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来者可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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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虽说冬去春来气候正是怡人，但当头的烈日照下来也颇让人眩目难耐，是以路上寥寥几人，显得冷清萧瑟。
去往临安城的官道上，道路两旁参天的古树随风轻摆，其中一株三人合围的杨树下，站着三个人，一人面对着树干背手而立，另外两人跟他隔开一段距离，并排侍在一侧。只见站在树下之人，静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还是不肯见我吗？”
偶尔经过的路人都诧异地看着他，只觉得那器宇不凡一身雍容的公子莫不是个傻子？怎么温声细语地对着大树说话，当真是件奇事。然而他身后那两名看似随从的男子怒目圆睁，行人都是边嘀咕边匆匆走过，皆摇头惋惜。
这时，只听那人又对着大树道：“我只是想同你说几句话，你何必躲着我？”
一阵清风吹过，回答他的只有沙沙的树叶声。
那人站在树下，见久久没有任何声响回应他，终是垮下肩膀，叹了口气。他转过头，正是一脸贵气的段智兴，他朝着身后一人伸出手，朱子柳立刻会意，上前将腰间的水囊恭敬递上。
段智兴接过水囊，又转身仰头望着树上，茂密的树叶偶尔颤动，如同他躁动不安的心。身后的武三通和朱子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尊贵的国主，威严的师父，提起衣服下摆，二话不说，纵身一跃，就上了树。
段智兴踩着树枝借力，几个纵身就来到了树上，他举头四顾，交错纵横的树枝间，果然有一个人贴着树干蜷身躲在一处，他拨开树枝飞身过去，那人就瞪着滚圆的黑眼珠警惕地看着他。
段智兴不敢靠的太近，怕眼前这人又是拔腿就跑，只隔了一段距离，也停在枝头，他温声道：“伯通，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在桃花岛上，我们不是已经说得明白了吗？”
周伯通抿了抿嘴唇，才出声指责道：“是说得明白，我们以后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从前的事情就当做都没有发生过。可自从离开桃花岛后，足有一个多月了，你为什么还有跟着我？”
段智兴看他白净的娃娃脸没有一丝笑容，心中的失落使他的笑容有些发苦，他将手中的水囊递了上去，只说道：“走了这么久的路，口渴了吧，先喝些水吧。”
周伯通为了躲避紧追不舍的段智兴，真可谓日夜兼程，他牢记离岛前冯衡的话，当真离段智兴远远的。这一路下来，累得够呛，此刻他也不客气，一把夺过水囊，仰头喝了起来，他边猛灌着水，还不忘闭上眼睛，段智兴看他那孩童般的习性，心中又泛起柔情，一时间又是酸涩又是甜蜜，真是五味杂陈。
周伯通喝完水，赶紧张开眼睛，一抹嘴又把水囊扔给段智兴，说道：“谢谢你的水，现在没事了，我们各奔东西吧。”
段智兴看他急于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模样，以为他心中还有郁结之气，便开口说道：“伯通，之前的事情，是我的过错，你要我如何谢罪都可以的。我一时糊涂，做了傻事，我知道伤了你的心……”
然而，周伯通神色丝毫未变，点头打断他道：“我知道了，这些话在桃花岛上我已经听你说过了，我后来想了想，我们二人都有错，这样纠缠下去也是枉然，索性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些事情也不要再提了，就这样过去吧。”
他说完，理了理沾了树叶的凌乱头发，有模有样地说道：“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日江湖再见，我们还是朋友，南帝，就此别过了。”
说完，他也不等段智兴回答，翻身就从树上跳了下去，徒留张口未言的段国主一人在树上发呆。
树下的朱子柳和武三通，突然间见他们追了一路的周伯通先从树上落下，却不见他们师父跟着下来，眼看周伯通就要从他们身边走过，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是拦还是不拦，只眼睁睁看着周伯通又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周伯通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回头见后面始终没有人追上来，这才舒了一口气，他心中暗暗高兴，心道，还是我弟弟阿衡本事大，他照着冯衡教的话，说给那人听了之后，段智兴果然没再追上来。
哦，似乎阿衡还有第二套方案，是要对付什么状况来着？
然而，周伯通到了下个镇子，刚在饭馆里坐下，冯衡的第二套方案就可以实行了，因为段智兴又追了上来，他迈步进来，连弯儿都没拐，直奔周伯通这桌而来，口上还感叹：“伯通，好巧，我们又遇上了。”
连他身后的朱子柳和武三通都忍不住要仰天长叹了，心道，国主，你在树上发呆了许久，我们明明是狂奔了几十里才追上的人好么？
周伯通没有发怒也没有跳脚，他竟然还冲着段智兴微笑了下，道：“段兄，你们也是往这个方向行走的吗？”
对面三人一瞬间都呆滞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都怀疑道，这人，是周伯通吗？
段智兴率先坐到了周伯通对面，他道：“伯通，刚才你走的匆忙，我没来得及与你说，我这一趟出来，心中一直记挂着一事，眼见三月将至，去年我事务缠身，没来得及为重阳兄送行，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去终南山祭拜一次。我知你也是回终南山，不如就一起同行，你看如何？”
这次，周伯通收起了笑容，他低头看着桌子上自己面前的酱釉陶碗，那碗沿上有一处豁口，好像个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人谨慎小心。
周伯通再抬头，眼中清明，只回了一个字：“好。”
就这样，一行四人终于能够齐头并进地赶路，直奔终南山而去。一路上周伯通充分发挥了自己天真的性子，眼中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有吃有喝，然而就是没有段智兴。段智兴大约也猜得出来，是谁给周伯通出了这些主意。
