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源]浮屠》慕谨汐

1、正文

　　Title：浮屠
　　Author：慕谨汐
　　Couple：王俊凯X王源
　　Warning：非明星设定/蜜糖/虐/慎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1.小爸爸

　　七月份的重庆，闷热中透着点湿意，更加让人喘不过气。
　　我拿着张被揉成团的烂奖状，揪下来扯下来破坏了个彻底。最后还是屈服在了王俊凯的冷漠下。
　　我踩着小拖鞋“噗哒噗哒”地跑到王俊凯身边。鞋是王俊凯帮我买的，浅浅的绿色，鞋头镶着一个巨大的塑料青蛙。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幼稚的卡通图案，可偏偏王俊凯那么大的一个家伙就唯独对这个失去抵抗力。既然他喜欢，那么我也不顾羞耻地套在脚上。
　　我停在了王俊凯身边。他戴着耳机闭目养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于是我伸出手去揪他的头发，一开始他只是无意识地打掉我的手，然后喃喃道，“源源，不要闹了。”
　　王俊凯的声音那么温柔，可却总让我产生一种甜美的错觉——就像是让他如此温柔以待的对象，其实从始至终都不是我一般。
　　这种想法让我有中说不出的嫉妒情绪，我不喜欢他做梦，不喜欢王俊凯出现在那些与我无关的梦境里。于是我发了狠继续抓他的头发，直到把他弄醒。

　　王俊凯睁开眼，最初是刚睡醒的迷茫，再然后是一层空洞的间隙，最后才像是渐渐恢复意识似的，聚焦看向我。触上他眼神的那一瞬间我一个激灵——本来自己出现的目的，似乎是道歉这样，而现在，火上浇油或许都不足以形容这一刻我的自暴自弃。
　　“嗯？”王俊凯只是给了我一个鼻音。
　　“王俊凯，”我一咬牙还是抬起头看了他，“我们去楼下面馆吃面吧。”

　　楼下那家面馆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老兵”。我不知道掌厨师傅是不是真的退伍回来，不过老这个形容确实没错。老到见着王俊凯还会笑出眼角纹然后很慈爱地说：“小凯又来了。”
　　小凯。恶心死了。
　　我鄙夷地看着身边这个身高1米8以上，一个眼神就吓得我不敢说话的成年人，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吐槽这个称呼。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老兵面馆。又辣又……辣。
　　我一点都不喜欢吃辣。因此王俊凯特地去学了如何做一盘清炒蔬菜和清炖排骨汤。
　　可是王俊凯喜欢，并且像是戒不掉的习惯一般的喜欢着老兵面馆和麻辣牛肉面。
　　于是，屈服于老兵面馆，对我来说，便更像是一种暗示，暗示着在王俊凯与我本轮的博弈中，以我认输而告终。

　　果然，王俊凯接收到了我的暗示，他挑着眉看向我，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所以，你要认错了？”
　　“你再说我就不请你客了！”我大叫。
　　“好笑。”王俊凯摇头，“你的零花钱还不是我给的。”
　　“王！俊！凯！”我大喊他的名字，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然后他就笑，“好好，那我不说了，你请我吧。”
　　“哼，我又没同意！考虑看！”
　　然后王俊凯就把手搭到我的头上，用力一摸顺带按下去，“这就同意啦。”
　　“同意你妹！”
　　“王源，你别说脏话，不对。”然后我听见王俊凯这么说。
　　“不说就不说。”我撇嘴。

　　我觉得有点难过，其实也谈不上，就是心里头一阵失落落。
　　王俊凯喊我，“王源”。
　　可是梦里他说，“源源”。
　　说的那么好听，却从来不是在清醒的时刻。这让我觉得不高兴，一边更努力地吐槽王俊凯就是个不会表达感情的大笨蛋。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王俊凯是喜欢我的，不，我觉得凭我们两个的关系，用爱也是绝对妥当的。
　　这种绝对的信任和依靠，从两年前王俊凯朝我伸出手的那个瞬间，从王俊凯对我说“叫你王源好不好”，从王俊凯把我带到家里，从王俊凯这个名字和我刻在一个户口本上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

　　两年前，王俊凯23岁，我10岁。
　　我从南方一个作为旅游景点的小镇被王俊凯带到了重庆老家，从一个孤儿小乞丐变成了一个适龄入学儿童。
　　而王俊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儿子。
　　他不是喜当爹，却是个小爸爸。

　　2.钻石王老五

　　老兵面馆生意兴隆。连带着屋子里的热度都升了好几个档。我一边吸溜着一份已经被嘱咐过少放辣但仍然辣的我口水直流的拉面，一边跟王俊凯埋怨老板抠门——这么多人还不愿意把空调调低几度。
　　王俊凯只是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继续吃他那份，敷衍意味极其明显。
　　坦白说我对这面条没多大感情，意兴阑珊地吃了一点菜叶和牛肉就把碗推到王俊凯那边，还一脸严肃地跟了一句，“不要浪费。”
　　王俊凯挑眉望着我笑，看得我有一丁点不好意思，不过只是一丁点。

　　就在王俊凯和两份面条作斗争的时候，我的神经却集中在后方一桌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上。
　　“唉你看你看那个哥哥好帅！”
　　靠！看什么啊！再说……王俊凯跟你们半毛钱关系啊！
　　“他弟弟长得美死了！”
　　美……美……你们会不会用形容词啊？！

　　“怎么了？”王俊凯好像看到了我狰狞的表情，喝了一口面汤然后问我，“太热了？那就去外面转转好了。”
　　“不要。”我才不把你留给那群花痴当做观赏物。
　　“那，你去收银台买瓶汽水来喝吧？”他一边说，一边掏口袋。
　　“喂王俊凯。”我叫住他。
　　“干嘛？”他的手还在口袋里摸来摸去地找零钱。
　　“你怎么还不结婚？”
　　“啊？说什么？”

　　不知道是真的人声嘈杂，还是王俊凯有意回避。
　　我认真地盯着王俊凯看了好久，他的嘴角被辣子刺激得发红，鼻尖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唯独眼神却在这逐渐升温的房间里愈来愈亮。
　　我没说话，低头到一旁去买汽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等过了会儿我被手上凉冰冰的汽水瓶子刺激清醒过来时，才懊恼地发现自己买错了味道，雪上加霜的是我用的居然还是自己的钱。
　　最后我还是喝了一口，刺辣辣的汽水碰触到舌头，把刚刚才退却的那层麻味儿又逼了出来。我苦着脸走回到王俊凯那儿，又把汽水推到他那边，“给你。”
　　“这么乖？还想到我？”他伸出手来摸我的头。

