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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 终章 ...


  •   寻伯尽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方玉堂忙从后面扶住他:“鸢萝他……”

      藏在树后面的整个人露了出来,身下的土地被侵染了刺目的红色,胸口直插着一把匕首,鸢萝大睁着眼睛,一只手无力的,重复着敲击树干的动作。

      一股大力涌向头部,整个脑袋晕眩,寻伯尽双耳鸣叫的厉害,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

      “鸢萝没有死,寻伯尽你清醒些,鸢萝一定有话和你说。”方玉堂也哽咽了,他拿出一颗药丸喂寻伯尽吃下,鸢萝现在即使没有死,也是活不成了。

      寻伯尽那阵耳鸣终于过去,他颤抖着手,抱起地上有些冰冷的身体,一只手紧紧握住鸢萝敲击树干的手:“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鸢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污浊的眼珠转了转,涣散着,张开嘴,厚间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脚有旧伤,怎么能光着脚呢?怎么能光着脚呢,受了凉又要疼了……”寻伯尽魔障了一般,脱下自己的鞋,给鸢萝冻得通红的光脚穿上了。

      方玉堂没有阻止他,寻伯尽现在是一时失了心智,鸢萝的匕首正中要害,又失血过多,现在赶回青溪城不可能来得及了。

      鸢萝还残留几分意识,他一手摸着胸口的伤口,极力张着嘴说什么,寻伯尽给他擦了擦嘴边的血,俯下耳,鸢萝用气音说:“我、我……替你要回……匕首了……”

      “匕首……傻子,我要匕首做什么!我要匕首做什么!”寻伯尽的声音极其可怕,脖颈青筋暴起,已经变了调。

      分明是悲愤到了极点,却如何也留不下眼泪。

      鸢萝却笑了,那种恬静的笑,在说什么,断断续续只能捕捉到几个字:“……无悔……”

      我不知道,能不能为你像浅儿等方玉堂一样,在谷里等你一辈子,但我知道,我愿意为你死,毫不犹豫。和你在一起,即使受到这样的惩罚,我鸢萝,这辈子也无悔。

      方玉堂见寻伯尽刚才还安静的可怕,现在却突然疯魔一般,忙出手止住他:“寻伯尽!你清醒些!”

      鸢萝已经阖上了眼,脸色祥静的像是睡着了。

      寻伯尽紧紧抱起鸢萝往桃仙谷走:“我们回家,该回家了。”

      方玉堂只能跟上。

      路过最初放银票的树下时,银票的包裹已经不见了。寻伯尽如今根本没有注意到。

      进了桃仙谷,方玉堂远远就看见一个黑影正在攀爬崖边的藤梯:“是史袭英!”

      寻伯尽仿佛怔醒了一般,头上青筋暴起,圆睁怒目直视这那个黑影,把鸢萝放在地上,夺过方玉堂替他拿着的刀,一只手就把刀直直甩了出去,像矢箭,急速掠出,扎进史袭英身体。

      一声惨叫,史袭英摔下了谷,他没爬多高,此时还没摔死,见寻伯尽呈疯癫状态冲杀过来,只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史袭英举着双手,大喊:“我不是故意要杀鸢萝的,是他不听话!”看寻伯尽完全不听他辩解,一把拔出他身上的长刀,史袭英一声惨叫,血喷溅出来,忙拼着一口气道:“我能救鸢萝!我能救活他!只有我能救活他!!!”

      寻伯尽生生停下了高举过头顶的刀,刀面闪着森森寒光。

      方玉堂上前一掌将史袭英掴翻,这掌极狠,史袭英鼻血迸溅,满脸惨不忍睹:“你说!你有什么法子救鸢萝,敢耍花样,把你千刀万剐,也不是做不出!”

      “别杀我!我说!我说!”史袭英伤口狂涌血,他也顾不上,“山里有种艳红色的花,它不仅能止血,它能救鸢萝!能救他的命!”

