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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善与恶 ...

  •   经过了这场惊吓,那头岩羊彻底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毫无怨言地驮着柯本的大背包,乖乖跟着他们在林间行走。

      解除了负重之后柯本终于可以和咪路一边走一边说话了。

      “你的阿鲁特语说得好像不错?”
      “是啊,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了。”
      “能教我一点么?东山共和国的战地医院那边的人多数会说通用语。”柯本解释,“我在那里才几天,也没时间请他们教我。”
      “你想学什么?”咪路微笑着斜睨他。
      “嗯……‘你会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可能会有一点疼’‘我是医生’……”
      “喂——”咪路认真地看看他,轻呼口气,语气里似乎带点失望,“就这些么?”
      “嗯?”柯本微愣一下,有什么不对么?
      咪路自顾自摇摇头,轻声笑笑没回答。

      柯本要走了几步才突然会意,他转头看她,“呃……其实,我还想问,那个……”他看着身边的女孩,有阳光透过他们头顶的树枝投在她头顶。
      他突然间自惭形秽,本来就那么漂亮了,此时还有金光加持,简直就像是宗教壁画上的天使,那样的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嗯……还有就是,我想知道‘这药会帮助你’怎么说……”他这么说着,又暗暗骂自己。

      咪路一句一句教他,柯本学得很快。

      “你挺有语言天赋啊,从小就打算做无国界医生么?”
      “嗯……说实话么?不知道。我全家都是医生,小时候我一度以为这世上只有医生这一种职业。”
      “世家啊!”
      “哈哈,算是吧。”柯本想了想还是告诉咪路,“据说,我们家的人特别适合做外科医生——虽然我姐姐是兽医——不过,即便只是给狗狗做绝育,被我姐姐做手术的狗狗都会比别的狗要恢复得快。”

      “哈哈哈哈!还真是难得的天赋啊!”咪路大笑了一阵,正经地说,“我想,可能这就是雷欧力让你来的原因。”

      “大概吧!”柯本也觉得自己的形容简直白痴透顶,“那——你呢?为什么会来这里?家里人不会反对么?”
      咪路垂头,“我啊,说起来真是惭愧,我本来是为了来观察一种罕见的巨型龟……那是种濒危物种,起初是想要收集一些资料劝说有钱人募捐保护这个物种,不过——”她叹息,“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有太多东西比起背上长着美味果实的凶残肉食性巨龟更值得保护。所以……”

      “至于我是家人……”她情绪明显低落了,“我父亲也是猎人协会的,他失踪很多年了,除了他,我的家人就只剩下我的监护人了……”
      “那个发起脾气时发出的尖叫能让邻居家聋了好几年的老狗狂吠的老太太?”
      “呵呵,是啊。”咪路又笑了,“她不太清楚我在这里究竟做的是什么,不过,只要不是需要穿着薄得几乎透明的纱裙坐在高楼边缘的工作她似乎都不反对。”
      柯本也笑了。

      午后的丛林依然闷热,但柯本却不再觉得雨季的艾福瑞大陆西部是这星球上最糟糕的地方了。

      傍晚,他们走到了一片沼泽边,咪路告诉柯本,穿过这片湿地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这次,神奇的兽皮也不能完全保护柯本了,湿地里有水蛭。他把裤腿卷起来,按咪路说的那样把腿上涂上一层她做的药膏。

      咪路把她的靴子脱下来,再脱下外袍,用袍子把靴子包好挂在岩羊角上。

      柯本看到穿着小短裤和小背心的她,脑子里满屏幕都是“这么穿合法么?”“合法么?”“合法么?”此外还有狼性的口哨声作为画外音。
      那背心和短裤其实是在大城市的夏季随处可见的普通衣服,背心的领口甚至已经旧的起了毛边,但穿在她身上却像是某种内衣,柯本甚至觉得吸引力已经成为有形质的,从她露出□□的领口叫嚣着扑向他。

      没等咪路有什么表示,他自己就羞愧得满脸通红,不敢直视她。

      见到他这模样,咪路先是睁大眼睛表示惊奇,紧接着咕咕低笑,“我以为你是见多识广的city boy!”