　　王俊凯的手很暖，和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的那种漠不经心全然不符。但是实际上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表示关心的举动——像是在哄小孩，或是在抚摸宠物。
　　我一点都不喜欢王俊凯把我当小孩子，真的。

　　王俊凯问我：“不说话，怎么不高兴？”
　　我跟他摇摇头。
　　“快点说。”他又把手伸出来，只是这次还不曾碰到我就被我截住了。
　　“王俊凯，你以后娶了老婆，那我怎么办？”我闷闷地问他。
　　“什么鬼。”他笑，然后轻轻打了一下我的头，“王源，你的脑袋里每天不装装作业考试，怎么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
　　“谁叫你这么不让人放心。”我小声嘀咕。
　　“啊？”
　　“……没事！”

　　但是我打心眼里认可自己的这种忧虑。
　　如果说把结婚对象比作一桩人人可调可选的商品的话，那么王俊凯绝对不是普通杂货市场上待价而沽制功糙劣的玩意儿，他是一块美玉，一颗钻石，光是散出来的光就足以眩晕一片少女的眼，有价无市。
　　王俊凯是个标准的钻石王老五，和他姓不姓王，家里排行都没有关系。
　　而这么一个天之骄子，25岁，身边却缺了一位相依相伴相互扶持的女性——这么奇怪的事情，我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困惑，却又对自己认同的最终结局感到惶恐。
　　如果钻石王老五找到了合适的铂金项链，那我呢？我这个还穿着绿色卡通青蛙大头鞋，会跟他撒脾气又不太懂事的王源，要到哪里去呢？

　　我是王老五的负担。我早就知道了。
　　并且从知道的那一天起，从未有过停止地，一如既往的恐惧着。

　　直到王俊凯吃完面我都没再说一句话。面馆里的热浪一阵阵袭面而来，带着灼烫的温度，烫的我脑子如同煮粥的容器，里面的谷米已粘稠成一团浆糊。
　　出了门也没有说话，只随着王俊凯一直朝着前方走，直到时间已过去许久，才发觉这好像并非回家的方向。
　　“喂，王俊凯，你走去哪里？”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他。
　　王俊凯回头，看着我笑，露出他那颗虎牙。“我还以为，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憋着不说话了。”
　　“去哪里？”
　　“把你卖了，然后好找老婆。”王俊凯说。
　　“……”我想说“混蛋你就知道开玩笑”，我知道这就是个玩笑，但是我不敢说出口，害怕着哪怕它有一丁点存在的可能性。
　　“好啦骗你。请你去喝奶茶，要不要？”可能是看我脸色不太好，王俊凯才自己说了下句。
　　“……”我没有说话。
　　“好啦王源，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他又说，之后又为了增加语气的确定性似的，笃定地添了句，“真的。”

　　这一个瞬间我看着王俊凯的眼睛，还有他刚刚说话时候温柔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一遍又一遍。
　　我突然感觉有一点莫名的委屈，又有一点如释重负，似乎是长期以来的惊忧终于被王俊凯安抚成原状……总之就是，我哭了。
　　而且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王俊凯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蹲下，与我平视，或者说，还有一点儿仰视的姿态轻轻帮我抹去眼角的水珠，他的手，有着熟悉的热度和气味，在碰到我皮肤的瞬间如同点燃了一个讯号，于是我哭得更加肆无忌惮。
　　这是我第一次在王俊凯面前哭得“落花流水”，他的手还在帮我擦泪，可我却明确感受到他的一丝慌乱。
　　“王源，王源你别哭了王源，都说了不会丢下你的。”
　　可是我没理他。
　　确切的说，理智没有办法让我停下来。
　　“王源……”在我模糊的视线里，王俊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一把将我抱入怀中。
　　“源源，不要哭了。”

　　那种属于王俊凯的暖，把我彻底囊入其中。
　　像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
　　与他是钻石王老五无关。

　　3.家长会

　　后来王俊凯还是带我去了那家奶茶店。因为脸上的哭痕还没有彻底消失所以我拒绝和他一起进去，反正他也知道我喜欢喝什么味道。奶茶里加很多的奶，但是不喜欢蜂蜜。
　　王俊凯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总是对蜂蜜没有好感，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对甜食都有着独特的向往。
　　那个时候我笑得挺灿烂，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
　　但是我没有告诉王俊凯，我真正不喜欢蜂蜜的原因，是在于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那个小乞丐的时候，因为饿到不行吃了别人丢弃的发霉的蜜糖面包，然后上吐下泻了很多天。从那之后，那属于蜜的香味就仿佛一种奇异的毒药被刻在了我的气体记忆中，并只要闻到少许便开始感到无比恶心。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王俊凯，事实上我鲜少向他倾诉自己10岁以前的经历，因为那时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跟蜂蜜一样，让我觉得肮脏难耐。

　　但是，纵然那人体贴到帮我擦眼泪买奶茶，有些事情，该来的也总会来。
　　回到家没多久，我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把之前没说完的话说了清楚。
　　“下个礼拜，有家长会。”
　　我明显感觉到王俊凯的眼睑狠狠地抽了一下，是个不太好的预兆。
　　“你这么差的成绩，考了年级多少名？”他问。
　　“……999名。”
　　“没记错你们年级也就千人出头？”
　　“是1320个！”我急忙辩驳。
　　王俊凯冷冰冰地瞪着我，于是我的头垂下去：“我这次是没有考好，我以后不会了。”
　　“这是你保证的。”
　　……分明是你逼的。我在心里翻白眼，但是这话始终不敢说出来。于是我点头，唯唯诺诺地应和。
　　“好了，你去看书吧。”本以为他还会来一次促膝长谈，没想到这么快就放过我了。
　　我大喜，刚准备走进去却又听见他说：“把你那张奖状拿出来，再给我拿一卷透明胶布。”

　　家长会那天王俊凯果然准点进去。尽管在我早上去拿暑假作业前，还听见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他对我冷嘲热讽：“我看即使我不去，你们老师都不会在意。王源你这成绩，实在让人在意不起来。”但看着王俊凯此刻的穿着，我又忍不住想笑。
　　他就是很不在意地，穿了一身熨帖笔直的西装，而已。
　　王俊凯进教室之前，看到了还在走廊上逗留的我，然后他走过来，把手里的食品袋递到我手上，又一句话没说地走了进去。