      寻伯尽恍惚了一下,瞬间想起那种花中花的奇花,在地上找到一朵,扯下来给史袭英看:“是这个?”

      “是它,是它。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剩下的用桃仙谷的水煎了吞服,能吊命。快给我些……”史袭英血流如注,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伸手抓寻伯尽手里的花。

      寻伯尽松手给了他。

      “为什么给他!”方玉堂也是恨毒了史袭英。

      “他不能这么轻易的死掉。”寻伯尽说完就开始疯狂的搜集这种花,不管有没有用,现下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方玉堂抱起鸢萝回到木屋,生火煎药。两个人速度都是极快,一向毛手毛脚的,现在做起来都不含糊。

      鸢萝还是有知觉的,在把花敷在伤口上的时候,鸢萝竟然无意识的扭动了。寻伯尽鼻子一酸,眼泪疯狂的填满眼眶————鸢儿说不定有救了。

      轻轻喂鸢萝喝药汤,昏迷了的人,牙是紧咬着的,寻伯尽只能撬开牙关,用汤匙一点点渡汤药到鸢萝嘴里,大部分都溢了出来,寻伯尽就再喂,直到鸢萝胸口一起伏,张口濡吐出一口药汁,寻伯尽大喜过望,再摇唤鸢萝,鸢萝却还静静的躺着,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别急,”方玉堂给鸢萝把着脉,“这个匕首刺歪了,没有刺中要害,而且史袭英也不像是说了谎的,鸢萝如今的脉息较之前又有力了许多。”

      寻伯尽像经历了人生最跌宕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他颤抖着下唇,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

      寻伯尽衣不解带,一直守在鸢萝身边,片刻不合眼,第七天时,胡子拉碴,已经完全像个野人。

      “师兄,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等鸢萝醒来,一定不愿意看你这样。”方玉堂看不下眼,寻伯尽满目倦容,眼底泛着血丝,方玉堂几乎不能想象,四天前还朝气蓬勃的师兄,今天好像历尽了人世沧桑。

      “我睡不着……这些天多亏你了,浅儿还伤着,你却一直陪我守着鸢儿。”

      “浅儿有府里的丫鬟大夫守着,已经没大碍……师兄……”方玉堂盯着寻伯尽怔住了,转而叹气似的说,“相由心生,师兄竟也生了许多白发。”

      寻伯尽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无妨,只要鸢儿醒来别嫌弃我就行。”寻伯尽握着鸢萝的手,满目含笑的看着昏睡的鸢萝。

      鸢萝被寻伯尽收拾的干干净净,寻伯尽虽然没有替鸢萝受了那份伤,其实却比鸢萝痛百倍千倍。

      “鸢萝现在情况也稳定些了,我出谷叫一辆马车到山脚下,你背着鸢萝出谷下山。”

      “好。”

      “只是,那史袭英,我们该杀了他。”

      史袭英凭着那奇花,苟延残喘还活到现在,只是摔断了腿,哪里也去不了。寻伯尽没有给过他一滴水一口吃食,他就吃泥巴,吃草,他牢牢抱着足以富贵荣华过完下半辈子的二十万两,但像一条贱命的蚯蚓一样,在桃仙谷挣扎着吃泥巴,也算是活下来了。

      “让他活着吧,他这么顽强,我都不舍得让他死了。”寻伯尽淡淡的道。

      方玉堂思索片刻,会意,出去拖着呻yin的史袭英,此时他嘶声叫嚷:“你!干什么!我救活了鸢萝!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方玉堂没有说话,扬起嘴角笑的诡异。他一直拖着史袭英扔到了怪石林。回来的时候,白袍上沾了一点红,似是白雪中的一朵红梅。

      “他……”寻伯尽开口问道。

      方玉堂不在意的说:“只是不小心脏了袍子。他啊,不会死,我给他留了足够的奇花,他会一直留在怪石林,再也游不到谷里了。”

      “他可能一辈子只能吃泥巴了。”

      鸢萝是在摇晃颠簸的马车上醒过来的,他稍稍一动,胸口的剧痛就传遍全身。

      他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鸢萝清晰的感受着疼痛的感觉。

      “鸢儿……鸢儿……你这一觉睡了好久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睁开眼,是一个满脸胡茬的人,他散乱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一身衣裳也皱皱巴巴,不新不旧的的沾了泥巴,倒是满是血丝的眸子,看的鸢萝平静异常,仿佛多年的老朋友,他就一直这么看着自己,就为自己张开眼睛,能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

      这个老头是谁?鸢萝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摇了摇昏睡了太久的脑袋,想着,阿尽呢?阿尽不在吗?