      柯本轻轻咳嗽一声,“不敢当。”

      她呵呵一笑,把岩羊抱起来举在头顶,“走吧!跟紧我,沼泽里有能把水牛吞没的淤泥坑。”
      “嗯。”柯本背上背包紧跟在她身后。

      他们有惊无险穿过沼泽,坐在一片清水边洗濯腿上的淤泥。

      咪路帮柯本拍掉几条吸附在他腿上的水蛭,“你还是涂得不够匀,你看我都没被咬。”
      柯本小声说“谢谢”。
      她拍他腿时,柯本耳朵里仿佛听到“嗡”的一声,那像是血液瞬间涌到自己身体某处的声音,又像是眩晕耳鸣,他赶快把脸转向另一边。

      咪路洗掉自己腿上的淤泥时柯本稍微平静,他此时才注意到她腰间系着一个草编的好似针织鸟鸟窝的小包。
      那股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的血腥味,似乎就是从那个小包里传出来的。

      咪路穿上短靴,正要穿上外袍,柯本终于忍不住问她,“这个小草包里是什么?”
      她短暂沉默一下,脸上现出愤怒和悲痛的神情,这悲愤转瞬间又变成了一种令人战栗的表情,然后,她深吸口气才说,“你不想知道的。”

      她这表情让柯本又震惊又有些隐隐害怕。
      从他们相遇到现在,咪路给他的印象中最负面的形容词可能是狡黠,不过这狡黠也是非常可爱的,和她几秒钟前露出的那种神情相差甚远。他很难相信这样的表情会在同一个人脸上出现。

      柯本嗓子干干的,他勉强吞咽一下,再抬头看咪路时,她已恢复了那种最常见的样子:明亮,可爱,也许哪里藏着点小坏,不过肯定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那种。

      刚才那种可怖的表情似乎是柯本的幻觉,她对他微笑,“喂,你发够呆了么?我们走吧。”

      那只羊再次驼起柯本的大背包,它紧跟在咪路身后,走在柯本前面,似乎完全认定了他们的从属地位。

      他们走过一条小溪,咪路告诉他溪里用竹子和草编成的笼子是村子里的人用来捕鱼的。

      “只有个头大的鱼会被困在里面,小的会从洞里游走,捕获的鱼也会一直活着。很聪明的方法吧?”
      柯本默默点头。

      过了这条小溪,就是咪路所住的村子了。
      这个村落人口不会很多,在夕阳下有几缕炊烟从草房子的烟囱里升起。

      咪路和柯本在村口就被发现了,几个光着身子头上却扎着颜色鲜艳的小辫子的小孩子大叫着“路路比”跑过来。

      咪路把柯本昨天傍晚给她的压缩饼干拿给这些小孩,示范怎么打开铝箔包装的时候孩子们齐声发出“哦——”的声音。

      一个小点的孩子拿了饼干跑走,咪路在他们身后说了句话,那几个小孩大声应着跑得更快了。

      只有一个大一点的小女孩留下来了,她也有一双幽黑大眼,她站在咪路身边,看了看柯本,小声的,语速很慢很慢对咪路说了几句话。

      柯本听不懂她的话,可却知道这小女孩告诉咪路的绝对不是好消息。

      咪路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像是在忍痛又像是在极力忍住怒气。她眉间猛然一蹙,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问了那小女孩一句话,小女孩点点头,幽黑大眼里渗出眼泪,指指村落中心最大的那间房子。

      “柯本……”咪路再开口时嗓音暗哑,“那个木盒子你带来了吧?”
      “嗯。”我专门来送这个盒子不是么?
      这时柯本才想到,他们见面后,咪路完全没有提起盒子的事。她看来完全信任他和雷欧力。

      她再次长长叹气,“走吧。”

      在走进那座草房之前,咪路转过身看着柯本,她的眼神无声而迅速的传递了很多信息。柯本似乎觉得这眼神里包含着对他的怜惜,或者说,对一个人即将面对前所未有的残酷之前所流露的怜悯和无奈。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
      “嗯?”柯本不解。

      她没有再解释,带着柯本走进那座草房。

      房子里点着很明显是手工制作的蜡烛,烛光明灭不定。

      房间正中是一张大大的竹床,几个大人围着一个小孩子坐在上面。

      一个年轻妇女在看到咪路的时候哭出声,柯本从未听过这种哭声,它包含了太多太多的难过和无奈。

      那女人抓着咪路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咪路低声安抚她几句,指着柯本。

      那女人立即卑微而虔诚地看着柯本。

      “他们是今天早上从邻近的村子来的,那是她的孩子……”咪路向他解释。
      柯本想问那孩子怎么了,但是在他看到那孩子的那一瞬间,他理解了咪路之前的表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痛得不住呻-吟的孩子,七八岁的,健康的男孩子,被砍掉了双脚。

      而这孩子一双小小的脚,就放在他的身边,搁在一片大树叶上。

      他看看那孩子饮泣的母亲,想象她背着自己的孩子在丛林里跋涉,把孩子被砍掉的脚包在树叶里,揣在怀里,就这么一路走过来……

      “是谁?”柯本听到自己大喊,“是谁会做这种事?为什么?”
      “冷静下来。”咪路握住他不住颤抖的手。
      柯本急速喘了几口气,“好的。”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请你帮忙准备热水,消毒工具,我要为他做手术。”
      咪路讶异,随即大喜,“你觉得孩子的脚可以缝合上?”
      “如果是别的医生,或许不行,但是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把握。”柯本检查孩子的体温和脉搏,又检查他敷在断肢上的草泥,“暂时没有感染。有一些细胞死了,但是问题不会太大。让我试一试吧!”

