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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千金一刻背上负 便是凌迟也无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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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穆子舒连忙问道。
钟希同试着动了动脚踝,强笑道:“崴了一下,有点疼。”
穆子舒一边扶她起来,一边责怪道:“什么叫有点疼?我还不了解你吗?有点疼就是很疼。快回去让你家大夫给看看。”
钟希同道:“哪有那么夸张啊?不过就是崴了一下,抹点药膏就好了。”她慢慢起身,一边扶着,一边踮着脚,两人往马车那走。
她嘴上虽如此说,想到‘自家大夫’还是暗暗欢喜。不由感慨:“小时候就愿意爬山,有一次腿摔骨折了,我爸就一路把我背到医院。那时候一点都不害怕,觉得不用自己走路,开心的什么似得。”
穆子舒冲着那边一瞥,道:“现在也不用你走了,有你家那位呢。”
钟希同甜甜的笑了笑,两只眼睛眯了眯,喊道:“冷易寒,你快来救我。”
冷易寒正和杜衡等人交待着什么,一回头便看见树林里穆子舒扶着自家夫人,远远地唤他。
她受伤了吗?
几乎是念头出现的同时,步子已经迈出去了。
曾一天、杜衡等等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忙跑过去看。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一叠声的问道。
钟希同原本就想撒个娇,没想到有点弄大了。眼看着一群人冲过来,立刻就怯了。悄悄坐在地上,委委屈屈道:“脚崴了一下。”
冷易寒定了定心,不露声色道:“我看看。”
他摸了摸她脚踝,回头吩咐杜衡把马车牵过来,又对钟希同道:“你去车上休息。”说着就要扶她起来。
“哎——”钟希同不高兴了,小声说道:“你背我吧!”
冷易寒顿了一下,好像没听清。
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又是碍面子,不愿意就是了。“就……就背到马车那儿就行……”钟希同开始嘟嘟囔囔的提要求,企图让他心软。
冷易寒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于礼不合。这么多人呢,像什么样子?”
“那怎么了?”钟希同立刻放下脸,质问道:“我们不是夫妻吗?怎么不行?”
冷易寒叹了一声,像看着一个耍赖的小孩子一样,皱起了眉头。轻斥道:“不要胡闹,听话。”
钟希同瞪了他一眼,“我不。”说完这两个字,便蓄了满眼的泪。泪珠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就是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马车已到跟前,冷易寒妥协道:“我抱你上车。”
钟希同摇头,赌气道:“最后问你一遍,你背不背?”
冷易寒不答。
从前,钟希同觉得这是他的优点。矜持、克制、不多话。怎么此刻看来全是古板、迂腐、沉闷呢?
难道我就不值得你破一次例?
她恨恨的咬了咬牙,噙着泪。指了指冷易寒身后道:“你——”
曾一天一愣。这个方向只有他和杜衡,明显是指他啊。
只听钟希同道:“过来背我。”
“嘶——”曾一天吸了口凉气,呲了呲牙,为难道:“你还是……别闹了。”
钟希同沮丧的垂下手,僵持着,仍不肯动。
气氛一下子到达了冰点,这种时候,当然必须有一个人低头。先放弃原则什么的,谁也没说过后不能拾起来。可是……谁敢让冷易寒放弃原则?就连钟希同也没这个把握。不过是,希望能自己是个例外罢了。
然而她的尝试失败了,众人只能在她身上做尝试。尝试让她低一低头。
“希同,”穆子舒劝道:“我们回车上再说,你生气归生气,别折磨自己啊。车上多舒服呢,走吧……”
她忽然不说了。钟希同泪眼朦胧的,觉得眼前多了一个黑影。
“夫人要去哪?”他问道。
钟希同瞥了眼一身煞气的冷易寒,哪怕可怜兮兮的含着眼泪,也故意高声道:“离他远远的,去哪儿都行。”
“是。”杜衡应了一声,转身半跪下来,留给她一个宽阔的背。
如果说,刚才的僵持让气氛到达冰点的话,那现在就是到了真空状态。
所有人都安静了,好像连风吹的声音都没有。
“你敢。”冷易寒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不知说的是谁。
钟希同原本还有一丝理智,听了这两个字,好像触动了她所有叛逆神经一样。
她立刻伏到杜衡背上,说:“我们走。”然后把眼睛一闭,偏不去看那人的脸。她听到那人的指骨在手中咯咯作响,像是风暴来临的前兆。可是,她不怕。
虽然他现在那么讨厌,可她就是知道,他不会打伤她的,一定不会。
可是,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钟希同心里无声的抱怨着。
就陪我任性一次,不行吗?你可以为我流血,为我去死,就是不能背一背我吗?我知道你是个古代人,我已经很迁就你这个古代人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迁就我一次?
