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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明月楼行半途归(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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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阳送灯笼从一开始只是为了表示歉意不错,萧容确实只需收下不用其他反应,可萧茹倾当真没给她带来任何反馈时,白芷阳心里头却总有那么些失望。
萧容是嫡皇子,就算平日受宠,可比起那些世家公子来,要守的规矩向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白芷阳自从在安乐王府的乔迁宴上见过他之后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再见过人了。
监天司算得日子出来了,太女萧茹尽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五,文家欢欢喜喜准备婚事的同时,八月十二这一天,白家却意外迎来了一张圣旨,封白傅涵为太女太傅,负责教导太女德行。
白家和文家向来是文人之首,但不同的是,文家自萧太/祖时期便立于官场,而白家却从来置身世外,纵有清誉,比起文家而言地位终究是差了那么一些。可萧旬逸突如其来的一个决定却似要将白家拉入官场中心,让众人揣测纷纷。
那位的心思如何且不论,但对于白家而言这圣旨却如同闷声扔进了水里不曾泛起半点涟漪。太傅一位本就是虚职,再说了教别人是教,教太女难道就不是教了?都是当夫子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不过,因为圣上临时起意,白傅涵倒是有机会参加了一次太女婚礼。白芷阳作为随行远远见了盛装出席跟在王氏身后的萧容一面。隔着俯首跪拜的文武百官,他孤高的视线轻轻掠过,未曾停留。之后的晚宴,萧容都不曾再现身,白芷阳便连远远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姚氏消停了不少,萧容言出必行不再寻她麻烦,白芷阳的生活又开始恢复如初。她读书做学问枯燥了十多年,可最近几日却越来越觉得身边似乎缺了点什么。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去深究,只越发专注于年底教书的事。
观山书院新入学的那批学子名单已定,分给白芷阳的一共十个孩子,普遍都是五六岁的样子。观山书院自有一套讲义课本,但每一个第一次教书的夫子却都是不能直接照搬的,不仅课本要亲自选,讲义要亲自备,就来笔墨字帖这些每个人都还得自个儿挑。
白芷阳最近就在挑着字帖,跑了京城好几家常去的书肆也没挑到什么称心的,这一日,便又跑来了芜意书肆。
芜意书肆自陆千遥改造过之后生意算是蒸蒸日上,特别是二楼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吸引了不少公子前来。但男人来得太多,对于一些迂腐的读书人来说总是想着男女大防二字不怎么敢来光顾,白芷阳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也总还有许多女人为了一睹芳颜特地守在此处。
白芷阳一进书肆,看着那些个佯装看书视线却明显一次次往楼上瞄的女人们,眉头立刻就皱着紧紧的,一边往里走一边还不住摇头。她就算憋不住想说道两句吧,可人家一个个的注意力就不在她身上,最后也只能默默蹲在一边挑起了字帖。
学字是件大事,白傅涵不止一次给她灌输过,临摹什么样的字人也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白芷阳深谙其理,也因此才挑得极为认真。果然在芜意书肆也一样,看了半天就没寻着什么满意的。
她闷头在找,突然觉得后脑勺被人盯得有些发烫,奇怪地往左侧一瞧,但见不少女子不知为何正瞧着她,可视线一相触又赶忙转开。白芷阳一脸莫名,摸了摸脑袋又抬头看向右侧,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却瞬间惊得瞪大了眼。
“九——”
那个一月不见的少年抱着厚厚一叠书穿着一身轻盈春衫不经意间就那么翩翩然地出现在她身前。她猛地站起身,惊讶过后只剩下喜悦,刚想唤他,萧容却轻咳了一声给她使眼色。白芷阳这次倒是领悟力极快,想他该是不愿暴露身份,立马改了口:“九公子。”一想到偌大的书肆里知道他身份的只有自己心里就暗暗高兴。
萧容点点头,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字帖,却发现那字帖上的内容竟是最最简单不过的千字文。他嗤笑了一声,特别想嘲笑她一句,动了动唇突然想到萧茹倾让他别招惹人家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他有些无趣地撇撇嘴,与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他今天出宫本来是要去找洛源轻的,那家伙知道他要出来说什么顺带帮他带本话本过去,却没想到竟会偶遇白芷阳。
他本来就只是为了表示友好只打算寒暄一句的,白芷阳却以为他满脸无趣的表情是冲她来的,顿时大受打击。见他转身走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就先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萧容停了步子往后奇怪地瞥了眼,“你不是要买字帖吗?”他好听的声音钻进耳畔,白芷阳这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拿着那字帖都快跨出了门,一旁认识她的小二想拦又不敢拦,一脸为难地站在一侧。
白芷阳尴尬地将字帖递过去,付完钱一转头却发现萧容不知何时已然上了马车。
她跟他没见几次面,可每一次她不知怎的好像都特别丢脸。白芷阳心里懊恼不已,视线还追着那缓缓而去的马车,冷不防却听身旁突然有人叫她。“芷阳。”她转过头,见到来人却愣了愣,“齐姐?你不是说要回家去吗?”