      想起寻伯尽,心里没来由的一痛。他隐约记得,在他弥留之际,寻伯尽紧紧抱着自己的呀。

      “你……”鸢萝一张嘴说话,嗓子干哑的像是要撕裂了一样。

      一杯甘甜的水就已经摆到了嘴边,现在这个像“老头”一样的寻伯尽正喂鸢萝喝水。鸢萝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这个人怀里。

      喝下水,水温适中的甘露瞬间压下了喉间叫嚣的疼痛:“寻伯尽呢?我醒了,我想见见他。”

      放水杯的手停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心想,怪不得鸢儿认不出自己,这胡子是该修理修理了。

      “你还愿意见他啊?你差点死掉。”寻伯尽的声音似乎也随着这件事情变得沧桑起来,说到“死”字时,心里还是一窒,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日肝肠寸断般的疼痛。

      “他不想见我吗?他还在生气了?但我替他要回匕首了……”鸢萝醒来没有见到寻伯尽,心里就发慌,如今又在马车上,不知道要去哪里,身边是个陌生的老头,心里没着没落的就慌张了,想要强调自己没有弄丢寻伯尽最心爱的匕首,挣扎起身,开始找匕首,“匕首呢!?”

      鸢萝一提到匕首,寻伯尽就鼻子发酸,收紧臂膀,紧紧拥住有些惶惶的鸢萝,把脑袋深深埋在鸢萝的颈间,闷闷的说:“傻子,我要匕首干什么,你的命就是一百一千个匕首也换不来啊。”

      鸢萝呆住了,伸手想要看清楚寻伯尽的脸:“阿尽?你是寻伯尽?怎么可能……但你的脸……”

      寻伯尽笑着看鸢萝:“你没有认出我来,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鸢萝压下刚才的难以置信,现在细细看来,注视在寻伯尽的眉眼间,缓缓道:“是了,是我的阿尽。”

      这时方玉堂撩起马车的门帘子,正赶着马车,笑道:“鸢萝啊,你可要好好劝劝我师兄了,他不见你醒来,几夜都没合过眼,水也不曾喝过。”

      寻伯尽一把拍下帘子,笑骂:“好好赶你的马车!”

      在到达青溪城之前,寻伯尽终于放轻松了,他搂着鸢萝,一磕眼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鸢萝静静的躺着,不想扰了寻伯尽的好觉,他是真的累了,累坏了,从来没有这样提心吊胆的七天。

      这七天,只有寻伯尽自己知道,它分明比七年还要难熬。

      鸢萝躺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上,静静看着熟睡中的寻伯尽,他微张着嘴,大口的喷气喷在自己的额头上,再没有任何一刻有此时这般安心。

      他白色的鬓角,却刺痛了鸢萝的眼睛,鸢萝眼睛微微酸胀。自己总不能相信寻伯尽口中的“一生一世”,什么是“一生一世”?那到底有多久?其实现在才明白过来,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就能表达千言万语。而说出来的话,总没有真正做出来的分量重。

      从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才能醒悟过来,总是不算晚的。

      鸢萝抬起头,悄悄在寻伯尽的鬓角处吻了一口,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缓落出眼眶。

      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寻伯尽这样真心实意待自己了。没有寻伯尽,他就不会完整,寻伯尽的心,和自己的是一样的,他对自己的爱,不比自己少一分。自己还需要他证明什么?这一世,足矣,还有何所求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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