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二章 恐怖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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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愿意回忆起那一天。
当整个大地泛起漆黑的光芒，当天幕中的玄召星扩大，像天空的蛀洞，当永夜之井吞噬了晨曦之柱，所有的腐尸们获得了新生，混乱开始了。
它们毫无征兆地恢复了记忆，有了意识，它们哭喊着庆幸着自己的生存，咒骂着令自己陷入灾难的罪魁祸首，然后它们开始疯狂地向着家的方向移动。
它们变得不一样了，曾是人类的长出了四只手、翅膀甚至轮子，曾是精灵的异化出了庞大的胃、庞大的心脏和巨大的头颅，它们发现，当它们的意志能想到，它们就能构筑出那样的器官和能力。
第一批死灵亡于过度膨胀，导致能量层级无法供给，弱小者苟延残喘，能够活下来的不断变强，又重复了之前的过程。
它们终于达成了共识，让异变控制在一个群体范围之内。
在又一小部分死灵吞噬其他死灵导致彻底崩溃之后，它们也达成了和平。
这时它们来到了生者们的领地。
事实上，一开始的情况还是可控的，看到熟悉的人，甚至是亲人重获新生，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庆幸，但除此之外的人面对着因为血肉变成了玄召、经络变成了北辰而无法变回原先肤色的人类，灵核波动无法检测的精灵，以及它们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的玄召曜力而感到了恐惧。
它们的习性变得不一样了，它们在路上随时随地就会长出奇怪的器官，使用完毕后又长回去，它们能做到一切，吃的是石头和木头而不是饭菜，它们与它们的“同伴”共享着五感——它能够把一方的感知转移到另一方身上，在这个过程中，另一方的意识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可恢复的消耗，而共享方则无所损益——它们凭借着这种方式与同族沟通，而这一切都在提醒着所有人一个令人恐惧的事实——
它们已经是不同的种族了。
紧接着，是对曜力资源的吸取。它们需要庞大的能量和足够珍贵的介质来填充身躯，好让自己“心想事成”的消耗得到供给，整个城市的曜力环境急剧恶化，察觉到这一切的统治者们开始将死灵们赶出城市。
无家可归的死灵们四处徘徊，有的缩减成了一小团神经元，有的发展出了进食其他事物的能力，它们不住悲号，满怀着痛苦，有的开始堕落，去侵占生者的领地，有的默默地蜷缩在城郊的荒野，当着跛脚的孤狼。
离开了客厅以后，红莲去往了书房。
圣廷临时征用了洛伦王国的总督宅邸，由于它曾是一名人形精灵的宅邸，因此并没有奇特的建筑形态和怪诞的房屋结构，整体还是按照人类和人形精灵的习惯做成的。
书房在二楼，穿过有着水晶吊灯和精灵壁画的走廊，踏上铺着金线装饰的红毯的楼梯，他经过了拐角的窗户——赛特正在那窗户外面和相熟的剑斗兽边走边聊天，他应当是打算趁着书记官还没下班，抓紧把文件递交了。
红莲的目光掠过他们，随即平静地往上走去，他再次穿过二楼走廊，打开了书房的大门，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
他打开了手臂上的通讯器。
几声清脆的嘀嘀声之后，对面接通了，银色的屏幕上很快浮现出了一张面容。
红莲凝视着对面的人，低声说道：“殿下，好久不见了。”
屏幕中的人——绫正芳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好久不见，这周你那里还好吗？”
她没有特指维纳斯城，也没有特指红莲，但后者很快地理解到了她的意思，“我这边事情推进很顺利，虽然维纳斯城还是老样子，但是我顺利见到了芳香，他给我带来了足够的毕衡星晶。”
绫正芳温和地道：“只要你不介意我过分攫取伊古德拉希尔的养分，毕衡星晶我会给你按时按量送到。”
红莲叹了口气，“您说笑了。只有我们两个，这也不是什么会议，您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绫正芳俏皮地眨了眨眼，“开个玩笑，我想你也不会介意这个问题，只是，在阿伽兰德的V龙和玛格纳，以及雪月的艾克萨，我就不清楚他们怎么想的了。”