　　“王源，是什么啊？”周围几个留下来接待家长的班干部都好奇地走过来，还有个女生直接惊呼道“王源那是你哥哥？好帅！”
　　这话让我听着心里着实舒服，又无比骄傲。我打开袋子，里面安静地卧着两瓶奶特，和一些小零嘴。
　　我把零食分给大家，然后一边接受赞美，一边耐心地解释：“王俊凯才不是我哥！”
　　整个人已经高兴地仿佛飘进了堆满棉花糖般的云层里。
　　“哇！那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是我……”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我想了许久，最后说：“反正我们两个的名字在一个户口本上。”
　　户口本，对我来说，是关于身份最好的证明。
　　不需要血缘关系，王俊凯和我也能紧紧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趴在窗台上看教室里班主任张着嘴叽歪的对象却不是我们，这种感觉真实得有趣极了。因为靠得窗户太近，鼻子里哈出来的气把眼前视线模糊到只能看出简单的轮廓。但即使这样，我也能找到王俊凯坐的位置，看得见他一会儿动了一下——大概是有点无聊；然后又偷偷在手机上划了几下——不知道在跟谁联系……
　　我正这么想着，口袋突然震动了一下，吓了我一跳。
　　“王源你不要趴在窗台上，快点回家。”
　　我撇撇嘴，回了一句“我等你。”在发送之前想了想，又坏心眼地加了句，“王俊凯你不要上课玩手机，好好听讲。”
　　然后立刻擦干净了面前的玻璃，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王俊凯。

　　他掏出手机的时候还处在面无表情的状态，接着随着阅读完短信的动作，面部表情变得有点儿扭曲。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窗台上大着胆子光明正大偷窥的我，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一下子从窗台上掉下去。
　　上一次王俊凯露出这样的表情之后整整一个礼拜没有理我，除了做饭时候会准备两人份外其余都当我不存在。
　　于是我赶紧又加了一条短信：“我骗你的！现在就回家。”一边又赶紧去看他的反应。
　　可是王俊凯没再及时看短信了。他的目光已经追回了班主任身上，不再理我。

　　只隔着一扇玻璃，可我又怕、难过又沮丧，背好了书包准备撤退，灰溜溜的如同吃了败仗的士兵。
　　“王源你走啦？”走廊里一个还没走掉的班干部大着嗓门喊我的名字。我皱着眉，这么大声，教室里都能听见了，后来转念一想，这样王俊凯也许就了解“实情”不生气了呢？

　　走出校门之后我再一次查看手机。可是没有提示灯，没有震动，也没有短信。
　　王俊凯连一句“路上小心”都没有发给我。

　　我觉得自己的心在渐渐下沉，如同触礁的巨轮，慢慢淹没在海底。
　　王俊凯真小气。我这样嘟囔，然后一脚踢开路上的小石子。
　　随着它“噼噼”地滚远，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不过很快就在灼热的日光下蒸腾了。

　　4.区别对待

　　听到钥匙声响的时候，我很快地从房间里跑出来，然后直直盯着门口的方向，全神贯注地看着门被打开，王俊凯走进来，换鞋，关门。他把这些全部做完之后走到沙发上丢下自己的包，边坐下来边问我，“看我干嘛？”
　　我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俊凯没有看我，他指了指电视机对我说，“帮我打开。”
　　于是我照做，然后才鼓起了勇气对他说，“我帮你冰了一杯水，你喝不喝？”
　　他这才抬头，看着我，似笑非笑道，“这么乖？”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无端生出一种喜悦，随即屁颠屁颠地跑进厨房为他服务。

　　王俊凯喝水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问：“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靠你还问我……我嘟起嘴，“你的表情……还有，你没回我短信。”
　　“不是你让我认真听讲的吗？”王俊凯无辜地看着我。
　　“……那！那你还作出一副好像生气了的样子！也不问我有没有安全到家。”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我有点闷，总觉得他不是很关心我。
　　“我不这么做，你会乖乖回家？王源，太天真了啊。”王俊凯突然对我扬起了一个异常天真无邪的笑容，天真到我由衷地想把那杯冰水泼到他脸上。

　　“好了好了王源，”正在我思考要怎样报复回来的时候，王俊凯又作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与适才判若两人，“说正事。”
　　“干嘛？”我没好气。
　　“沙坪坝那边来电话，让我们回去住一阵子。”
　　“……哦。”我应声。
　　“没什么想说的？”他反问我。
　　“我又没有发言权。”我嘟囔。

　　“沙坪坝那边”就是王俊凯父母住的地方。
　　老人家想要看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可说的。

　　我明白这个道理，是第一次见到王俊凯的“全家福”现场版的时候。
　　那时我刚被带到重庆来没多久，还处在对重庆话听得一知半解的阶段。过年，王俊凯开车带我去了沙坪坝吃团圆饭。
　　熄火之后王俊凯并没着急下车，他把我叫到副驾驶座上（之前我坐在后面），然后很认真仔细地帮我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子，又擦了擦身上的浮灰，还嘱咐，说，“待会记得喊人。”
　　当时我点点头，晕乎乎地说，“好。”整个人都陶醉在王俊凯的温柔中。
　　然后我们上楼，按门铃。

　　门打开的那一刻，这个屋子里的气味也随之涌了出来，一屋子的人，一屋子欢声笑语。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有一点想逃，我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小动物似的，拽住王俊凯的衣角想把他拉走，迫切地渴望着想回到我和王俊凯的那个家。
　　可是显然，我是不可能成功的。
　　我听见房间里的声音随着发现门口出现了其他人而渐渐变小，然后我被王俊凯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地揪到了众人面前，然后我跟着王俊凯向现场所有人打招呼。
　　“爸妈，大伯大伯母……”他一圈招待完之后，介绍我，“这是王源。”
　　我还是有点犯窃，但最终忍住了，然后很乖巧地喊，“爷爷好，奶奶好，叔叔阿姨好。”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王俊凯介绍完我之后气氛就变得怪异起来，我打完了招呼也没人说点什么，一直到王俊凯的妈妈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然后走到我面前，蹲下，摸了摸我的脸，笑：“这孩子长得真好看。源源是吧？要不要吃糖？来我带你去，不用换鞋的，乖。”
　　我跟着王奶奶走到客厅里，从那么多的人身边经过，却相互视对方为空气似的没有言语。然后王奶奶打开茶几上的糖盒，让我从里面随便挑选。
　　我拿了两颗大白兔，两颗薄荷糖，两块话梅，然后我回头去找王俊凯，看他利落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棉拖，换好，朝我走过来，一边摸了摸我的头，一边从我手心里拿走一块薄荷糖，笑着问，“这是给我的？”
　　“嗯。”我又恍恍惚惚。

