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邈不可慕

2、狐狸（上）

　　狐狸先生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先是一个不小心踩进了坑里，差点被猎人给逮到，拼了老命逃出来的时候居然还被自己的死对头给看到了，这让狐狸先生觉得很是丢脸。

　　他摸了摸肚子，而且今天什么也没有抓到，已经快要被饿扁了。

　　一头载到柔软的窝里，狐狸先生觉得狐生都有些灰暗了。

　　狐狸先生住在点苍山的东坡上，在他还是个不能化形的小狐狸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他的狐狸洞也不知道是哪个妖怪留下来的，挖的坑坑洼洼，显然手艺不精。不过既然住了这么多年，狐狸先生也就将就着继续住下去，左右他也懒得再去找一个地方，反正他是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挖洞的手艺比这个还要差。

　　至于刚才看到他被猎人追得抱头逃窜的那个死对头，就是他旁边那个洞的主人了——一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狐狸精。这只老狐狸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点苍山上所有的妖精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狐狸先生只知道从自己有记忆以来，这只老狐狸就住在他的隔壁，那时这老妖怪还没有这么可恶，会时不时的送东西给他吃，不过他长大了之后这老妖怪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最开始他还总是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后来被他忽冷忽热地冷遇多了，他也就自然不去犯贱了。

　　谁离了谁不能活呢？狐狸先生很是硬气地想。

　　之后两人便如同陌路一般，点苍山上的小妖精们还很是为这件事讨论了一番，不过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久之，众妖精八卦的热情也就下去了，自此无人知道这原本几乎亲如父子的二狐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了。

　　老狐狸还是那么平静地生活，狐狸先生也就还那么时不时的去找找茬，不过敢找茬的也就只他一狐了，其他的小妖都很畏惧那只狐狸，因为他法力高强，又不大爱搭理他们，在一座山上同住了这么多年，他们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因为没人敢去问。

　　小妖精们私底下都偷偷地叫他灵遥，因为他的洞门口有一颗灵遥树，经常有胆大的小妖会去偷上面的果子吃，他也不管。当然这个胆大的妖精单指狐狸先生一个，其他的小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哪里敢去觊觎他的果子？

　　不过偷得多了，狐狸先生就觉得无趣起来了，因为老狐狸根本就不管他，仿佛他根本就没把那几颗果子放在眼里。也是，狐狸先生咬牙切齿，他是法力高强的狐大仙嘛，哪里会在意这点蚊子腿上的小肉？

　　狐狸先生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自此再也没去沾过他的果子，留下一众小妖看着满树的仙果垂涎三尺。

　　肚子里又开始敲锣打鼓，狐狸先生将头埋在柔软的草里狠狠地蹭了蹭，他怎么说也是只狐妖，狐妖饿一顿是饿不死的，大不了今天不吃了，他才不要吃那只臭狐狸的果子！

　　他滚过来又滚过去，将自己满身的狐狸毛滚得乱糟糟的，又想起刚才那起丢人的事来，一边磨牙一边恶狠狠地想，要是那老妖怪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就……他就……挠花他的脸！看他还怎么去沾花惹草！

　　点苍山上的灵遥大仙生得好，这是十里八外的妖精都知道的事，大把大把的女妖都爱慕着他，甚至有大胆者还送上门来，不过听说最后都被扔了出去。狐狸先生也是从其他小妖口中听来的，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不就是长了张女人脸么？狐狸先生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很快就把这点情绪狠狠地压了下去，那只老狐狸的事和他一根狐狸毛的关系都没有。

　　这天晚上他滚来滚去，硬是没能睡好，从来没有挨过饿的肚子抗议了一整夜，最后他黑着眼框爬到隔壁的树上吃了个饱。

　　不吃白不吃，反正这果子长在树上没人要。狐狸先生这么一想便又觉得理直气壮了起来，滚回洞里睡到了日上三竿。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没有听到有关自己的事情，狐狸先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又开始大摇大摆的在点苍山上横行霸道起来。

