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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电影院就是放电影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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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彬说的老地方,是他和吴俞第一次见面的位于江西的一家二十五年的个人电影院。这家电影院只有一个十人座的放映厅,没有硬件条件播放3D和IMAX,而且也鲜少接热映的新片。它每天只播两部电影,一部在早上五点太阳升起以前放映,是九零年以前的老电影;一部在晚上十点放映,没有固定的范围,全凭这天第一个预约的客人喜好而定。
五年前他被一位很要好的前辈带来看了一次电影,之后就爱上了这种能让人完全放松的氛围,欲罢不能。一年后他就认识了吴俞。大冬天的早上四点半,他结束拍摄独自摸黑来到影院门口发现小铁门还没能卷上去,就找了个避风的角落缩进羽绒服里等。这种落魄的样子要是被记者拍到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他自嘲地笑笑,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突然鼻子一凉。
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老天爷要赶他回家睡觉,竟然在这个时刻下雪了。天仍旧沉闷地黑着,忽隐忽现的白色在脚边慢慢堆积,透心凉。他看看时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继续等。还有十五分钟,铁帘就会卷上去。
就在他因为又饿又冷又自我催眠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了一把伞打开的声音。
咔哒一下,伞架被伞柄勾住撑起,伞面宽大到能严严实实地把他和伞主人一起盖住。哦,这时候还没有阿汪,那条句型阿拉斯加幼犬是他俩两年后一起捡到的,就在影院对面的拐角。总之,金宇彬一直觉得,不论是他和吴俞,还是他们和阿汪,他们之间的相遇总是像电影那样不可思议。
吴俞撑着伞蹲在他旁边,毛线帽、围巾、手套、长款羽绒大衣、雪地靴……她的武装让他叹为观止。再看看自己这件半长不长的羽绒服,金宇彬有些后悔。想开口跟她道谢,却因感受到了细胞的哆嗦而放弃。但无论他怎么抿紧嘴巴,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吴俞的耳朵里。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姑娘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乐扣的保温杯,打开盖子递给他说:“早上糖放得太多了……但是对喜欢甜咖啡的来说应该不错,你来一口吧?”
杯口已经送到嘴边了,热气和香气一起扑鼻,怎么可能拒绝?
暖意从喉间顺流而下,一口、两口、三口……直到见底吴俞都没把杯子挪开,因为她看不见杯底。终于暖和起来的金宇彬很不好意思,又跟她道歉又跟她道谢,吴俞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摆摆手沉默了。
正想追问的时候卷帘动了。两人慌忙起身,看到了一脸慌张的院长婆婆。
“哎呀,你们这俩孩子怎么这么早?冬天的早上一直都没什么客人,所以门开得迟。”她突然拍了一下吴俞的脑袋,嗔怪道,“跟你这孩子说过多少次了,我一个老太婆睡到四点已经是极限了,到了就打电话,别怕因为怕吵醒我就在门口蹲着。”
吴俞嘿嘿一笑:“蹲着有什么不好,还能偶遇帅哥。”身后的金帅哥讪笑。
婆婆不高兴地要拧她耳朵,被躲过又无可奈何:“说什么呢!”
小姑娘凑过去抱住她可劲儿地蹭:“哎呀知道了啦,快让我们进去吧爱子婆婆!”
院长婆婆当年六十七岁,陈氏金姓,名爱子。年轻的时候是红极一时的歌手,二十五岁舅因为丈夫的事业退出演艺圈。后来丈夫功成名就有了外遇,她潇洒地和他离婚,拿赡养费开了这家电影院。
影院无名,婆婆觉得电影院就是个放电影的地方,不用取名字,不用宣传,若有缘你就来,就这么简单。
像吴俞,某天晚上迷了路,刚好在十点的时候进了这家电影院。
熟了之后,金宇彬就觉得吴俞迷路是天方夜谭。她的直觉和方向感明明很好,一起出游的时候还经常坐在副驾驶座上帮司机的忙。怎么偏偏就在那个晚上迷了路,一迷路就进了这家刻意找也未必能找到的影院呢?院长婆婆说是有缘,吴俞就一直拿这两个字随便敷衍他。她话题转得越快,宇彬的好奇心就越大,大到后来一见面就问她当初为什么会迷路,这竟然已经成了他俩打招呼的方式。
“哦,你果然带着阿汪来了啊。”
在2019年夏夜的凌晨,金宇彬戴着大墨镜,穿着黑T和牛仔长裤站在影院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了木屐吧嗒吧嗒和狗狗的喘息声。他转头看着那条毛茸茸的巨型幼犬哒哒哒地向自己跑来,大方地张开双臂拥抱它,同时还不忘和幼犬主人打招呼,“吴俞你又是踩点到的,没迷路吧?自打我认识你后你就没迷过路。”所以快说实话吧,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迷路。
吴俞看着半开的卷帘门,故意无视他的问题,轻声问:“爱子婆婆睡了吗?”