　　我想到了第一次跟王俊凯回家的时候兴高采烈地，不想换鞋就要往房间里冲，被王俊凯一把拽回来，嘲笑说：“王源你怎么小狗一样？先换鞋再进屋。”

　　我看了看王俊凯脚上穿着的那双温暖的棉拖。
　　又看了看现在自己脚上那双，还沾着外面尘土的运动鞋。

　　就在这个瞬间我明白了。自始至终我的名字，也只是挂在王俊凯的户口本上，而和王俊凯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也许对于王家人来说，我更像是钻石王突然沾上的难去的污垢。
　　王俊凯是我的家人，可是王俊凯的家人不是。

　　从进门的那个瞬间我就懂了，这是一种区别对待。

　　5.王美人

　　进门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沙坪坝的紧急召唤出自何因。
　　沙发上坐着王奶奶，还有一位素未谋面的阿姨，一见我们便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笑脸盈盈。举止倒也端庄。
　　我看了那阿姨的容貌，然后反过身来看向王俊凯，嘴角上挑，带着点我自己都不知道出自何种心态的笑容。
　　“怎么了？”连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偏偏王俊凯还要装傻。

　　“源源跟我去屋里呆着吧，我帮着把你们的东西收拾好。小凯，这是……”
　　我回屋收拾。王俊凯招呼客人。分工倒也明确。我模模糊糊地想，然后趁还没被王奶奶扯进屋，我抓住王俊凯的衣领凑到他耳边，说：“你别忘了跟我说过什么。”
　　王俊凯不答，只笑，然后揉了揉我的脑袋，说：“小孩子瞎操心。进去吧。”

　　这天晚上，素未谋面的阿姨住在了沙坪坝。不过和王俊凯同寝同床的人，还是我——我觉得这对于王奶奶来说，可能是个灾难。
　　王俊凯上床的时候我抓住他的脖子使劲地嗅了嗅，惹得他直叫“锁骨痒”，然后一把把我按翻，问：“你这是干嘛？”
　　“网上说这样嗅嗅能分辨出来你们做到了哪一步。”我答。
　　“有病。”王俊凯笑得更欢，许久才又接了一句，“那你觉得她怎样？人挺好的。”
　　“没准是装出来的。”
　　“样貌挺好的。”王俊凯摸摸下巴自言自语。
　　“妆出来的。”我知道他是在逗我，可是忍不住还是有一点不高兴，于是又说，“我带了假发，化了妆，比她强多了。”
　　王俊凯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一副吃惊的表情看着我。

　　这让我心里升起少许自得，刚准备说“服不服”，就看见王俊凯下床，走到立柜旁打开了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顶假发来，说：“强不强得多，来试试看？”
　　“……”我、用眼神杀死他！

　　“怎么了，不敢？”王俊凯继续逗我。
　　“谁不敢？！”我怒，“告诉你王俊凯，换上我就是王美人。”
　　“哪个王美人？”
　　“王昭君。”
　　“……”王俊凯一阵无语，然后才道：“王源你这么没脸没皮，跟谁学的？”
　　“你。”我继续大言不惭。
　　王俊凯一副笑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你不信？”我怒瞪他。我觉得自己就是很好看，又帅又可爱的那种。
　　王俊凯还是笑，笑得抽搐。
　　“哼！”说干就干。我从他的手里去夺那顶假发。
　　“咳、好了不闹了。不闹了。”王俊凯连忙制止我，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床上。
　　“我好不好看，好不好看？”我继续闹腾。
　　“好看好看，”王俊凯求饶，“好了，侍寝吧，王美人。”

　　……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安静下来。
　　王俊凯关灯，然后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我听见了自己心跳噗通噗通的声音。
　　从王俊凯说，“侍寝吧，王美人”的时候，我觉得今夜我已经无法安睡了。

　　6.我的秘密

　　第二天凯皇奉太后娘娘的懿旨陪未来的皇后娘娘去逛游乐园了。
　　我一个人在皇宫里待着，边看电视，边看太后娘娘做午饭。
　　然后想到，我这个“王美人”，还真是和普通宫斗剧里众矢之的“蛇蝎美人”如出一辙，这么想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早间时段的电视剧都挺没意思的，弘扬主旋律的老片，倒是王奶奶爱看，忙了会儿之后便和我一同坐在了沙发上。让我隐约觉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王奶奶问我：“源源你和小凯一起住，房间谁收拾啊？”
　　我想了想，说：“我们每周都大扫除的。”
　　她又问：“小凯工作忙，来不及做饭给你吃吧？”
　　我说：“也没有啦，反正我从来没有被饿着。”
　　我觉得自己棒棒的，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嘴皮子有点儿贱的二号角色，怎么说话绕弯都让人揪不住话柄，把人气到够呛还能自己暗爽。

　　“可是家里始终应该有个女主人才行。”
　　……
　　但是我忽视了一件事。
　　王奶奶不是王俊凯。
　　不是在故意逗我。没有必要说话绕弯。更无需将我所想放在心上。
　　她只要，说出事实就好了。
　　而事实是：王俊凯的家里需要一个女主人。

　　我咬着下唇不说话。
　　“源源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明白了。”王奶奶对我慈爱地笑着，可我却觉得心里针扎一样的隐隐作痛。
　　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也许以前我和王俊凯在嘴皮子上博弈的胜利，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王俊凯所做的缴械投降，也许真的只是让让我而已。

　　我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经历的事情比别人多一点儿，从小苦日子过得惯一点儿。除此之外……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看着王奶奶的眼睛，还有她眼睛里的慈祥与冷漠，我突然开始想念王俊凯。
　　想他回来。回来坐在我身边，回来揉我的头，回来喊我“王源”或者“王美人”。
　　而此时此刻，王俊凯已经不在我身边护着我了。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莫名其妙的委屈。
　　为王俊凯拾了我而给我带来的巨大敌意。
　　为王俊凯离开我而给我带来的巨大落差。
　　为……为我喜欢王俊凯，却开不了口说不出话的心情。

