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现在 ...
-
02
阿霆一整晚没睡好，天还蒙蒙亮，他就起来了，站在窗边点了一根烟，也不去抽，看着它慢慢燃尽，好大一截烟灰弯垂着，他轻轻一抖手指，全部簌簌落在地上。
他其实知道昨晚九哥为什么会约在港大的小吃街见面，这个老滑头心里清楚自己没法和阿霆作对，一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阿霆一向做事雷厉风行，唯独港大是他的软肋。九哥选在港大动手，也是吃准了阿霆不会在那个地方做出太过的事。
阿霆抬眼看见笼在一片薄雾中的城市，高楼林立，他现在也是少数能站在高处俯瞰这个城市的一员，这些都是五年前的他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五年前他还是个土包子，戴着副又笨又重的黑框眼镜，奔波于教室和图书馆，就怕自己读不好书会让母亲失望。而如今的他，是港城的一方霸主，无数女□□慕的对象，财富与权力一样都不少，却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大学是他回忆里最后的净土，他知道港大许多老师以他为耻，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再提起他的名字，但他仍然把那个地方视为神圣。
因为那里有太多太多不可抹去的记忆了。
阿霆掐灭了烟，眯眼看到东边漏出了几许日光，他的眼睛早已动了手术，不再需要眼镜的帮助，可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总是戒不掉。
很多东西也一样，扎根在骨血里，拼命想忘记，却怎么也忘不掉。
他有些自嘲自己变得像个老头一样多愁善感，关好窗户，他披上外套，走出这间房门，他又会是那个杀伐决断的霆哥。
-
刚从九哥手里接管了水文区的一半地盘，交接工作也是个大工程，阿霆忙了一整天，将近傍晚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请问哪位？”阿霆客气地询问道，眉头深锁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
“猜猜我是谁啊？”那头的人笑嘻嘻地说。
阿霆一怔，不禁大笑起来：“妈的，阿祥，你回来了？”
“唉，我晕飞机啦，昨晚就回来了，倒头睡到现在，晚上赏脸出来吃饭？”阿祥也很亢奋，阿霆把文件放下，示意手下将文件收拾了，他笑道：“那肯定，天王老子请我我都得推掉来陪祥哥！”
“这才是好兄弟！”阿祥哈哈大笑，“今晚七点九原见！”
阿霆挂了电话，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六点过几分了。他挥手对下属示意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然后带上车钥匙出了门。
阿祥和阿栋两个人是阿霆刚进帮派时结交的兄弟，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的时候，他们有过过命的交情，后来阿祥出了事，上头为了保他将他送去了台湾，这一别竟是二三年未见。
阿霆驱车去九原，果不其然在半路就被下班高峰期的车流给堵了。阿霆敲了敲方向盘，从车窗外望出去，港城的市中心一进入夜晚就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人群络绎不绝，这是五年前绝对看不到的景象。阿霆心想，这个城市变了，变得太多了，就算这五年他置身于此，还是跟不上它变化的速度。
停停走走将近半个小时，阿霆才来到九原饭店，阿祥和阿栋都早已坐在桌旁，见到阿霆来了，阿祥立刻站了起来，眼睛里泛出了水光。
阿霆被他弄得也有些鼻酸，为了掩盖情绪，他立刻大力拍了拍阿祥的肩膀：“妈的，见我就哭，哭丧啊？赶紧给我憋回去！”
阿祥没忍住噗嗤一笑，和阿霆抱了抱，揽着他坐下：“对对对，我回来是喜事嘛，哭什么！来来来，霆哥想吃什么，我请！”
阿霆说：“不怕我吃穷了你！”
阿祥说：“别看我到台湾是逃难去的，那边正在搞开发，我趁机去参了一脚，还赚了不少！”
阿霆挑了挑眉：“你小子倒是走运！”
三个人开了酒就着火锅吃了起来，酒至酣处，三个人回忆起过往那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想到如今的地位，不禁有些唏嘘。
阿霆说：“阿祥，还是回来和我混吧！”
阿祥愣了愣，放下了酒杯，他低头看了看杯子里澄黄的啤酒，说道：“我……不回去了。”
阿霆和阿栋原本都在笑着，一听他的话，笑容就僵在脸上。阿霆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放下筷子，问：“什么？”
阿祥放慢语速说：“我不想回帮派了。”
阿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桌子一震，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还好他们这是在包厢里面，并没有惊动他人。阿栋一看阿霆要发火，赶紧拉住阿祥的手说：“你胡说什么呢？喝醉了是不是？快点给阿霆陪个不是！”
阿祥甩开阿栋的手说：“我没有喝醉。”他盯着阿霆，认真道，“阿霆，现在时代不同了，港城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台湾那边，社团都是早晚要洗白的。现在正好上头在搞发展，是洗白的大好时机啊！你们也别再混下去了，找些正经事情做吧。”
阿霆勾起唇角冷笑：“照你的说法，什么事情才是正经事？”
阿祥一怔，对于阿霆的反应有些吃惊，他斟酌道：“经商……或者随便去个工厂做个职员，你是大学生，现在到处缺大学生，你若是出去找工作，肯定有人抢着要。”
阿霆低下头，自嘲一笑：“大学生？你还管我叫大学生？当初我是怎么从学校毕业的？你难道还不清楚？”
阿祥自知说错话，赶紧打了自己一嘴巴：“阿霆，是我不对。我们不提这个了好吗？难得见面，我们喝酒！喝酒！”
阿栋赶忙也来打圆场，给阿霆重新拿了个杯子，倒满酒，说：“是啊是啊，这么多年不见，别提以前那些破事了，来来来，我们干一杯！”
阿霆坐了下来，举起酒杯，三个人的杯子碰在一块发出一声脆响。阿霆看到酒液从杯中洒出，突然有些恍惚。
多年之前，他们三个结拜兄弟，说要同生共死，而如今时光辗转，终究不过是各奔东西。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是在变，不仅是这个小小的港城，还是他们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变了，当初的情谊都被时光磨得淡薄。他还记得大学的时候他暗恋过一个女孩，为了她做了许多蠢事，现在呢，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他看着杯中摇晃的酒，心想，对，大学的那些事情，他都忘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2 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