“您在担心他们对您有意见？”红莲问道。
“毕竟我也算名不正言不顺，实在不敢保证伊古德拉希尔的骑士愿意听从我的命令。”绫正芳轻轻叹息道，“圣廷的命令虽然是我和阿尔法一同下达的，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两个都是新手，不是吗？”
红莲摇了摇头，“殿下，我都说了不必如此客气。”
他语气多少有些无奈，绫正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吧，这也是玩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三个月前，诺伦授意绫正芳和阿尔法一同建立圣廷，处理针对暗夜女帝和六大魔王的事宜，并处理死灵们的状况，时间恍惚而逝，转眼间圣廷建立已经有三个月了，从他们归来的寒月，历经风月、蛰月、芽月，如今已是夏季将至。一切都在走上正轨，无论是对死灵们的处置，还是针对暗夜女帝的调查。
“只是今天，我突然收到了一个谏言。那是来自颅骨的，他希望我尽量减少对毕衡星晶的攫取。”
红莲愣了一下，随即沉默。
实际上，早在当初创建圣廷的时候，芳香就有提出过隐忧，他认为北辰的继承者不会考虑世界树的利益，但阿尔法说，既然世界树的选择是绫正芳，那么自然有她的理由，这件事也就被压下来了。
但即使至今，在去年冬季投效世界树的剑皇与杜纳斯仍旧不理会绫正芳和阿尔法的任何命令，依旧只遵照着世界树当时下达的指令，守备影歌沙漠，他们对死灵也从不手软，来者即杀。而如今更有颅骨的谏言。
他看着绫正芳，目光略带隐忧，“您怎么回复他？”
绫正芳笑笑，“我让阿尔法告诉了他原因，好在此时他人在卡俄斯城。”
毕衡星晶是消除玄召曜力的必备物品，为了维持北境的稳定，他们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措施，尽管它也不是长久之计，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在采取其他措施减少曜力环境的隐患，绫正芳也在研究死灵族，面对这个全新的种族，每个人都在尽力去摸索未来的线索。
“实际上，最近的局势并没有变好。”绫正芳平淡地说着不好的消息，“维纳斯城也就罢了，诺尔瓦城和阿伽兰德州，产生的冲突不止一点，更不要说V龙其实并不擅长于处理与当地统治者的关系。”
“但您还是派他去了。”
“因为更适合的芳香有更重要的任务，他要探索暗夜城的新动向。”
以最近的局势来看，暗夜女帝和六大魔王并没有更新的动作，但他们依然不能放松警惕。红莲无声地叹了口气。
“逐日州那边……还是老样子吗？”
绫正芳点了点头，“穆尔加勒似乎铁了心不接纳我们的帮助，不仅如此，他还大量吸纳死灵族，引诱它们参军。”
“那当地的民众——”
绫正芳一反常态地露出了沉重的表情，“奥米加来信说，当地的治安状况异常混乱，所以……恐怕是很糟。”
红莲沉默了片刻，他脑海中想了许多，最后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对她说的，他只是说道：“这样看来，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绫正芳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真遗憾……现在只有我们两个面对这一切。”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害怕触动了什么致命的机关，但这却让红莲愣了一下。
“您是说……”
“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先生啊。”
事实上，那次传送的结局是他和绫正芳被送到了世界树的总部，那不是意外，而是诺伦伸手干涉了的结果，她正面从玄召的手中将他们两个抢了过来，却遗失了别西卜的定位，因此他被传送到了哪里，他们无人知晓。
这三个月来，他们有试图去寻找过，但最后都毫无结果。
更糟的是，诺伦陷入了沉睡。一来因为她的力量存在周期性衰弱，二来因为这次与玄召面对面的对决，她的力量受损，不得不沉睡以恢复。否则圣廷不会是以绫正芳和阿尔法为首领——就连红莲其实都不太明白诺伦为什么会选择绫正芳——
神明自己领导，会让所有皇家骑士都觉得更可靠一点。