杜衡沿着小溪,漫无目的却又步履坚定的往前走。突然觉得背上有些温热,心里一疼:“你哭了吗?”
咬牙坚持的人,最怕温柔的关心。钟希同再也没办法制止,任泪水肆意奔腾。
把脸埋在胳膊里,抽抽噎噎的抱怨着:“为什么呢?他……他怎么这么迂腐?他根本就不爱我……连背我都不行吗?我又没要他背我回云州?有这么为难吗?这样的人,我还和他过什么日子?是没有人要,瞎了眼,才选错人……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如果……他不喜欢这样的我,为什么要娶我?现在是后悔了吗?后悔没有找一个文玩贤淑的,会刺绣,会歌舞,知书达理的?而是找了一个我这样蛮不讲理,又什么也不会的笨蛋?”
杜衡背着她一路走,一路认真的听着。一字一句,恨不得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待她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道:“你说的是真话吗?”
“啊?”钟希同愣了一下,擦了擦鼻涕道:“我当然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傻瓜啊!”
杜衡一笑,“对,你当然不是。”
杜衡这么一说,钟希同也只好破涕为笑,不屑道:“你真没幽默感。”
“不是,”杜衡否认,“我只是不知道你哪句是认真的,哪句不是。”
钟希同理了理思路,感觉流泪太多,脑子有一点缺水。
杜衡大着步子往前走,不急不缓,呼吸都调整的刚刚好。他道:“你前面几句是认真的吗?”
“什么?”钟希同有点懵。
杜衡尽量语调平和道:“就是后悔的那几句话。”
钟希同用力想着,不明白这样问法是什么意思。
她许久不答,杜衡只好轻笑一声,道:“如果,你心里不是那样的想的,就不要说出来。因为那样,我会信以为真,以为……你真的有可能还会喜欢别人。”
“我当然……”钟希同原本嘴犟,要反驳的话却忽然说不出口。
因为她和他,是那么的近。他的手握着自己的小腿,在她出口将要反驳的时候,紧张的忽然握紧了一下。
虽然隔着数层衣物,已然能察觉他手心的汗液。
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出现在她脑子里。而后猛然惊醒:杜衡?这个背着自己不知要去哪里的人是杜衡吗?
是那个从来谨慎谦逊的杜衡?从来稳重老成的杜衡?从来不会忤逆冷易寒任何一个命令的杜衡?不,一定不是。就算他是杜衡,也一定是发疯的杜衡,被穿越的杜衡,或者……爱上某个人的杜衡。
一个‘或者’,让两个人沉默了。
杜衡尽量保持冷静,脚步却潜意识的加快了。一直隐隐的担忧着,好像能拥有她的时间只有这一刹,下一个瞬间,她也许就要一下子挣脱自己,要回到属于她的怀抱去了。
他一直担心她会突然说:“停下,我要回去了。”或者“你不要妄想”之类的。
可是,钟希同没有。她只是默不作声的伏在他的背上,处于一种迷茫的、放空的状态。无论他的脚步或急或缓,始终不发一言。
直到脚下的小溪汇成了河流,横亘在来路与去路中间。
杜衡一停脚,钟希同微微一挣,落到地上。她说:“你看,其实没那么严重。我吓唬他的。”她一边晃着脚踝,貌似轻松道。
杜衡的背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微微弯曲着。脑子里甚至有些奇怪的在想:“她一点也不重,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偷偷的节食。
有时候,看到她路过厨房,明明都有想要吃点夜宵的意思,最后都是悻悻的走了。是为了他吧?可是,他怎么会嫌你胖呢?一定不会。
当然,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可惜……”心里难过得没办法想下去。明明没有机会的事,何必去枉费心思?能有刚刚那一刻的亲近,已经足够了。
“夫人,”他艰难的改了称呼,“杜衡送你过河吧?”
钟希同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才认识他。
从前,还以为他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大男孩。整日学冷易寒那样寡言少语,不为一切所动的样子。偶尔说一句有情绪的话,都让人觉得惊奇。
此刻,才猛然发觉,眼前的人是一个有忍耐力和承受力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