　　这个，我埋藏在心底的小秘密，还有被翻出来的时候，露出的血淋淋的伤口。

　　7.从前事

　　在10岁之前，我从未想过人生可能拥有的可能与希望。
　　吃不饱饭，在不收门票的公园里露宿，活下去，或者说熬着，似乎就已经成为了人生的全部。

　　见到王俊凯的那天我还在和另一个小乞丐打架，目标是为了争夺没被投掷成功的，落在垃圾桶外几寸地上，一袋看起来还算密封完好的面包。
　　我赢了，就当我伸出满是灰尘的手欲去抓起那袋食粮的时候，从背后伸出来一双手把我抱在怀里，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畔呢喃着，轻声说：“不要吃，源源。已经过期了。”
　　那么轻柔的声音，不知是在对我说，亦或是自言自语。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可渐渐等我反应过来时，地上那个倒着的小乞丐已经一咕噜爬起来抢过面包跑远了。
　　我气得直跺脚，转过身去狠狠把这害人精推开，顺便破口大骂：“你神经病啊？！”

　　然后，我先是看到了一双修长的腿，接着，是白色的修身衬衣，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碰了我，所以被沾上了斑驳灰迹，最后是那张脸。
　　那张王俊凯的脸，带着一点儿泪痕，就那样直直地，直直地，盯着我。

　　他的眼睛让我失去了继续骂人的动力。
　　当然，更主要的，是因为我已经饿到了实在懒得说话的地步。我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抿唇离开。
　　刚刚那个抱，情愿就当没发生过。
　　可对方却好似并不这么想，在我转身离开的瞬间，他伸出手，穿过我的腰侧，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握得那么紧，似乎要把毕生的力气都化作捏碎我的力量。
　　我吃痛。回头瞪他，还是不语。

　　“源源。”
　　“你再不走我可喊人了。”我忍无可忍。
　　“源源，我们回重庆吧。”

　　因为没有身份证，王俊凯跟我从黄牛那儿买了两张汽车票，中间七转八绕地过了好几个省份，才回到他老家。
　　因为身体虚，一路上我都在晕车和呕吐中度过。王俊凯一直抱着我，抱在怀里，然后像初次那样地，在我耳畔轻声说：“源源，我们就快要到家了。”
　　只是那个时候我整个人已经被无穷无尽的恶心折磨到不愿意细想这些天来的种种，唯一了解的，只是在王俊凯对我说出那句“源源，我们回重庆吧”的时候，我神使鬼差般的握住了他的手。

　　那个时候我想，如果王俊凯是个骗子，那大不了是一死，总之情况也不可能会比现在更糟。
　　但如果王俊凯对我是真心的……
　　如果他是真心的话……

　　我在半梦半醒中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王俊凯的侧颜。长途汽车在沙土小路上颠簸不断，头被摇得近乎断掉。可是被王俊凯抱在怀里，我看得清甚至是他脸上的一根细小的汗毛，还有青色的胡茬。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低下头来，看着我，嘴角微弯，问：“醒了？想不想喝点水？”
　　他的表情似乎已然凝固，如同一块温润的好玉，令人移不开目光。

　　这一刻我觉得，王俊凯就像是一束光，将我从无边的黑暗中解救出来。
　　在我心底，他已胜过七级浮屠于苦行僧。
　　如果王俊凯是真心的话，那我也自这一刻起，心甘情愿万劫不复。

　　8.如意

　　接近黄昏的时候王俊凯带着他的女伴回来了。他们敲门的时候我没去开，于是便在房间里听见外面喧喧嚷嚷的，王奶奶一边给他们拿拖鞋一边“抱怨”：“怎么不请人家看个电影再回来。”
　　然后是个女声，说：“阿姨，俊凯说回来做饭吃。”
　　“妈，我来做饭吧。”然后我听见王俊凯的声音，隐隐透着点疲惫——可能是玩得太疯了吧。我暗暗地想，隐隐地心疼。

　　厨房那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接着是油入锅发出“刺辣辣”的声音，锅碗瓢盆叮当作响，这声音仿佛砸在我身上，清晰中带着痛，带着距离——就好像王俊凯已经在一点一点远离我。
　　我把门关上，不愿再听见。
　　打开一本书，可这书上写的究竟是不是中文？我竟一点儿都读不懂。

　　过了许久有人打开我的门。
　　“王源，吃饭了。”王俊凯走进来，“叫了你好几声，都不应。在看什么？居然在学习，真是破天荒了。”
　　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我不着痕迹地远离开，却默不作声。
　　“怎么，生气了？”看我这样，王俊凯笑开，又想揉我的脑袋。
　　“你今天也这样对她了吗？”最后还是没忍住地问。
　　“嗯？”王俊凯眨眼，仿佛没有理解。
　　“就……”我呼之欲出，却又在最后关头住了口，“算了。吃饭吧。”
　　他们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放下笔，关上写字灯，向外走。

　　“王源，”王俊凯又叫我，原不想理他，却没料到他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胳膊，“只是为了让我妈如意。过几天，等我们回家了……”
　　我把他的手甩开，说：“你怎么想的，何必要和我解释呢。反正我就是你捡来的，没什么特别地方，也阻不了你未来寻找幸福的路。”
　　“王源，”王俊凯居然还在笑，“你这吃醋吃得太离谱了吧。”
　　也许在他看来，我还是个幼稚的，有着很强独占欲的，小孩子。
　　仅此而已。
　　不过，我咧了咧嘴，这样也好。也罢。
　　“王俊凯，别人还在等我们吃饭呢。”我走出房间。

　　饭桌上洋溢着一片对居家好男人的赞赏声。
　　我坐在桌子的最末席，低头扒饭，偶尔夹一些就在眼前的菜。光是这份炒白菜就已经足够辣，我一边咳嗽喝冷白开，一边在心底咒骂王俊凯做饭完全忽视了我。
　　中间那位年轻阿姨想给我夹一些远处的鸡肉，被我把碗躲过去，“我不喜欢。”
　　惹得那人一阵尴尬，举着筷子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饭桌上适才火热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居然是王俊凯帮她解了围，他把碗递过去，说：“给我吃吧。”又说：“王源还小，不懂事，你别介意。”
　　原来只要一天时间，他就可以一心向着别人了。
　　我笑，笑得很灿烂。然后又吃了一口炒白菜。
　　真辣，辣得我瞬间眼泪就溢了出来。