也许神明还有别的顾虑，但这也不是他们能试探的。
“您……”红莲试探了一下，“还计较晨曦之柱的事吗？”
绫正芳无言，最后惆怅地笑了一下，她低声说道：“确实，计较它似乎没有意义，但是……我也确实忘不了当时的场景。”
“我没有想到一切都如同预言书所说，我们非但没能拯救它们，反而造成了新的麻烦。”
红莲劝解道：“但是我们不能抱着愧疚去做事，否则一切将往更糟的方向滑去。”
“我知道，但你难道能忘记吗？”绫正芳反问。
红莲默默地垂下了眼睛，最后摇了摇头。
“我不能。”
事实上，回到卡俄斯城的那一刻，他几乎感觉自己像死了一遍那样。若非责任支撑着他，他恐怕会当场魔化。
“当初，我甚至以为自己罪大恶极，恐怕立时就会被诺伦阁下杀死。”绫正芳低声说道。
所有的死灵恢复了意识，同为智慧生命，他们谁都无法说服自己杀死它们是一件正确的事，可它们却极有可能实实在在为大陆带来灾祸。
红莲叹了口气，他知道他无论如何不应当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于是他说道：“但那时，伊古德拉希尔殿下对我说了一句话，我铭记在心。”
“她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始终都是她的骑士。所以，这样的错误是由她来承担的，而非我，只因我不配承担这份责任。”
绫正芳无奈地笑了，“那确实是神明会说出的话。”
红莲没有再试图让话题继续下去，他知道无论如何，率先做出树立晨曦之柱这个决定的绫正芳也一定都是最痛苦的人，但是他既不能让自己，也不能让她沉湎在痛苦之中，于是他很快地转移了话题。
“最近蚀日河沿岸出现了许多奇怪的多目兽死灵，听说长相与普通的多目兽区别很小，但它们并无神智，我打算深入沙漠，将它们除掉。”
绫正芳果然来了兴趣，“你那边又有什么奇怪的死灵？上次你和我说过，见到了两团纠缠在一起的白线形态的死灵，我试着让芳香去找过了，但是听说如果不是极端情况下，死灵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红莲叹道：“现在我这边留下的，你也清楚，是那些能吃玉石的猞猁兽和哈努兽们，它们成长的速度也不慢，一个月前还只能吞吃小部分曜力，现在已经让城中的居民产生退化了。”
绫正芳微微皱眉，“按理来说，只是吞吃没有曜力的玉石，没有办法让死灵成长到那个地步……难道是因为玉石构成了它们的介质，让它们变成了曜力亲和的体质，于是吸取曜力更加频繁了？”
她的猜测不无道理，红莲也不由得点了点头，绫正芳不免有些遗憾，“可惜我要留在卡俄斯城统筹全局，不能去你那里亲自看看。”
红莲淡淡笑道：“我打算在杀死了那些多目兽死灵之后，亲自去卡俄斯城把它们的尸体送去给您。”
“那太好了！刚好你也要回来叙职！”绫正芳眼睛亮了一下，而后无奈道：“如今我们只能以这么简陋的方式研究它们了……但愿一切变好。”
虽然愿望是美好的，但事实总是令人触目惊心。只不过，红莲也并没有反驳她，因为在他的心里，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谈话就此进入尾声，红莲心里怀着淡淡的忧虑，和绫正芳互相道别，而后切断了对话。
窗外的明月已经落到金色的窗棱上，淡淡清光在地上与烛火的金辉交织成一片嫩黄色，红莲起身，来到了明月照耀的地方，静静仰头望着它。
如今死灵们纷纷被驱赶，红莲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决定，但不知为何，一种难言的伤感仍在他心底徘徊不去，那些存在因为他们的失误变成了眼前的样子，而如今，未来再没能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不知道事态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发展下去。
他所能做的，也异常有限，而如今，他做的事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在弦月渐瘦的时候，红莲安排好了维纳斯城的所有事宜，孤身前往沙漠深处，踏上了清剿多目兽的路程。
从维纳斯城前往蚀日河畔，要沿着无定河溯流而下，大概两百里后就能抵达目的地，红莲没有浪费时间，选择了驾驶格拉尼，但他并没有飞得很高很快，而是一边飞行着，一边目视着下方的土地，检视是否有异样的状况发生。