他离开桃花岛的前一日，身体不适的冯衡不顾黄药师的反对，拍开他的客房门，单刀直入地和他摊了牌，他清楚地记得，冯衡冷着一张芙蓉面对他说道：“段国主，那日将你迷晕，是我一时鲁莽，还望国主不计前嫌。但国主需知我大哥周伯通性子真纯，并不通晓人情世故，更不知你情我愿有时候也是一种借口。你们之间的事，对错是非自在你们二人心中，我并不想多说，但如果国主并无多少真情，又或者肩负一国兴衰荣辱，身不由己情非得已，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大哥，也是放过国主自己。”
那时，段智兴张口欲言，然而冯衡却道:“国主不需同我解释，此事本也是我执意插手的，还望国主不要怪罪。”
他那一夜无法合眼，他几次上岛，见到的只是黄药师与冯衡更加恩爱非常，他羡慕他们的同时，再见到周伯通时，也就越发自惭形秽，也是从那夜起，他心中便萌生了一个念头。
段智兴与周伯通一行人出了临安，一路北上。眼看快要到达终南山地界，这日，他们行到一处，暂时在路边茶摊歇息，四人落座不久，就有一对年迈的夫妇带着一个小女孩坐在他们一边，周伯通只闭眼喝着茶水，并不关注其他，倒是段智兴对朱子柳二人使了个眼色，他见周伯通喝完一碗，便问道:“伯通，可是歇息好了？不如我们趁着天色尚早，快些赶路吧。”
周伯通放下茶碗刚要反驳，这时他们邻桌那七八岁的女孩正顽皮地跪坐在板凳上欢快地倒着茶水，她的整个上半身扑在桌子上，待她倒满一整杯起身的时候，也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没有掌握好平衡，身子猛地向后仰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然而她向后摔去，手中的茶碗也飞了出去，正向着背对着她的周伯通甩去。
可周伯通也不是花架子，茶碗飞过来，他回身不紧不慢地，稳稳截住那小容器，然而他却忽视了惯性，整杯的水就势糊了他一脸。
只听段智兴大喝一声‘伯通’，随后便是桌椅翻到，兵刃相交的声音，耳边传来摔倒在地那小女孩的哭声。周伯通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抬头看段智兴师徒三人与那对夫妇缠斗在一起，也不能袖手旁观，可等他想加入战局的时候才发觉不对，他的身体竟然麻了。
不但如此，身后那孩童哭声也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意从后背传来。
随即有尖利的匕首抵上他的后腰，一个尖细的女声刺耳大笑，狰狞地喝道:“周伯通，把九阴真经交出来。”
周伯通一动不能动，心中暗道，呸！凭你们这下三滥的伎俩也敢觊觎九阴真经，他运了运气，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做梦。”
而后，在他背后，女子的尖叫声，怒喝声，狞笑声以及惊呼声乱作一团，最后周伯通只听见朱子柳大声呼叫了一声‘师父’，随后一个宽厚温暖的后背贴上他的后背，周伯通在死寂中升起不详地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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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上，全真弟子又开始忙碌起来，不为别的，因为他们的周师叔事隔一年，终于想起世上还有个全真教，而恰巧他又是其中一员。但这次回来如此声势浩大，还因为他们师叔还带回来一个救命恩人，而恰巧这恩人正是南帝段智兴。
此刻，周伯通眉头紧锁，蹲在床边，拄着下巴，一脸严肃地盯着床上熟睡的段智兴瞧。
那日，段智兴为了救下丝毫动弹不得的周伯通，腹部中了一剑，不想剑上淬了毒，段智兴迟迟不见好转，好在冯衡赠了周伯通的那瓶九花玉露丸派上了用场，不至于段智兴毒入心腹。
周伯通此刻看着段智兴，心中只有一个疑惑:阿衡，他现在这样，算不算得上把我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那我呢？我看见他受了伤比自己挨了刀子还要痛，是不是就可以和他说话啦？
段智兴醒来后，慢慢发现周伯通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仅对他微笑和气，甚至偶尔他拉住周伯通的手，周伯通也不会拒绝。段智兴简直想要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了，这样的日子恨不得过上一辈子，然而，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再祭拜过王重阳之后，他的伤也养的八/九不离十了，在朱子柳再三催促下，他不得不赶回大理，一国国主终是身不由己。
离开那日，他将那六棱的蓝水晶再次交到周伯通手中，随即用自己的手将周伯通的手握住，拉到唇边亲了亲，说道:“伯通，你等我，我会来找你的。”
然而，段智兴一走就是一个月，接着又过了一个月，随即又一个月过去了。即便孩童心性的周伯通也焦急了起来，又两个月过后，江湖中突然传出消息，南帝段智兴退位于其弟段智廉，出家为僧，法号‘一灯’。
这消息传到全真教的时候，马钰正为另一件事情发愁 。因为他们的亲亲师叔又不告而别，离家出走了……
临安城外不远的官道，依旧是那棵最高最古的杨树上，一人坐在粗实的树枝间，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他却全然不在乎，看也不看一眼，手中握着一个皮水囊，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水，他每喝一口都要紧紧地闭起眼睛，喝完却又要出一回神。
正在这时，有几个人走近，似乎是想要到树下歇息，其中一人开口道:“师父，还是歇一歇，不能这样着急赶路，你身体刚痊愈也没多久。”
许久一声叹息响起，那声音道:“我没想到要这么久……我怕他等得心急。”
周伯通瞪大了眼睛，这声音明明临分别的那个夜晚，还在他耳边低沉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自己的名字，他绝不会听错的。
手中的水囊滑落而下，恰巧砸在那人黑亮的乌发上，那人抬头举目，二人视线相交便再也分不开了。
只见段智兴莞尔轻笑，开口道了一句:“好巧……”
作者有话说第94章 来者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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