　　不过在他将山上前前后后的巡视了一番之后，才发现那只老狐狸根本就不在，狐狸先生意兴阑珊的回了自己的狐狸洞，觉得有些无趣。

　　那只老狐狸早就不在乎他在做什么了，又怎么会因为自己偷了他几个果子就真的在意起来，以前不也是偷过的吗？

　　狐狸先生焉哒哒地趴在窝里，觉得自己很可笑。

　　即使那只老狐狸早就不管他了，但是他还是想要做些事情去引起他的注意，即便是生气也好，骂他也罢，不要这么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他一直一厢情愿的将他列为自己的死对头，实际上灵遥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大概真的就只是把他当做一个住在自己隔壁的小狐狸，就算是时常调皮也不过是小孩心性，对他来说不痛不痒，至于小时候的照顾，大概也只是对于身为同族的小狐狸的随手照料。

　　也只有自己，还恋恋不忘他当时给出的一点温情，一直幼稚的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烦躁的又滚了一圈，垫在窝里的干草沾在了狐狸毛上，看上去十分的可笑。

　　最近几天都没有看见过那只老狐狸，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去了？狐狸先生扒拉了一下脑袋，无法抑制地开始想象狐狸带着一个妖艳的女妖回来的场景。那狐狸必定还是那么一张八风不动的死狐狸脸，但是那个女妖……女妖……

　　狐狸先生把扒拉下来的干草一口咬住，脑海里女妖嚣张至极的笑脸霎时化作了一团空气。若是那臭狐狸真敢带个妖精回来，他一定咬断那女妖的脖子！不，要挠花那老狐狸的脸！

　　哼！

　　狐狸先生幻想了数种姿势，要怎么英勇地扑过去，在老狐狸尚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把那大胆的女妖精赶走，但是接下来的数天，老狐狸都没有回来过。狐狸先生装作无意在各小妖之间打听了好一番，还是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从来没有离开老狐狸这么长时间的狐狸先生就有点着急了。

　　他是法术高强的狐仙，与他这种小妖从来都是有着天大的差别的，狐狸先生一直都明白这件事，有时候也会想着会不会某天酣睡醒过来，他就再也不见了，但是他从未想过会这么的快，这么的毫无预兆，他还没有准备好要失去这个一直以来假想的敌人，其实一直都依赖着的人。

　　他先是感到非常的气氛，仿佛是与人约好了一件事那个人却一声不吭的失约了一般，爬到狐狸门前的树上一气将树上的果子全都啃光了，不过过多的灵气将他撑得在窝里躺了好几天，等躺完了之后他的气也差不多都消散光了。他想，那老狐狸要来要去都是他的自由，自己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留下来呢？

　　谁离了谁不是活呢？狐狸先生有些失落地想。

　　春来秋往，点苍山上的树叶黄了又绿，除了那棵长年都幽幽绿着的灵遥仙树。最开始的时候狐狸先生还时不时的会去偷两颗果子吃，但是在他越来越长大了之后，他就不再去摘上面的果子了，也不许别的妖精摘，就那么让那些果子诱人地挂在上面，惹得众小妖垂涎三尺，不过狐狸先生早先有老狐狸庇护着，后来也慢慢的厉害起来，俨然成了点苍山上第二个灵遥仙，也就没妖精敢去触他的霉头了。

　　随着年头一年一年地过去，早先的那些小妖走的走、死的死，点苍山上还记得老狐狸的妖精就只剩下了狐狸先生一个，现在的小妖精们也偷偷的在背后叫他灵遥，偶尔回到狐狸洞的时候还会闻到有其他小妖的味道，他也就不进去，转而去老狐狸曾住过的洞里住上一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一妖之手，老狐狸这洞府挖的也是手艺欠佳，坑坑洼洼难以入眼。

　　狐狸先生自己的窝也还是那样，即使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有起过要修缮的意，不知是住惯了还是心里抱着怀念之意。

　　倒是老狐狸洞门口的那棵灵遥树越长越大，几乎要长到他的门前来了。

　　他躺在光秃秃的石板上，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想着那老狐狸现在在做什么。或许仍是找了这样一个清静的洞府，独来独往，瘫着一张绝情绝欲的脸，又或者是有哪个大胆的女妖最终将他软化在了温柔乡里。

　　那只狐狸身上的气息早就随着经年的岁月化在了空气里，但是他却仿佛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冷香，淡淡的，仿佛顺着鼻尖沁入了骨子里，让他从小时候一直记到了现在。

　　他微阖着眼睛，感觉那香气越来越近，最后几乎是近在咫尺。

　　一把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