也因此，清晨出发的他中午才抵达了两河的交界口，从空中看过去，河水包裹着浅色的沙洲，仿佛白银上镶嵌着的湛青碧玺，葱葱郁郁的胡杨林林列在两岸和沙洲上，则是美人翠绿的衣襟。
既然已经到了蚀日河，时间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多目兽们的巢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说到底，他需要慢慢搜寻。
红莲看到了一块葱郁平坦的草地，干脆决定下到地面上稍事休息，然后再沿着蚀日河去寻找多目兽。
太阳升上了中天，此时正值玫月，气候逐渐变热了起来，沙漠的白天又是剧烈的高温，这让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被烧着了一样，格外热烈滚烫。
红莲给自己加持了一遍毕衡的结界，将日曜的力量均衡化，但效果却不大，他于是干脆来到河边，捧起水往手臂上浇了浇——虽然是夏季，但河水依然带着来自雪山的清凉，这让他心头也通透了不少。
他起身，抬头往前望去，河水浩浩汤汤地汇合着向前方流淌而去，它们如同穿行在腹腔的肠道，弯弯曲曲，水流并不深，极为清浅，镜面般地倒映着沙洲与蓝天，平坦得连河流下游白色的流动沙丘都肉眼可见。
那就是他的目的地。
红莲返身，来到了长草丛中，这里的林木绝大多数是红柳和胡杨，并没有什么果树，而沙漠之中，猎物也比丛林之中难寻找得多，因此他并没有生火烧烤，只是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麦饼，开始享用简陋的午餐。
他脑海中想着如何将全部的多目兽死灵清剿干净，目光无意识地四下逡巡，忽然之间，停在了一片摇晃的草丛之中。
那看起来就像是风吹起的声音，但五感灵敏如他，听得出来那里有两个呼吸声。
红莲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问都没有问，幻化出圣枪拨开长草，向着那里走去。果然，草丛再次响起了动静，那东西似乎是想向着远方逃窜，但红莲的反应更快，他如同疾电般闪到了那东西面前，挥手布下了一道毕衡的结界，那东西咚地一声撞了上去，头晕眼花地倒退了两步，跌倒在地上。
这一下，红莲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体型极小的陆龟兽，整个身体就像被水冲蚀的沙子一样遍布着黑白交织的光纹，它有着黑色的眼睛，目光惊恐地看着他。在它的身后，一只更小的滚石兽正呆呆地眨着眼睛，身体一样是黑白交织的颜色。
看到了熟悉的长相和这陌生的颜色，红莲几乎是立刻从意识中拼凑出了真相。
“……死灵？”
陆龟兽的目光更加惊恐。
它和它的孩子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它正在为孩子治疗，却不料撞上了这样一位天降的骑士。它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级别，但这却是个更加恐怖的事实——那意味着它很可能甚至连他捻一下手指都抵挡不过。
它几乎是绝望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就要就此死亡了，但想到孩子还在身后，它努力扬起了尾巴上的坚锤，摆出了威胁的姿态。
但是眼前的骑士却出乎它的意料，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
“看来看上这片好地方的不止我一个。”他轻笑了一下。
无形的结界被收了起来，再也没有阻拦它逃跑的东西了。
但陆龟兽一时陷入了茫然。难道生者见到它们，不是应该赶尽杀绝，或是控制利用吗？
在这样的混乱与困惑之中，它听见眼前的骑士说道：“是我打扰了你们，抱歉，你继续休息吧，我换一个地方。”
他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干脆地召唤出了一个会飞的载具，陆龟兽一时间看得目眩神迷，他看见骑士轻轻拍了拍那载具，然后跳了上去。
眼下，如果他就此离开，它也就有余裕再次给孩子治疗了。但那样的治疗究竟能起到多少成效……它也不知道。
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此形成在了它的心中。
会不会被拒绝？会不会被杀死？