齐然一笑,面露赧色,“这次可真是多亏你了,后来想想你那日说得却也不错。而且来京城都两年了,就这么回去也怪不甘心的。”她望向她方才看的方向,双眼微眯,似是无意地道,“方才上马车的那位公子看着好像有些眼熟,似乎是在那次诗会的时候见过?”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确实是九殿下吧。
白芷阳被她问得一怔,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确实。”她只挤了两个字就不愿再多说,转而道,“齐姐能想通便好,我也不曾帮上什么忙的。”
***
“东西呢东西呢?”萧容刚到洛家,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洛源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萧容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撑着脑袋坐在庭院里的石桌前,“你要那么多话本干什么?”
洛源轻低着头翻了两页,听到他问手一顿脸上立刻烧了起来,也不敢看他,只小声含糊道:“我当参考嘛。”
“参考?”萧容抬着眉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要干嘛?”
“唔,我——你过了年就十五了吧,我跟你同岁呢。”
“所以呢?”
“所以——”洛源轻拐弯抹角,萧容哪里能明白他的意思完全是越听越糊涂。洛源轻红着脸看了他一眼,指尖一下下地拨着书页,好一会儿才坦白道:“无沙姐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我……”
他没我下去,萧容刚喝了一口水已经被他前面那一句话呛得差点喷出来。他拍着胸脯边咳边忍不住笑出声来,“咳,莫无沙到底,咳,哪里好了,你就这么急着想嫁给她?”
洛源轻是很急着想嫁人,可一直以来也就心里想想还没说出口过,被萧容一提一下羞得没法见人了,脸埋在手臂里就往桌上一趴。“谁,谁说我急了,也不定是过了年后就嫁嘛。”可以先定亲啊,定了亲她就逃不了了啊。
“嘁,我看每次人家莫无沙就挺淡定的,你不急总不见得她急吧。”
“唔。”
“哎,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确认她的心思?”
洛源轻抬起头,眼睛眨着望着天,“就过两天,我先想想怎么问。”
洛源轻计划着他的表白大事,莫无沙一点也不知道,这天还在跟苏算梁和陆千遥商量着白芷阳的生辰怎么过。通常来说,年纪轻的时候生辰都不怎么庆祝,老一辈的说法是怕折寿。只是小时候不懂事也不曾听过这种讲究,便把所谓的生辰当作一年里可以玩乐的节日,她们一共七人加起来可就有七个庆典了,那得多划算。
所以,与其说是给白芷阳过生辰,倒不如说她们找个借口聚上一聚出去玩。事实上,苏算梁也完全没往庆祝这两个字上靠。“老大,你这次旬休几天?上次我跟树皮去了一次江南倒是风景不错。”
“去江南最快也要一个月,你觉得无沙有这时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姓陆的你倒说说你有什么主意。”苏算梁猛地一拍桌脾气就上来了,陆千遥挑着眉,嘴角一弯却道:“无沙十五岁生辰那年不是去了明月楼嘛。”
明月楼是京城最大的秦楼楚馆,莫无沙十五岁那年以开眼界为由带着她们几人一起去晃过一圈。可到最后真正开了眼的却是只有陆千遥一人,其余的不是半途而归就是被吓得不敢动弹。而当时被吓到的某人这会儿一听陆千遥提起这三个字脸色就黑了下来。“换个地方。”
“无沙,你说如何?”
“不错,芷阳不是婚期都定了吗?回头要是什么也不会可够丢脸的,这次不能再让她溜了,绑也得绑进去。”
***
三个好友为某人的婚事操碎了心,最后连她的生辰都决定在明月楼过。可白芷阳作为当事人那是一点也不知道,不止是她不知道,事实上除了密谋的三个人以外谁也没透露。
洛源轻平日里看着胆子挺大,可真到了要去表白的时候心里还是忐忑异常。萧容被他骚扰了几次,烦不过终于还是陪着去了。
洛源轻准备好一顿晚饭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到莫府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昏黄。他显然是经常来那门卫都认得他了,恭敬的样子好像对着莫家主子似的。
他们刚要进去,府里此时却正好出来个年轻女子。洛源轻还没辨出来人,那人该是对他印象深刻只一眼就认了出来。“洛公子,你是来找无沙姐的吧?”
洛源轻愣了一下,“嗯。”他还是没什么印象,回了一句后便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无沙姐她刚出去了。”
“出去了?那你可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好像说是去明月楼什么的。”那女子也没多想只随口一回,洛源轻一听却唰地变了脸色,紧紧捏着手中的饭盒。萧容虽不知道那明月楼是什么地方,看他这反应也猜得出来。萧容本想安慰一句的,洛源轻却蓦地侧身将手中的食盒推给他,胡乱擦了把眼再也没多问一句,低着头转身就走。
萧容哎了一声没叫住人,也没真打算劝他回来,见他上了马车只蹙着眉转头看那说漏嘴的女人,眼神十分不善。“她什么时候回来?”萧容跟莫无沙并不相熟,可洛源轻对她有几分情意心中还是一清二楚的。这人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他就不相信莫无沙会不知道,在知道情况下竟然还敢去逛青楼,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那女人本来没注意萧容的,如今被他突然凌然的气势吓了一跳,磕磕碰碰地回道:“这,这我也不知。听说,听说是四少,四少生辰,所以她们一起,一起……”女人一般去那种地方能早回来吗?!