　　“我去给他盛点汤吧。”年轻阿姨又道。
　　这次我没再赌气，怕的是看见王俊凯的天平越发偏离原本的方向。
　　我含着泪，恨恨地看向王俊凯，绷紧了嘴皮，死咬着牙，直到牙根发痛。而对方只是沉默着，咬了适才讨来的鸡肉，又吐出骨头。自始至终没看我。
　　然后我听见了吃惊的声音：“海带排骨汤？好清淡。”
　　王俊凯这才慢慢坐直了身体，说：“夏天喝这个比较好。”然后回眸掠了我一眼。

　　就便是这一眼，足以让我沉下去的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我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拿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白菜，人却高兴了起来。
　　这整个饭桌上对排骨汤情有独钟的人只有我，只有王源。

　　晚上我躺在床上装尸体，足足喝了四大碗之后感觉整个肚子都膨胀起来。
　　王俊凯洗完澡进了房间，看了看已经不成人形的我，嘲笑道：“王源，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出息，像是我单独给你做饭的时候亏待过你似的。”
　　你今天亏待我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没吱声。
　　“吃了。”他甩过来一盒健胃消食片，“你这么喝汤，小心把胃撑坏了。”
　　我没理会砸在我身上的药。
　　“王源。”王俊凯又喊我。
　　我这才把目光挪到他那儿，但并不动弹，只说：“你喂我。”
　　“你多大了王源？”王俊凯一副好笑的表情。
　　“反正我不管。”我耍赖，“那我把胃撑坏了。”
　　“王源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吗？”
　　“反正我是你……”我本来想说“儿子”，可是我又打心眼里抗拒这个表示关系的名词，“反正我是你捡回来的，你要是嫌弃我，那大不了再丢掉好了。”
　　“可以啊王源，耍赖不成，就开始打煽情牌了。”王俊凯一脸津津有味看戏似的，“还有什么招？”
　　“王俊凯你混蛋！”怎么样他都不做反应，气得我抓起床上的枕头砸过去。

　　后来闹得累了，躺在床上装尸体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在我呼呼喘气的时候，王俊凯打开了那盒药，塞了一粒到我嘴巴里，又把我的嘴堵上。看着我露出抗议的表情然后欢脱地笑。
　　“王源你不要总是这样一副傲娇炸毛样。”
　　谁害我这么样来着？
　　“一点都不乖。”
　　又不是我要你养我的。
　　“不过如果只是调皮一点……如果你再调皮一点……”
　　嗯？你话都没有说完，调皮一点怎么了？

　　我撇过头去看他，王俊凯居然已经睡着了。
　　我亦没有翻身，就着这个角度专注地看着王俊凯，好像他和两年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头发比那个时候略短些，身体更结实些，除此之外……
　　主观上大概还有我对王俊凯的心意有了程度上的变化。

　　我扭头，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这两年来的一切似乎都过得如我心意，王俊凯把最好的，最好的物质和精神都给了我。可是我这样自私地占据着王俊凯的全部，真的对吗？

　　“可是家里始终应该有个女主人才行。”
　　这个瞬间我想到了王奶奶对我说的这句，而同时我发现了另一件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所感受到的难过和苦楚，不仅仅是源于它这么轻易地从别人的嘴中吐出而击溃了我的防线，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无论王俊凯是不是选择了我，我是不是喜欢这王俊凯，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最终我们都会面对的人生。
　　难道真的天真以为我们两个在一起，就能生活一辈子，这么如意吗？
　　好笑。

　　也许是过去的两年时光王俊凯将我照顾得太好，直到现在，我才有意识地开始面对真真正正，艰难，而又不可抗拒的未来。
　　哪怕并不如意，也无法踯躅不前。

　　9.王源

　　也许是因为前一晚睡得早，第二天王俊凯很早就醒来了，他动了动身子的时候我就转过头来看他反倒是将他吓着了，一副惊讶的表情看向我，说：“居然醒了？”
　　我没理他，只自顾自问：“王俊凯你爱我吗？”
　　可能是我的表情专注地太奇怪了，王俊凯愣了好久，后来才笑了笑，摸着我的头，“为什么这么问……”
　　“是不是？”我打断他。我只想要那个答案。
　　他的嘴张了张，还没有出声的那个瞬间我却觉得仿佛一切已经静止了，像是刽子手举起刀却还未落下的，那个被当做慢镜头拉长的片段。
　　“当然爱王源。”
　　最后那把刀没有落下来，死刑犯被劫法场的人救走，万事大吉。
　　我望着王俊凯，笑开。非常非常，非常灿烂的那种。

　　“王俊凯。”他起床穿衣服的时候我又喊他。
　　“怎么了？”他回过头，作出有点纠结困惑的样子说，“王源你今天不对劲啊。”
　　“王俊凯，”我舔了舔嘴唇，想了一会儿，然后道：“你要是真的觉得那个阿姨不错，你就娶她吧。”
　　“啊？”他好像没听清。
　　“我不给你捣乱的。”
　　“王源，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还是大早上的吃错药？”他还在调侃我。
　　“王俊凯，如果你开心的话，我也会很高兴。”我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话。
　　“嗯？”
　　“因为我也爱你。”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明显地看到了王俊凯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触动，但也只是须臾片刻他便恢复了原样，很温柔的看着我，也很温柔地笑，说了一声，“小鬼。”
　　我也是同样地看着他，大笑着说，“是不是被我煽情到了王俊凯？”
　　可能是因为我的眼睛里有一些很绚烂的光，他很快地转过身子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然后在那一秒我的眼泪落下来，沿着面部轮廓，弄湿了枕头。

　　我浑身发软。
　　对你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耗尽我全部的气力了。
　　不过听到你说“爱王源”，我已经不觉得有遗憾。
　　唯一可惜的是——
　　唯一可惜的是……
　　我爱王俊凯，和王俊凯爱王源，不一样。

　　早上王俊凯送他的女伴回家，可能顺便也去见了见未来的岳父岳母。我很乖地留在家里帮王奶奶整理东西，把书橱上的灰擦得干净，又把所有的书本整理好放回去。
　　中间碰掉了一本硬物，我去拾它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本相册。
　　应该……会有王俊凯小时候的照片吧？我这样想，手忍不住地颤抖着翻开了其中一页。

