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06]紫》鼠小贼

89、第六十八章：孤注一掷

　　毫无疑问的，那是只数码兽。只是它身体的大部分都裹在一套绿色的长袍中，包括头脸的部分都被布巾围得严严实实，仅从缝隙中外露出一双淡黄色的眼睛——称之为眼睛，实则是漆黑中散发着淡淡光芒的一对光点。
　　“为什么，会是你……”娜娜兽难以置信地喃喃着，原本她一直带在面上的轻松自如的神情在看见那个身影的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啊咧，”数码兽晃了晃从袖中探出的羽扇，那把尖细的声音跟着从层层叠叠的布巾下传了出来，“本来还以为能够得到一句‘好久不见’的，没想到你见到曾经的同僚竟然是这样冷漠的态度，娜娜兽，这可真让人感到心寒啊。”
　　曾经的同僚？
　　数码兽的用词让紫顿生警觉，可不等她向娜娜兽提出质问，手腕就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是黑裙少女抓着紫的手，先一步把她拖到自己的身旁。“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已经……”她死死地抿着唇，用戒备的眼神紧盯着娜娜兽。
　　“我也不知道……”娜娜兽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无措，短暂的迷茫之后她再度仰起头，望着飘在屋顶的那个影子，“为什么会是你？”同样的问题，不过她的语气却与前次完全不同，“我们明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们’了，为什么你还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这对我而言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数码兽张开双臂，那袭在数码晶界的天光下色调被扭曲成深绿色的袍子随着它的动作而飘摇起来，敞开的前襟内竟然是一整块光洁透亮的水银镜面，“娜娜兽，或许你确实被净化过了心灵，甘愿在人类的控制下俯首称臣，可是我……”霎时，就见水银镜面闪过一道银白的光芒，一只陌生的、全身同样由多片圆镜组成的数码兽的形貌在镜子内部徐徐浮现。
　　娜娜兽望着被囚困在水银镜中的数码兽，眸光中隐隐透出些许悲哀。
　　“我对力量的渴望，可从未变过。”镜中数码兽的倒影居高临下地俯瞰三人，那张仿佛在镜子玻璃面上用红色涂料涂抹出的嘴唇一开一闭，从中吐出的是与其如出一辙的声音。
　　“这就是你要与我们为敌的理由了，银镜兽。”娜娜兽的情绪看似已经从混乱中走了出来，然而她垂在身侧悄然紧握的拳头还是暴露出了她此刻内心的波动。
　　“银镜兽？你怎么还在唤这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名字？”广袖一展，镜中数码兽的身形与水银镜一道隐没在这块绿色的帷幕之下，“看见了吗？如今的我已经拥有了全新的力量，你应该称呼我为——”
　　“古代贤者兽。”娜娜兽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一连串的音节。
　　古代贤者兽发出一阵欣慰的笑声。紧接着，那丛深绿的身影便从高处闪现至她们眼前。“那是场公平的交易。‘它’让我得到了我所渴求的力量，那我自然要帮‘它’得到想要的东西。”它转向站在一起的两个女孩，慢悠悠地抬起持着羽扇的手臂，“没错……”从它说话的语气，可以想象出那张被遮挡住的面上此时或许已展露了愉悦的笑容。
　　古代贤者兽的行动让紫顿时警觉地僵住了身体，可当她任目光随着对方扇尖的指向滑去时，才发觉对方的真正目标并非是她。
　　黑衣少女也跟着低下头瞥了眼挂在自己胸前的饰物，却仅仅是无谓地提了提嘴角。
　　“这个舞台本来是给这个小姑娘准备的，只要没有其他碍事的家伙在，想要从她的身上抢夺徽章根本是轻而易举……但是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难掩内心的激动，它忍不住重复了同样的话语，“你居然主动撞到了这张渔网上来，一个人。”
　　“果然如此。”女孩子低声开口，“你一直等到我落单的时候才敢行动。”
　　“呵呵，我算是明白了。”娜娜兽在这时挡在了古代贤者兽与两个女孩子中间，她抱起双臂，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我还以为进化后你得到了多么强悍的力量，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在忌惮着暗黑兽的实力，因为你的那些自作聪明的小把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成气候，我说的没错吧，银镜兽？”