“睡了,我说会帮她锁门,让她早点休息了。”早就习惯没有答案的提问,金宇彬也不纠结,揉弄着阿汪的耳朵和脖子,“她最近很容易犯困的样子,跟我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打哈欠。”
“你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吧。”金宇彬因为新戏开拍的原因,行程非常紧凑。吴俞倒是规律地几乎隔两天就来一次,比较清楚院长婆婆的近况,“她最近很嗜睡,甚至出现睡过头忘记开门的情况。好在早上那场几乎没人看。”
“真的?”金宇彬终于抬头好好看了吴俞几眼,白色长T、牛仔及膝中裤和宽大的木屐,凉爽又舒适。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如此安逸的生活状态,金宇彬很无语。
“真的,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关系。我劝她把早上那场的时间调晚一些,她不干,非要在日出之前播片,说一旦日出就没有味道了。”吴俞感觉鼻尖凉凉的,抬头望向天空,隐隐约约看见了雨丝,“又下雨。”
吴俞喜欢酣畅淋漓的狂风暴雨,不喜欢这种黏糊的毛毛雨。两个人带着阿汪躲进店里,在前台的储藏柜里翻出寄存了不知多久的红酒。忘记是多久之前养成的习惯,他俩一有不顺心的事就约对方来这里看电影,有时候错过场次就聊天。后来聊天的次数远大于老老实实看电影,而且一聊就四五个小时不间歇,院长婆婆就干脆给他俩做一把备用钥匙。吴俞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把保管权让给了宇彬,她在这种细碎的事情上真的是马大哈,她知道。
再后来,他俩会拿喜欢喝的酒或者饮料到婆婆这里寄存,方便之后的突然约会。
吴俞拿着两个纸杯子就要进厅,金宇彬却说不够。
“为什么不够?”吴俞转头往厅里张望,“都这个点了还有人在?”阿汪在她脚边咕噜了两声。
金宇彬尴尬地吸吸鼻子,默默地又拿了一个纸杯,然后揽着吴俞的肩往厅里走。他的不解释让后者很慌张,总感觉今天晚上金宇彬有点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吴俞被推进影厅,只能承载十个人的空间立刻暴露了那个不对劲的源头。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GD会在这个点坐在她最喜欢的五号座位上作沉思状?她以为是错觉,就跑近仔细地瞧。结果这张和白天一模一样的过于年轻的脸此刻酣睡着,脑袋枕在拳头上,看起来很不安稳。
吴俞吓了一跳,立刻调头远离。她刚想质问金宇彬,就被对方做了“嘘”的手势。两人轻手轻脚地坐到相对较远的一号和二号座上,然后压低声音咬耳朵。
吴俞:“喂,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前辈会在这里睡觉!”
金宇彬:“喂,按道理来说我也是你前辈,你从来没教过我前辈!”
吴俞:“别岔开话题!”
金宇彬:“志龙哥说想看电影,刚好我有空就带他过来了。”
吴俞:“电影早就放完了他怎么不走!”
金宇彬:“他说一定要把我送回去……”
吴俞一听这话立刻向他投去鄙视的眼神,那意思就是:“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好意思嘛?!”
金宇彬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默默地摔枕头:“其实人家是听说你要来,故意在这儿等这都看不出来吗?!你是有多迟钝啊!”
下意识地捂住腹部,控制自己的情绪免得一不小心漏嘴。他又一次转移话题:“对了,他说你中午很慌张地丢了二十五万在烤肉店,让我还给你。”金宇彬从口袋里摸出钱来,输出二十五万给了吴俞。后者开始拿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前辈也就算了……我和你认识五年了,你不知道这是什么钱吗?”
“反正志龙哥让我还给你,这是什么钱关我什么事。”
“金宇彬你完蛋了!”吴俞有想要远离他的冲动,“是你被前辈掰弯了,还是前辈把你掰弯了?!你在他面前怎么这么乖!”
金宇彬一巴掌拍在吴俞脑袋上,大力揉弄她的黑色长发,毫不顾忌地触碰姑娘的怒点。
吴俞最讨厌别人动她的头发。小的时候曾因为某些原因差点谢顶。起死回生后,她就特别珍惜自己的头发,绝对不允许别人触碰一下。否则平时脾气再好、心情再好,一样会被愤怒的吴俞甩进黑名单里。
可是金宇彬同样讨厌别人说他是同性恋。他不反对同性恋爱,但讨厌被误解。两边都因为没有顾忌的玩笑有点火气。吴俞甚至放弃保护头顶,直接伸手去挠金宇彬的痒痒。后者见招学招,在爆笑中还能准确地朝吴俞的咯吱窝伸手。
就在战况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迅速加入了吴俞的战队,伸出双手将金宇彬痒得从沙发上坠落,满地打滚。
吴俞那时才反应过来,在她忘我地和金宇彬打架时,一不小心发出了足以吵醒人的声音。接着,她就看见了权志龙那张带着起床气的脸。
权志龙很早的时候说过自己脾气不好。但吴俞觉得这还是其次,关键就是他生气的时候真的很可怕——全身都带着士可杀、不可辱的强大气场,让闹别扭的吴俞和金宇彬立刻闭嘴,还像个中学生那样举起双手面壁半蹲。
半分钟后权志龙好像清醒了一些。凑得很近一直在研究他小腿的阿汪冲吴俞叫了一声。后者很有眼力见地道歉,金宇彬也赶紧跟上表态。清醒了一半的权志龙对后者说没什么,却拒绝前者的道歉。
他一恢复神志就让开始说些让人堂皇的话,褐色的眼睛里又有光芒狡黠地流动。
他说:“来做这首歌的FEAT就原谅你。”
她还想挣扎一下,撒个叫卖个萌,结果把自己恶心到了。
权志龙挑起半边眉毛强调:“来还是不来,你给个话。”
被一记直球打得头晕眼花的吴俞,扶着腰的手立刻尊敬地交叉在腹部前,陷入了两难。
有些时候,明明自己没有错,却还老照着别人的方向跑。
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