它没能想这么多，出于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爱，它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了口：“等等，我可以请求您的帮助吗？”
即将起飞的载具忽然停止了。
红莲的目光从轻松惬意变到了审视，落在了那只陆龟兽死灵身上。
它那之前还异常膨大的战锤此时缩得小小的，仿佛在担心一旦产生了攻击的意图，他就会不答应一样，那双漆黑的眼睛满是胆怯和渴盼，但这一切却让红莲沉默了下来。
良久，陆龟兽听到了这位骑士的回答，“你说说，是什么样的事？”
陆龟兽鼓起勇气，怯怯地再度开口：“我的孩子……他太虚弱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将我的意识分给了他，可他无法接纳我的意识，我……我想救他。”
红莲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根据这段时间对死灵的研究，它们虽然可以吞噬同化各种各样的事物，但它们无法吞噬同化彼此的意识，否则必定会陷入崩溃和混沌。
这意味着它们意识的成长性取决于它们怎么消化自己所获得的能量。
若是一个成年人类或精灵，知道自己的方向和目标，这样的力量对它来说反而是助力，但是，尚未成年的孩子的意志不够坚定，就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各种变异陷入迷茫和虚弱。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实际上，红莲无意对这对看起来是母子的死灵做出什么干涉，它们远离城镇，与他并无关联，他又何必去做一个恶人呢？但是对方提出了求助，他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得留下来看一看。
这极有可能是他们对死灵研究的第一手资料。更何况，他实在没理由拒绝对生者看来并无害处的这样一个小请求。
想到这里，红莲轻盈地跳下了格拉尼，来到了目光迷茫的那个孩子——滚石兽面前。
此时它的目光已经产生了些许混乱，身体里黑白的粒子胡乱攒动，身体不时鼓起一块，陆龟兽一下子慌了起来，它没顾得上红莲就在身旁，急急地伸出头蹭到滚石兽的头上，几条白色的细线从它的身体里钻出来，触及到了滚石兽的身上。
滚石兽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清明了。
“妈……妈？”它艰难地开口喊道。
陆龟兽松了一口气，满是怜爱地说道：“好些了吗？”
“妈妈，我饿……”滚石兽胡乱地说道。
陆龟兽微微一怔，沉默了下来。
红莲看了看它，问道：“你们吃什么？”
陆龟兽低声说道：“我们吃火，但是……但是沙漠里很少有树木，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点火，所以……我们只好去偷路过精灵的火，我给它吃了一些。”
“那它怎么还会饿？”
陆龟兽悲哀地说道：“为了帮他维持状态的稳定，我不得不和他共享五感，所以并不是他饿……”
红莲怔了一下，而后沉默了下来。
如果不是滚石兽饿，那就只能是陆龟兽将好的东西都让给了孩子。他忽然有些理解它的体型为何如此之小了。
可最终，他们还是陷入了饥肠辘辘的窘境。
红莲没有说话，他俯身随手摘了一蓬梭子草，用圣光照耀它们，很快将它点燃了，他把那蓬草递给了陆龟兽，对方感激涕零地连声道谢，延长了那些白丝，继续黏在滚石兽的头颅上，而后大口吃起了火焰。它很聪明，没有一下子将火焰吞食干净，而是在它即将熄灭时停下，任由它再烧旺，才继续吃了下去。
很快，一蓬梭子草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剩下的灰烬铺陈在地面上，被风一吹就散了。
红莲若有所思地看着陆龟兽。
“你对你的孩子共享五感，你的孩子的意识不会更混乱吗？”他问道。
陆龟兽摇了摇头，“会，可是……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阁下，你，你能救他吗？”
红莲脸上露出了苦笑，“说实话，我对你们并不了解，只知道对于你们来说，意志越是坚定，生理能量就会越稳定，而这个孩子……”
他叹息了一声，“它太小了。”
陆龟兽的目光变得绝望，“它……它不能进化吗？”
红莲平静地说道：“你也知道，从你们变成死灵开始，进化这件事就与你们无缘了。”