　　的确有王俊凯。
　　照片看背景大概是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王俊凯穿着剪裁合体的小西装，笑得极为灿烂。他的手钩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而那个人……就轮廓来看的，和我有七分像。

　　我僵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到了这个时候，纵然是好奇心害死猫，我也忍不住地、忍不住地去到了王奶奶面前，指着那照片，用很甜很甜的声音问了句：“奶奶，这是谁吖？”
　　老人家正在打扫卫生，但是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秒钟，她看见照片上那个人的时候，她所露出的那种，震惊，抗拒，还有点儿慌乱的复杂神情，一切被我看在眼里。
　　“奶奶，这是谁？”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只这会儿功夫她的神色已恢复正常，只是目光里多了些，我没读懂的东西。
　　“奶奶？”我又唤她。是铁了心的刨根问底。

　　“他叫王源。”过了好久，我听见王奶奶有些苍老的声音，“跟你一模一样的，王源。”
　　我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接着好像有一根绷紧的弦断掉了。

　　10.源来这样讲

　　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
　　以前我一直觉得，从小时候是个没人要的乞丐到现在有了这么好的王俊凯，我的人生已经是个传奇了，可到现在，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清楚，原来我的人生还应当加上更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难怪他第一眼见我就丝毫不嫌弃地把我抱入怀中。
　　难怪他带我回家，视如己出地照顾我。
　　难怪他给我取名“王源”，却又只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叫我“源源”。
　　难怪。

　　我很想自嘲地笑一笑，笑一笑这么长久以来地坦诚相待，笑一笑我的痴心妄想。可是我，我只是感觉的自己脊背发凉，像是有一股冰冷的血水从心底慢慢地涌出来，然后蔓延到全身，引发一场不可避免的灾难性的海啸。
　　我的手在发抖，因为疼痛，因为愤怒，因为心寒。
　　因为每一个王俊凯对我说过的，被当成真话的谎言。

　　王俊凯跟我说，“源源，我们回重庆吧。”
　　王俊凯跟我说，“王源，王源你别哭了王源，都说了不会丢下你的。”
　　王俊凯跟我说，“当然爱源源。”

　　他跟我说什么，我就傻傻地信什么。就因为我是王源而他是王俊凯。
　　可是我怎么那么蠢？天下之大，有多少个王源，而那个被王俊凯施以承诺予以天长地久的人，他叫王源，可却不是我。
　　我只是，只是一个把自己当成主角，却只是在别人的故事中扮演番外里的纪念品的傻子。
　　还傻得可笑地把心爱的人推到别人身边，以为是自己用爱成全了别人的幸福。

　　“他们以前认识吗？”我很想控制住，但声音不可自抑的发抖。
　　犹豫了一会儿，王奶奶开口：“小凯搬出沙坪坝之前，他们形影不离。”
　　“哦。”我近乎木讷地回答，然后继续找虐式地抛问：“王俊凯对他，就像是对我一样好，对吧。”
　　这个问题对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那、”我想了想，觉得接下来这个问题真是有些好笑……“王源呢？”
　　“离开了。”这个问题王奶奶却是很快回答了，“三年前一场车祸。”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才摇头说：“小凯拉着王源，当着我们的面说他们互相喜欢，然后被他爸暴打了一顿。这种家丑……”

　　我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昨天晚上，就在昨天晚上我还在纠结自己的喜欢是不是会给王俊凯造成困扰。
　　原来我又是多此一举了。
　　王俊凯，也曾经为另一个人做到义无反顾。

　　……都说了不会丢下你的……
　　……爱源源……

　　王俊凯，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允诺的一切。
　　唯独那个受事者不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越来越好笑，嘴角的弧度越张越大。然后眼睛开始有点儿痒，我用手揉阿揉，就揉得湿漉漉一片，咸涩的味道落入口中。
　　谁往我脸上泼了水？
　　没有谁，自作自受而已。

　　“源源，”过了许久我听见王奶奶喊我的名字，好像比从前的每一次都喊得真诚，“其实我明白，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比常龄的小朋友，只看你的眼睛我就明白，很多事情，也许和你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你明白的。”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害怕，我宁愿你就是个小孩子，和小凯正正当当地保持着‘父子关系’，哪怕让他留了个念想我也觉得无所谓——你原谅我的自私，可是哪个母亲能看着儿子一时冲动走上那条道呢？”
　　“我表现出的不喜欢你，并不是针对你，只是你的这个身份。”
　　“今天这些事情你都知晓了，小凯心里把你当作什么，你也应当明白。不要再把自己当做飞蛾，图做牺牲那般的扑火。”
　　“我今天选择告诉你这一切，的确是有我自己的算计。可我不希望你耽误了小凯的人生，也不希望你这一生糟蹋在小凯手上。这次给小凯安排相亲，我们合计的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我？懂了吗？
　　我已经够乱的了，拜托。

　　有人在请求我原谅，请求我原谅她的自私，体恤她作为母亲的心情。
　　那谁来体恤我呢？为什么不体恤我呢？
　　就连……就连王俊凯，你编织了这个梦幻一般的蛛网，是企图困住我一辈子吗？
　　你建造的这座七层浮屠，是要让我为你做一辈子的看守吗？
　　王俊凯，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我终究是撕碎了那块蛛网。
　　那座七层浮屠，从底层出断裂开来，墙体坍塌，被夷为平地。

　　11.南柯一梦

　　后来有人陪王俊凯走了红地毯，可是那人不是我。
　　我坐在家属席上看着穿着礼服的那个人，熟悉中透着那股子陌生气息，让我觉得有些不能呼吸。

　　我并没有向王俊凯痛斥他的自私，也没有同他当面质问“王源”究竟是什么人。只是在王俊凯每一个表现出亲昵的时刻，用沉默作最妥当的回击。

　　他们领证的前几天我曾经偷偷拿走了户口本。
　　曾经，我为我和王俊凯的名字被紧紧紧紧地联系在这上面，而感到无比骄傲。可现在它更像是一个枷锁，一个永远对我发出嘲笑目光的玻璃渣，映射出我的痴心妄想，愚蠢可笑；然后毫不留情地在我身上划下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最后一次眷恋不舍地抚摸那薄薄的小纸页，然后一发狠，将它们撕成碎片。风一吹，就散的无影无踪了。
　　随之化为乌有的，还有我的念想，我曾经视为珍宝的感情，我的王俊凯，还有我的王源。
　　确切的来说我从来都不是王源，只能说是，我终究分清了自己，还有王俊凯的爱。