“四少,哪个四少?”
“白,白四少。”
“……”
好啊,原来混蛋的还不止一个!亏他还觉得这人品行不错,听了他皇姐的话心里都觉得愧疚了,没想到啊。
那个死呆子,果然就是个假正经!
萧容方才还只是有点打抱不平,这会儿却是真正恼火起来。他眯着眼,目光冷然,蓦地一甩袖直转身就低声喝道:“顾程,带路!”
“殿下三思。”
“带路!”
“……是。”
萧容对于白芷阳的气明显高过对莫无沙的。人家说是她的生辰了,怎么想都该是白芷阳提出要去那种地方的吧,哪里知道其实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事实上,白芷阳根本就没有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来,听苏算梁说她们晚上聚一聚也没往别处想,直到马车外丝竹声伴着软糯低语隐隐而来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除了唐欢年岁太小家中又有丧事没来以外,她们六个这一次却是都到齐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明月楼前,六个女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
明月楼来的多是达官贵人,在楼前接客的小倌见她们这身打扮早就两眼放光,一个个扭着腰争先恐后地迎了过来。“几位恩客长得可真俊,不知可瞧得上奴家?”其中一个袖子一甩直接就往陆千遥身上贴。她是来惯这种地方的,被那衣着暴露的小倌暗地里蹭了两下,脸色不变地推开他,淡声道:“去,让墨昀下来。”
人家一开口就点了明月楼的头牌还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那小倌无趣地撅撅嘴识相地进了楼里。陆千遥是淡定,可不代表其他人也淡定。袖扬香飘,柳腰艳容,明明该是女人最喜欢的风景,可白芷阳和萧茹倾一下马车看到眼前的情形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白芷阳更是抬袖掩面,转身就逃,只可惜却被苏算梁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书呆,你干什么呢,我们这次可是特地为了你才来的啊。”
“阿梁你别拉着我啊。”关她什么事啊?!“且不说白家家规如何,我一个读书人怎好进这种地方!”
白芷阳连连摇头死命往后撤,她力气本来其实没有苏算梁大,只是这会儿用了十二分的劲儿,苏算梁拽着她的手臂竟然被她拖着往后带,眼看着人就要脱手了,赶紧向莫无沙求救。至于结果——白芷阳自然是没能挣脱开不说,两双手还都被困住了。她急得都快上火了,偏偏前前后后都是不听劝的人,说了好几遍不进去就是没人同意。
眼看着就要被拖到门口,白芷阳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同伴,猛地转头准备向萧茹倾求助。可视线左右一扫,夜色茫茫中哪里还有萧茹倾的影子啊?!
“阿倾她刚刚说要回王府了。”苏算梁见她一脸错愕还不忘好心地提醒一句,白芷阳心中简直是欲哭无泪,“我也想回家。”
“可今天是你生辰啊。”
“……”她可不可以不要过这么倒霉的生辰啊!
***
萧容还是知道分寸的,虽然让顾程带着去了明月楼所在地,可也只是在不远处找了家酒肆要了间雅阁。
萧容站在窗门前,望着明月楼门前那一个个妖娆的身姿,一时倒是想不到该怎么办。他把莫无沙抓出来倒是方便只要让顾程去一次便成,可如何揭穿白芷阳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倒是值得考量考量。
萧容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夜幕渐渐沉了起来,明月楼灯火通明,格格不入地矗立于夜色中。萧容眯着眼本来在想主意,可看着看着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那女人去青楼其实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啊,她是不是假正经在乎的该是章友盈才是,他跟这人非亲非故干嘛这会儿要帮他盯着他未来妻主?更何况,女人年少风流实在平常不过,若是日后他嫁的那人偶尔出来偷腥他还计较,估计很快就得被气死了。
这么一想,萧容倒是有些豁然开朗,也不纠结白芷阳的事了,正打算派顾程进去通知莫无沙也算是仁至义尽,酒楼下此时却传来了极为熟悉的高唤。“小轻,小轻,你听我说。”萧容定睛一看,那闹别扭的少年可不正是洛源轻,跟在他身后的女人这下不用瞧也知道是谁了。
两人很快从他眼皮子底下经过,虽然气氛瞧着不怎么好,可至少莫无沙追出来了那就还有救。萧容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也松了口气,只打算填点肚子就打道回府。视线收回的时候,眼角余光里却意外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浓郁暗色中,月光下那人身形修长,一张俊秀的脸却有半张都掩在袖子底下,脚步匆匆,一副怕人认出来的样子,头低得像是恨不得钻进洞里去。
萧容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怔愣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