　　“暗黑兽？”古代贤者兽放缓了语调，它就像是把每个音节在唇齿中咀嚼一番取得了其隐含的深意后才慢慢吐出，“是啊，又是一个老朋友，这个按理来说根本不该再容于世的存在的确让我的计划麻烦了数倍，也不知像你这样的人类小女孩向他许诺了什么好处，竟让这样一个高傲的家伙乐得为你卖命。对了，刚刚我好像就听到你们提起了他？是怎么说的来着，‘他很强，一只海魔兽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如果一只不够，那么十只呢？”
　　那个不断反问的声音里浸透了赤裸的恶意。
　　“十只不够，那一百只呢？”
　　它成功了。
　　这是紫第一次看到有恐惧的情绪凝聚在女孩的眼底，之前表现在外的淡然——那是她用以伪装自己的最为坚硬的铠甲，哪怕是在直迎死亡的刹她那都没有出现丝毫的慌乱，甚至对此表现出释然——在古代贤者兽的三言两语中被消抹地一干二净。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她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根本顾不得近处的威胁，毕竟这么做无疑是将没有任何防备的背后彻底暴露在了她的敌人面前。
　　层叠的裙摆随着她旋身的动作飘扬出海浪般起伏的弧度，同时在围栏外沦为背景的广阔汪洋上也掀起滔天巨浪。平静安稳的假象被那一声重物砸在海面上的巨响所打破，顷刻间就见雪白的浪花飞溅起十数尺的高度，破开浪头从海中显现的兽形数码兽威胁般张开缀满尖利牙齿的巨大下颚，凶猛地直扑向掩藏在波涛后升至半空的古怪巨鸟。
　　“哦呀，”古代贤者兽故作姿态地发出感慨，“看来几百只海魔兽的数据资料还是太庞大了些，不小心就让它们进化成利维坦兽了。” 它显然知道此刻应该摆出么样的语气与态度，才能以最大的程度羞辱被它的计策逼至死角的对手。
　　而它的卑劣，再度可耻地为它取得了想要的胜利。
　　它的话让女孩握紧栏杆的手颤抖不已，甚至是紫都忘了掩饰自己外露的震惊的情绪。
　　不单是为利维坦兽出现于此，更是为古代贤者兽居然有能够驾驭其的力量。
　　“说得没错，你还是老样子，” 没想到在这时，娜娜兽突然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音，“还是那么卑鄙。”边说着，她边步履缓慢地朝着古代贤者兽的方向走去。本与她的身子连为一体的蝶翼在她的步伐间碎成了无数的粉末，从她的脊背上一点点地剥离下来后，重新汇聚成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球体。
　　无数的数据链缠上了娜娜兽的躯体，在转眼间将她包裹成茧状。在增加的数据量的作用之下，娜娜兽原本如年轻女孩般娇嫩清脆的声线逐渐往低沉妩媚的音色过度。
　　“非常感谢，‘卑鄙’这个词就是对我的崇高的褒奖。”无法从外在判断古代贤者兽的情绪，只能从它的声音语调中判断它欣然地接受了这个评价，“说起来，娜娜兽，你也没有任何变化。”浮在黑暗中的可称之为眼瞳的那一对光点迷成细长的纺锤状，古代贤者兽轻蔑地将进化后的卡玛拉兽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那么天真，或者说是，愚昧。”
　　故意压重了最后的音节，古代贤者兽话中露骨的得意似乎它才是那猎人，如今正高高在上地看着陷入它的陷阱中挣扎不断的猎物们。而她们不过是它掌中的蝼蚁，手掌翻覆间命运便身不由己。

　　紫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要她稍稍偏过头，就能看见不远处歪斜的镜面上，与她拥有如出一辙的容貌的少女正用着似曾相识的冷漠的眼神与她遥遥对望。紫匆匆扫了一眼便低下头去，那个镜中的倒影也亦步亦趋，跟随她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这是一个布满镜子的雪白的密闭空间。紫不知道她被关到这里后时间过去了多久。从娜娜兽战败、被古代贤者兽体内的那只名为“拉普拉斯之魔”的怪物抓到这个鬼地方后，长时间一成不变的环境中让她对时间的流逝速度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紫低下头，看着正安静地躺在掌心的那台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的长方形机器。她以灵魂的状态到达的这个类似数码晶界的世界亦是遵循了数码晶界的法则：当娜娜兽解除了与蝴蝶兽的Digi-Xros之后，“Reload的数量仅限一体”的守则当即发动了效力，居然就这么强硬地把她的Xros Loader在这个世界复现了出来。
　　当然，花拉兽等并不在其中就是了。
　　一想到花拉兽，紫顿时觉得有些沮丧。她无意识地用拇指的指腹摸索着Xros Loader冰凉的金属机身，同时不切实际地盼望着能够从暗淡的正方形屏幕中看到那朵花的像素头像从中显现，咋咋呼呼地对她一通数落。
　　像是呼应着她的想法一般，机器的屏幕竟真的亮了起来。只不过出现在其中的并不是花拉兽，而是娜娜兽的形象。