      咪路快速发出命令,又问他,“你还需要什么?”
      柯本摇头,“我背包里有应急灯……”
      “我也有!”

      他们很快准备好一个简陋的手术台,柯本戴上神经外科医生用的目镜全神贯注接驳孩子的脚。

      咪路在他身边,当他缝合时,她发出轻微的惊叹声。

      应急灯的光确实不及手术室里的,麻醉病人使用的村里巫师准备的草药,但是柯本全力以赴,终于缝完最后一针时,他觉得这次手术是他所有手术中最成功的一例。

      这时他才觉得眼睛酸痛,脚也几乎站不稳了。

      他找到那孩子的母亲,用不久前刚学会的阿鲁特语对那个呜咽颤抖的女人说,“没事了。”
      她“啊”一声大哭出声。

      “今晚我会睡在他身边,如果明天烧退了就会没事,”柯本这才开始觉得自己又饿又渴,咪路似乎知道,她将一个小铁杯递到他口边,里面是加了蜂蜜的水,柯本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帮我告诉孩子的妈妈,他将来不但能跑能跳,下河游泳也没问题。”

      咪路和大家说了几句话,所有人都发出低声欢呼。

      那妈妈再次大声哭泣,柯本握着她的手,嗓子里像是被一大堆想要说却不知如何表达的话语噎住,他最终紧紧握住那双浅褐色的手用力摇一摇。

      咪路领着柯本去草房后面休息。那里有一座高脚竹亭,一群小孩子头顶着木盘跑来把食物放在他们面前。

      柯本抓起一个他昨天吃过的类似饭团,咬了几口喃喃自语,“嗯……切面很整齐,而且最幸运的是那妈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孩子的脚在这种热乎乎的天气里竟然没有坏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细胞……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大叶子,我得问一问……也许带些样本回去……”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咪路,“你怎么不吃?”
      咪路像是很难开口的样子,她等柯本咽下饭团又喝了口水才说,“其实……这村子里还有一个这样的……病人。”她撩起外袍,解下那个小草包打开,“我知道你很累了,可是,我们现在能去看看她么?”

      那草包里,放的一双更小的孩子的小脚。同样用紫色的大树叶包着。

      原来,她身上的血腥味是这个。

      柯本见到那双小脚的主人之后再次问咪路,“是谁?谁会这么残忍?为什么?”
      咪路声音哑哑的,“是德鲁工业的人。为了钻石,祖母绿,红宝石和刚玉。”
      “对这么小的孩子——”柯本强忍了几次还是流出眼泪,他看得出,这个小孩的断肢已经生出坏疽,即使是他也无法可施,如果赶快截肢,或许可以保住孩子的命。

      “几天了?”他问咪路,“你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
      咪路苦笑,“你以为这几天我在做什么?那座被炸掉的桥是怎么回事?”

      柯本和咪路那时的反应一样,他握紧拳头。

      他勉力平静下来,“孩子必须赶快做手术……也许要截肢。”
      咪路摇摇头,“我答应过她,会让她的脚再长好的。”
      柯本不解。
      他随即想起那个雷欧力让他转交的盒子,“大天使的呼吸?”
      “嗯。”咪路嘴角浮现淡淡笑意,“本来是觉得有可能我自己用得着,不过——给露娜用吧。”
      本来觉得自己用得着?柯本的心猛跳一下,终于醒悟面前这位比他可能还小几岁的女孩所担负的是什么样的职责。

      路路比,真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鹰之族勇士。不管她是否出生在这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你吃胖了多少啊?
    接下来该上班了吧?
    连着上几天啊?

    总之,新的一年里,大家一起努力吧。(说实话好矛盾,一面很想看到你们催文啊一方面就知道自己没有日更的能力,暗搓搓的呀。不过还是会慢慢爬呀爬着写。新文也攒够20章了。
    嗯,不知道大家会不会不喜欢这一章啊,很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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