从我们居住的城市消失了。孙华清锒铛入狱,我和韩方梅虽然没有离婚,但已经形同陌路。这么多年来,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事业上。但每一次离成功近一步,我心上的枷锁就更重。是我负了碧月,我再也没法弥补我对她的歉疚。当家修告诉我,他爱上了你,正在与你交往时,我觉得这真是天意啊,我欠下债由我儿子来偿还,我欠碧月的情由我儿子来弥补给碧月的女儿,这多象是一场爱情的轮回啊!”
我没好气地道:“不愧是商界名家,什么事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当年你老婆设计让孙华清□□了顾碧月,成功挽留住出走丈夫的脚步,抢救了濒临破裂的婚姻。如今,你又以父债子可还的理论,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伤害一笔勾销。不得不佩服啊,难怪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企业办得这么成功!”
他辩白道:“我开头并不知道是韩方梅设的局,我当时以为韩方梅说的都是真的,我不疑有他。当一切真相大白时,已经悔之已晚。我是真心诚意地希望你能做我的儿媳,我也没想到韩方梅会来这么一招。这次我是特意派家修去北京出这一趟差的,我想趁他不在的时候,与你好好沟通,说服你继续与家修交往。我不希望我们的过错,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他不辩犹可,一辩让我更火冒三丈,连珠炮般地道:“在知道我的降生原来是拜你们所赐,你说我还能不能心无芥蒂成为你们家的儿媳?在知道我耻辱的生世之后,你说我还能不能若无其事地与唐家修继续交往?在知道我可怜的母亲被你们伤害的如此体无完肤,以至英年早逝,你说我还能不能无动于衷,一笑了之?”
我一连串的质问让唐牧无言以对,隔半晌,他才说:“但你们相爱着,有了爱不是可以什么都原谅的吗?”
他的话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有爱就可以原谅?那么你口口声声称爱碧月,你当初为什么不原谅她,别提她本来就是一个受害者了!你有没有在她最需要你安慰的时候给她温暖?你没有!你首先想到得是你的个人前途,你的脸面!”
“所以我才说你们不要学我,你们还有机会,千万不要,再错过了!”
他的话让我嗤之以鼻,“爱又能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多少年前你就处心积虑,舍弃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你又改变了什么?!”
“这正是令我悔恨终生的,我这一生都是寂寞的。”
“我鄙视你,你不配说爱,你懦弱又自私!现在你功成名就,开始追悔往日犯的过错,你希望用温情和钱财将过去一一收回,买得良心上的平安。我上次看到你图书室里拥有为数众多关于佛经的书,你以为你现在把自己埋在经书里,就可以抹杀你对我小姨的伤害,可以逃避过往了吗,你没有爱心你怎么修得成佛心呢?我不想再同你说下去了,今天你来找我也正好,我也同你明说了吧,我是不可能再和家修交往下去的,我迈不过自尊这个坎。说实话,我确实没勇气当面对他说出分手这两个字!请你转告一声吧,不胜感激!”一口气说完,我再不看他一眼,雄纠纠气昂昂地甩门就走。
回到家后,只觉得疲惫不堪,浑身上下一种麻木的痛。临睡前照例洗个热水澡,我习惯性地将水温调得很高,灼烫地的水,滑过肌肤。
洗了一半,我的手顿住了。我瞥见了雾蒙蒙地镜中,模模糊糊显现自己那张恍恍惚惚的脸。我走到镜前,用手指掠过冰凉的镜面,写下无数个“唐家修”、“唐家修”,顿时,整个镜面写得满腾腾地,字上叠字,没有一丝空隙。
我缓缓地用手擦去蒙在镜子上的水汽,连同“唐家修”的名字,一起抹得干干净净。眼里突然落下两行泪来,泪水流进嘴里,咸咸的,苦苦的,我开大水笼头,把脸深深埋入热热地水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