　　撕掉户口本这件事，只能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王俊凯知道的时候并没有责怪我，只当是，我对于他结婚的行为表现出的，幼稚的，如同小孩子般的抗议。
　　于是他去了派出所挂失，办理了新的证件，然后安安稳稳地迎娶他的新娘——在户口本上，我们两个的名页中间，隔着一个新的人，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可这也不是什么事，就算是补办的新户口簿上只有我们两个，有些事情，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以前是王俊凯和王源。
　　后来是王俊凯和我。

　　那天婚礼上王俊凯喝得烂醉，然后很失态地开始落泪。其实哭的人并不只他一个，新娘，双方家长，还有每一个感动得语无伦次的宴客。
　　而我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地喝着我的橘子汁。
　　不会有人来找我喝酒，也没有人正视我的存在。我觉得这样很好。
　　大厅里太吵了，于是我放下杯子，去了门口透气。

　　这天晚上重庆市的天空真好看，深蓝色的夜幕下明星熠熠生辉。
　　我仰着头，长时间保持同一姿态地欣赏，然后微笑，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宴会厅里嘈杂的人声还是能够传出来，只不过听不大清楚。我辨析出了那几个肆无忌惮大哭的嗓音，忍不住地叹服他们还真是……感人肺腑。
　　我觉得没什么好哭的。
　　或许主要是因为，我的眼泪，早就干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等我返回婚礼现场的时候，王奶奶让我陪王俊凯去卫生间吐。
　　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着我。很重，我皱着眉头，已经很努力地挺直身子却还是被压得四处乱晃，王俊凯踉踉跄跄的前进，我只能勉强同他保持平衡。

　　关上门，卫生间里一片死寂。我把王俊凯撂开，便站到墙角去没再说话。
　　王俊凯没有进隔间，他恍恍惚惚地走到我身边，单膝跪地，摸着我的脸颊，说：“王源，源源，今天我要结婚了。”
　　声音颤抖，不知是因为喝多了，还是怎样，连话都说不利索。
　　醉酒了我和他怎么一般见识呢？我很温柔地笑，说：“嗯。”

　　王俊凯没有说话，深深地看着我，如若不是他的手还在发颤，我几乎就要相信他已然僵化。
　　“源源，你都知道了对不对？”他突然这么问。
　　“啊？你说什么？”
　　长久以来，我一直扮演着提问的角色。而这一次，装傻的戏份也终于轮到了我。
　　“源源，对不起。”
　　“……”我已经分不清王俊凯现在是太醉，还是太清醒。
　　然后过了很久，我做出一副困扰苦恼的表情，说：“爸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伴随着“爸爸”两个字说出口，过去两年里或甜或酸的种种，都似是南柯一梦中的幕幕光影，消失不见。

　　我爱的王俊凯的一切。
　　我恨的王俊凯的自私。
　　我喜在王俊凯的身边。
　　我憎是王俊凯的王源。

　　都是梦，都是虚空。
　　都是梦。

　　12.时光若倒退

　　你还是你那个钻石王老五，我还是我那个可怜小乞丐。
　　你没有将我从黑暗中解脱出来。
　　我也不曾是你自欺欺人的美梦。
　　我们都未救过彼此的命，也没有那座建起后又倒塌的七级浮屠。

　　时光若倒退——
　　“源源，跟我回重庆吧。”
　　“谢谢你，祝你幸福。”
　　请别救我。
　　就当作我从未踏入过。

　　END

　　Free Talk（务必希望看完文章的亲们能看完这个）

　　终于写完了T T，12天1w7，谢谢凯源让我这种一年多不动笔的人再创新高度。

　　想说的话有很多，首先是，最重要的部分：谈谈对这篇文章创作最初的理解吧，本来是想拉成一个跨度很长，等小源源到了成年才知道真相，并且还有后续一系列展开的故事，后来却因为时间所限被迫在今天画上句号。也许有的人会对这个故事的结局感到不满，或者是觉得王俊凯不负责任，或者是觉得小王源过分的早熟。
　　在构思之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有关王源，我想王奶奶说的就是我的观点（王奶奶还不是你自己说的），他过小地经历了过多，因此对于有些问题过分地成熟。比如对动漫卡通没兴趣，不去游乐场，不喜甜，排斥莫名其妙的花痴，但是又可以为王俊凯作出一些改变。而他有的时候又是个彻底的小孩子，会赌气，处在青春期的开始，有对大人不过分的顶撞，会哭，也会撒娇。我尝试着把这两种性格结合起来，塑造了这篇里面这个纪念品王源——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想用“替身”这个词来形容他，因为王源就是王源，与王俊凯的初恋无关。
　　再者关于王俊凯，也许是第一视角的缘故，总觉得性格不算丰满。我也试着多面地刻画他，比如帮王源擦泪的温柔，家长会上的腹黑，和王源同床共枕时候的玩笑，还有刻意地装傻掩饰过去，并且也会哭——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虽说他是班长委员会副主席←够了不要乱入）。
　　关于剧情的话，最后确实也有到了死限，比较仓促的因素在内，但更多则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要BE的，因此最后的部分没有作多的拖沓。
　　对于结尾有想要解释的东西：
　　王源放弃了王俊凯，并不是因为完全的失落与恨，其实这也是爱的一种方式，他没有选择去闹得不可开交，让王俊凯一辈子地内疚；但也无法做到彻底的祝福。他矛盾，但还是真心的希望王俊凯能够走得更好走得更远。
　　而王俊凯，最后那个落泪的设定很复杂，是理解成为初恋王源，或是为了他和小王源疏远的关系，亦或是兼而有之，还或者是“劳资终于结婚了好感动”（哪里不对），就……看各自的理解吧。

　　最后想说些文章之外的东西，一来，原本的结局写的是王源知道消息后找王俊凯闹翻的片段，但是写完之后又被彻底否定掉——因为我相信，善良如源源不会这么彻底地宣告决裂，也不舍得这样伤害王俊凯。
　　二来是，很感谢陪我一起走到这里的各位亲们，谢谢你们的支持，让我努力坚守度过了这12天。

　　浮屠全文完
　　共17450字
　　慕谨汐
　　2014年5月17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