　　紫是在视野彻底模糊的前一刻突然把受伤的娜娜兽拽进了Xros Loader中。对娜娜兽而言Xros Loader可以治疗她的伤处。更何况有娜娜兽在，她自觉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里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哪怕遇到在糟糕的局面，也能让她稍稍多一点底气。
　　“……抱歉。”
　　紫不由得哑然失笑。毕竟在今次之前她对这只数码兽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狩猎时受到琉璃子前辈负面的情绪影响下那个变得过于骄傲且自负的小姑娘，而没有想过她也会有心甘情愿低地下头颅向他人诚恳道歉的一天。
　　会不会……是因为悠的影响呢？
　　这个猝不及防浮上心头的名字让紫面上笑意悄然淡去。心口因泛滥酸涩感略略发胀，之前被她刻意忽视的孤立无援感在这一刻尤为强烈，竟如同厚实的棉絮般将她闷在其中。
　　趁着无人注意，紫偷偷地做了两个深呼吸，待到自己收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少女矫情，她才有心思对娜娜兽温声道：“你没有做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事。”
　　她没有勇气告诉娜娜兽：若一定要有个人说“对不起”的话，那个人也该是她才对。
　　巴达兽早就警告过她。归根结底，都是由于她的心绪混乱，才会让古代贤者兽寻到可乘之机，后导致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发生。
　　似是从她的变化的表情中读出了些许端倪，屏幕中组成娜娜兽头像的小方块们交替闪烁着，明暗之间的变换帮她做出了摇头的动作，“我没有想到会是它。”话语中这个指代不明的称呼，与其说是指现在的古代贤者兽，不若说是指曾经的娜娜兽记忆中的那个银镜兽，“不过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那家伙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为了追求力量甚至不择手段。就算与它站在同一阵线，最后也会被它当做棋子利用，直至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
　　“那时候不是你咎由自取吗？”
　　紫闻声抬起眼。黑裙的女孩坐在角落，只留给她一个形容寡淡的侧脸。从进入这个以空间后她便再未开过口，而是一直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枚中心嵌着浅灰色纹章的金色吊坠——或者该说是徽章——饰物金灿的外壳在她苍白地近乎透明的手指上下翻转，好似一只金色的蝴蝶扑闪在她的指间。
　　Xros Loader中的娜娜兽低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或许是什么抱怨或者咒骂的话，不过紫并没有去细听。
　　“你有什么办法吗？”她依旧望着女孩，问道。
　　这与过往她所经历的任何一次危机都有所不同，紫不得不承认她想不出任何能够摆脱目前这个局面的办法，好像除了坐以待毙之外就再无事可做。
　　从最初古代贤者兽提前现身开始他们就失去了进攻的先机；而现在所处的许是在古代贤者兽体内的异空间自然是找不到可利用之处；最糟糕的是，处于她的Xros Loader中的数码兽只有辅助用的蝴蝶兽与受伤的娜娜兽两体。没有任何士兵可以指挥的指挥官几乎一无是处，就连最后的想要强行突破的法子对她而言都成了奢望。
　　天时、地利、人和……居然没有一项条件能够供她利用。
　　听到紫的问题，女孩便撑着一面银镜的边框站了起来。她先是理了理裙摆的褶皱——这个注重外貌的细节动作总觉得不像是她会做出的——接着，慢慢的走向紫。包围在她们身旁的无数面镜子内，都从不同角度完美地复刻出她朝着紫走来的动作。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紫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仰起头，眼光从最初的平视逐渐过渡到最后的仰视。
　　“这家伙都告诉我了，”女孩用指甲弹了弹挂坠的金属外壳，发出一声泠泠脆响，“你拥有把数码兽当做积木一样拼接组合起来的能力，不同的数码兽相互之间取长补短，从而能够获得全新的力量。”
　　紫僵硬地点了点头。尽管对方所说的是事实，但总觉得她的比喻别扭非常。“但是……”她刚想向女孩说明自己的难处，不过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
　　“那么，请把我和娜娜兽‘组合’在一起吧。”
　　女孩指着紫手中的机器，平静自然的样子就像在向她询问明日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