陆龟兽呜咽了一声，悲切地说道：“难道它没有生存下去的资格吗？如果……孩子没有长大的希望，那我们，我们……”
它低低吼了一声，口中骤然吐出了一口白色的光芒，“吃下去吧，孩子，你得长大才可以！”
红莲眼尖地认出了那是什么，“你把你的意识喂给它？”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你也知道，吞噬其他死灵的意识，对你们来说是致命的灾难。”
陆龟兽没有理会他，试图将那团白光塞进滚石兽的体内，却让它原本稳定的目光又一次混乱了起来，“痛，好痛……”
陆龟兽悲鸣了起来。
它的鸣叫声像是天上离群的大雁，海底迷路的孤鲸，声声悲怆，让人心旌动摇。
红莲默默地注视着它，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是个何其残酷的事实，是一个何其绝望的种族，暗夜女帝莱亚为何竟会以为，创造出这样的种族是为智慧生命带来希望？
他没有再犹豫，利用毕衡将那团光团分割了出来，推回到陆龟兽面前，“吞回去吧，你不能害了它。”他冷静地说道，然后自怀中拿出了一片青翠的世界树之叶，熟练地在上面做了一个曜力标记，递给了陆龟兽，“拿着它，去维纳斯城的圣廷，你可以暂时居住在那里，等我回到维纳斯城，就带你去卡俄斯城让圣廷的首领救治你的孩子。”
陆龟兽迷茫地看着他，“您，您是……？”
“我侍奉世界树，是一名皇家骑士。”红莲淡淡笑了笑。
陆龟兽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皇家骑士，那，那您岂不是——究极体？您为什么救我的孩子，难道——”
红莲却没有理会它的失态，神情平静如旧，“圣廷的首领在研究你们死灵，所以需要大量的志愿者，如果你愿意无偿参与一些不会伤害到你的实验，我会让她会救你的孩子，愿意配合我们的死灵太少了，你如果愿意，那就是非常重要的志愿者。”
“可，可是……”
“你的孩子并不难救，只是不懂得如何操控自身的力量，但她可以教导它这件事。”
陆龟兽的目光从茫然转向了震惊，然后从震惊转向了感激和震撼，它不敢置信地问道：“它真的还有救？您没有欺骗我？”
红莲平淡地点了点头，“我无法帮助你，因为我的力量一旦进入你们的身体，就只会杀死你们，但圣廷的首领可以。”
事实上，这一点他们也有试验过，毕衡的能量对死灵来说是致命的，它分隔了北辰与玄召曜力的联系，使得死灵的意志快速崩解，这也是他们大量使用毕衡星晶的缘故之一。
听到他的话，陆龟兽的眼中迅速燃起了希望，黑色的眼瞳在阳光之下也映得熠熠生辉，它爱怜地蹭了蹭它的孩子，从红莲的手中接过了那片树叶，珍而重之地藏到了龟甲之中。
它抬起头望向红莲，俯下了头，深深地对他行礼，“我愿意接受实验，无论如何，感谢您的慷慨，感谢您的善良，我必定铭记您的恩情。”
红莲默默地摇头，他平静地道：“这只是一个交易，你不必如此挂心。”
“但您给了我的孩子重生的机会，我……会不会太麻烦您了？”它忽而又愧疚地说道，“为了我们，专程让您回到卡俄斯城——”
“不要担心，我本就要回那里。”
陆龟兽闻言，这才释然地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感谢您的帮助。”
红莲却没有让它继续说下去，“你们尽快离开吧，这附近有吞噬他人的多目兽死灵，如果让它们撞见你们，恐怕结局会很糟。”
“我知道了，遵从您的意志。”
红莲颔首应了，目睹着这母子两个互相蹭碰着离开了这里。
他的任务又多了一个——将这好不容易找到的，愿意答应他们的志愿者送回世界树总部。
面对这个庞大而恐怖的，随时在变更的时势，弱小无力的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他仅能做到的努力了。
这正是一个新种族诞生时必经的痛楚。红莲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类似的事，在走来的这一路，他见过了许多痛苦的挣扎和失却，这对母子能够遇到他，坚持到现在，毫无疑问是幸运的，而他对它们的帮助甚至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但还有更多难以磨灭的悲伤存在于世上。这些痛楚甚至不仅仅是死灵，更有生者的。
作者有话说第73章 第二章 恐怖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