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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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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童回来时左手撑着一柄黑色雨伞,右手拎着另一柄透明色长伞,雨水沿湿漉漉的头发滑下脸颊。
“茵茵,我们这就走吧。”方童将透明色长伞递送到简茵面前。
“可我想和你同撑一把伞。”简茵没有伸手去接。
“来吧。”方童风轻云淡地应允,那人似乎永远都不会对任何要求表现出惊奇。
雨仍旧噼里啪啦地下着,长久维持着同一个频率,道路两旁低洼处汇集着一滩滩清亮的积水。
方童打伞时伞柄明显向简茵的方向倾斜,半截肩膀支出伞下。
“阿姨,这雨伞您先拿去用好吗?”方童中途把手中闲置的另一柄伞转送给在雨中穿行的八十岁老人家。
“哎呦,好孩子,可真谢谢你,这雨啊下得没完没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满头银白发丝的孱弱老妇人双手合十道谢。
简茵临时租住的房子位于陆城大学背后临街的旧居民楼,楼底锈迹斑斑的单元门因为破损常年左右敞开,狭长走廊两侧均匀分布着三十扇木门,三层左楼梯边侧第一间便是简茵的房间。
“方医生,擦擦头发,小心感冒。”简茵回身取了条新毛巾递给方童。
“茵茵,你这里可以洗澡吗?”方童边问简茵边褪掉被雨水打透的外衣。
“当然可以,不如你先进去洗,等下我找换洗的衣服给你。”方童毫不见外的请求使得简茵内心欢呼雀跃。
浴室里传来花洒水流哗啦啦的声响,简茵拉开刨花板衣柜为方童找寻合身的换洗衣衫,无奈衣架逐一翻了个遍也找不到一件适合方童的尺码,衣柜里现有的这些衣服对方童优于常人的身高来讲过于约束。
简茵犯难地蹙起眉头咬着嘴唇,怏怏关上摇摇欲坠的衣柜门,目光蓦地落在衣柜底层抽屉,那里装着一套江扬泳队配发的宽大运动服,当年简茵在省队训练场馆不慎落水,江扬带简茵回宿舍时给简茵找出了这身运动服做替换,自此简茵便在流离转徙间一直把这套运动服带在身边。
花洒水流声音伴随着简茵拉开抽屉的动作陡然停下来,窗外落雨的声音愈加清晰。
简茵似从梦中惊醒般猛地一抬头,合上抽屉轻敲两三下浴室的门,自门缝递过那套朴素的蓝白色运动服。
隔三五分钟功夫,简茵耳旁传来吱呀一声推门声响,方童肩头挂着毛巾趿拉着简茵的塑料拖鞋走出浴室。
那人头发湿漉漉地蜷在肩头,周身散发着同简茵相同的沐浴露气味,那身对于简茵来说过于宽大的运动服套在方童的身上尤为舒适好看。
可这面前的人究竟是谁呢?简茵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愈发模糊,一如回到多年前江扬从省队回来的那个下午。
那天江扬从陆城前往青川的客车上兴冲冲地跃下,那人似断线风筝般地飞奔而来,扬手卷起在路边等候许久的简茵,扑通一声跳入碧波粼粼的青川江水中。
两个人一起回家的路上江扬迎着风跑在前头,衣服上的水滴滴哒哒淋湿脚下的青石板路。
“小姨。”简茵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到方童怀里。
“茵茵,乖啊。”方童愣了一下,回过神轻轻着拍简茵的背后柔声安抚。
那个隐隐泛着潮湿气息的怀抱实在太温暖,密密实实的安全感刹那重新回归到简茵身边,胃里那只看不见的手掌此刻终于停止掠夺,世界在片刻之间归于安宁。
“咚咚咚。”凌乱刺耳的拍门声瞬间恢复了时间的脉搏。
“茵茵,还不快去清清阳台的雨水,都渗到我家阳台屋顶了。”楼下周姓的住户深色焦急地杵在门口。
“好的,周姐,我马上就清。”简茵闻言立即取来抹布和水桶去阳台清水。
“我来帮你吧。”方童挽起裤管蹲在简茵一边,手中握着上一刻换下来的白衬衫。
湿哒哒的白衬衫被方童毫不吝惜地浸入水中,那人学简茵的样子向塑料水桶中拧水。
方童的十指像幼童般白嫩,干起活来有些笨拙的样子,一看就是那种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
“雨要是下一整夜的话该怎么办呢?”阳台上的雨水全部清完时方童抻抻手臂问简茵。
“雨下整夜的话每半个小时起来清一次。”简茵把抹布搭在水桶边沿回答。
“那岂不是要整夜不睡?”方童面露惊讶。
“不碍事,我本来睡眠就浅,刮风下雨的时候很难入眠,有点事做反而容易打发时间。”简茵笑着向方童解释。
“为什么不搬回寝室?”方童眼里流露出不解。
“之前的兼职偶尔需要工作到很晚,那时搬到这里是为了上下班方便,现在想回去寝室里已经没有空位,反正还有半年就要开始找工作,回不回去也无所谓。”简茵双手抱在胸前倚着墙壁,怔怔看雨水拍打着玻璃。
“蒋郁不是还留一个房间给你吗?”方童难得对一个话题如此执着。
“可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简茵微低着头抿抿嘴唇。
“嗯,知道了,我理解。”方童终于不再追问。
“夜宵时间马上到了,我可不可以煮个面给你,我煮的面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一尝?”简茵瞥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向方童发出邀约。
“好啊,那麻烦你了,小姑娘。”方童笑眯眯地答话。
生平第一次简茵在做饭的时候萌生出一种幸福感。
面条在小锅里面叽里咕噜地咕咚着,锅盖边沿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蛋清在面汤之中成游丝状一点一点上升,缓缓将蛋黄包裹成一个完满的椭圆。
“荷包蛋煮的这么漂亮?”两个人一同吃面的时候方童看着碗里的荷包蛋感叹。
“我妈妈教我的,前一段时间我找到妈妈了,我们一起回陆城的时候,我有问过她荷包蛋要怎么煮。”简茵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回答。
“你妈妈?她过得还好吗?”方童手握玻璃水杯打探。
“我妈妈她过得很好,至少她现在是完全为自己而活,至少她生活得比从前快乐许多,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做家庭的牺牲品呢,女人其实大可不必为那些伟大的名头所束缚,母亲、妻子,这样的身份虽能予人无尚幸福,同时却也是无形的牢笼,像我妈妈那样潇洒帅性的活一回,其实真的不错。”简茵回想起重逢时母亲江帆优雅干练的形象幽幽慨叹。
“如果我母亲也能像你妈妈这样释然就好了。”方童若有所思地晃动着掌心中的水杯。
“你妈妈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吗?”简茵好奇地追问。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父母因为感情不和离婚而已,从那以后我母亲的性格变得很苛刻,当然只是对外人,对我仍旧很宠溺,不过看着母亲因为父亲的背弃一辈子郁郁寡欢确实很令人心疼,所以我很多时候都会幻想,如果我母亲是个很潇洒的人就好了。”方童原本平和的神情又寞落了几许。
雨停时方童穿着省队的运动服离开简茵的住处,简茵推开窗子目送方童远离,那人走到绿化带拐角时随把手上的白衬衫扔进了垃圾桶,另一只手拎着装风衣的手提袋,纤长背影渐渐消融在简茵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