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九十四章：太阳与月亮 ...
-
作为东京都政府所在的双子楼伫立在夏日清朗璀璨的光芒中，细长的灰白色楼身掩映着作为背景的干净澄澈的碧蓝天空，莫名给人一种不甚真实的错觉。
回过神时紫发觉自己身处在都厅楼底的一座人行天桥上，转过身便是大片来自新宿中央公园的绿植闯入眼帘。有那么个瞬间，她竟是觉得时光倒流退回到了异变开始之前的时间点，又或者是，那场关于数码晶界的祸事不过是她又一次误入的一场梦魇，因而她只需努力地睁开眼，就能与这完好无损的世界再度相逢。
可惜，回笼的理智磨灭了这簇不切实际的幻想。即便模拟得再过真实，流连于此的空荡与静谧证明了这里仅是一座虚假的城。
领着她来到这里的焰狮兽不知何时消失了，紫独自一人茫茫然地下了天桥。新宿这片区她平日来的次数不多，一时只觉得无所适从不知该往何处去。
直到双脚带着她漫无目的地穿过中央公园，途径儿童的游乐设施时见到了除她之外的另一个人影。
男孩孑然一个坐在其中一架秋千上。他的个头看起来比起优斗高不了多少，但膝盖上架着一台与他的小身板相比显得有些偏大的笔记本电脑。此刻他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点在地上脚尖不自觉地带动秋千规律性地一摇一摆——男孩在面上摆着一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严肃，然而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使他透出了几分孩子的稚气来。
当紫走到他面前时，那孩子已经因为感受到眼前的光线被阴影遮挡而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背向逆光，他细细看了会儿才看清了她的脸，接着自然而然地向她弯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终于见到你了呢，紫小姐。”他使用的是“塞勒涅”对她的称呼。
紫对声音中潜藏的特质不甚敏感，只听过一回的音色很容易就会被她埋没在记忆的深处。但是那样潜藏在用词间的熟稔语气，以其中延伸出的那股莫名的亲熟感，再加上对对方是男孩子这一事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林林总总的琐碎因素加在一起，让那句已经冲上喉头堵在嘴边的问询变得多余且没有任何意义。
原来他就是“塞勒涅”。
“那个，你的手腕没事吧？还疼吗？”对方接连的问询很快将紫带回现实，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红肿依旧的手腕，似乎是习惯了目前的状态，对所谓的疼痛的感受已是渐渐麻木了。
“我没事”，她刚想这么回答，就见男孩子对着她招了招手，“紫小姐，你先坐在这里，”他示意紫在他身旁的那架秋千上坐下，接着双手的手指便如舞蹈般飞速地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跃动起来，“没关系，这点小伤我很快就能帮你治好的！”
治疗？
虽说是一头雾水，紫还是听话地在另一架秋千上落座。她试图以不动声色的方式偷偷去瞄对方的电脑屏幕，可惜瞥见的只有似曾相识的漆黑底色与英文字母的排列组合。她对电脑的了解仅限于普通人熟知的那些基本操作，至于什么程式代码……若是优斗在这里，恐怕他还能帮她从中读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富有节奏感的键盘敲击声中，紫受了伤的双手手腕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红去肿，包括之前一直隐隐缠绕着她的针刺般的痛楚，都随着肿胀的消失而一同消退。短短十数秒过后，她的双腕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一丝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这……你是怎么做到的？”紫难以置信地活动着自己的双手，一时都忘了该道谢。
男孩子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这得说是多亏了晶界兽。”他的目光也随之从屏幕上移开，侧过头转向一旁的紫，“因为这个世界受到晶界兽的影响而被彻底的数据化了，所以现在的你的身体不过一堆数据的集合物而已。而我所做的‘治疗’，实际上就是在填补数据之间的错误与漏洞，在我看来，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他说得轻巧，可紫从他的话语中得到的讯息远比他的语气更为沉重。
“数据化？”她轻声地重复了一遍，浮现在脑海的是清晨离家时在母亲身上看到的虚影，“你的意思是，我们也早就已经……？”
“恩，”男孩子为她解释说，“数码晶界对人类世界的侵蚀早就开始了。而今天早晨经历的那个时间点，就是由量变到达质变的那一瞬间。那一瞬间的数据化无人能够幸免，好在Xros Loader的力量保持了你们自身资料的完整性，这也就是同样身为资料的你们并没有立刻并晶界兽吞并的原因。”
紫低下头，眼神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的已完好无损的手腕，“塞勒涅……君，”这是自会面以来她第一次称呼他的代称，唯一不同的是她更换了过去所习惯的缀在姓名后的敬称，“你很了解晶界兽的事吗？”她平静地问道。
听懂了她隐含在这句疑问后的怀疑，男孩自嘲地一笑，“或许比你们稍稍多那么一些，毕竟除了躲在这个屏幕后面监视它之外，我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事了。”
他语气中透出的，是再明显不过的落寞。
不过男孩很快就收起了这外露的负面情绪，重新向她绽开笑容，“所以我会想与紫小姐见面，就是为了能够把所有我知道的关于晶界兽的情报全部告诉你。”
“真的是这样吗？”他没想到，自己递上微笑后得到的却是紫冷淡的回应，“但是焰狮兽在带我来到这里之前，曾提到说‘带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一件我该做的事’。”
“诶？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男孩子自以为小声地嘟哝了两句。
“他怎么还是这副性子，一点都不会说话……”抱怨过后，他无奈地转向紫，“那根本不是‘你该做的事’，而是‘因为只有你才能够做到，所以想要拜托你做的事’。”
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男孩的用词令紫搁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她有意识地控制了自己，没有做出将手按上心口这一动作。
对方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刻紫的异样，而是继续顾自说着，“为了取回被那个小偷偷走的东西，我只能请求你的帮忙了。”
“小偷？”他的用词让紫微微一愣。
男孩重新把眼光移回电脑。“那位老爷爷没有告诉你们吧，”一段时间没有操作之后，自发进入省电模式的屏幕已经黯淡下来，倒映出他失去笑容后就变得有几分木然的脸，“晶界兽，它就是只个卑鄙的小偷而已。”
他想了想，抬手合上了笔记本。
“在最初的时候，那家伙就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独角兽。”
“它从数码蛋中诞生的时间不巧正值巴古拉兽与Xros Heart之间那场持久战的后期，原本每日就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缩在皇帝残暴的统治下苟且偷生，不想在不久之后又遭遇了巴古拉兽发动究极之日‘D5’，被卷入了时空的夹缝之中。”
言及此，男孩忽然停下问她，“对了，‘D5’这个词，紫小姐应该是第一次听说吧？”
与这有关的是更久远之前的事了。紫在堆叠的记忆中翻找一阵，似乎找到了个类似相关的词语，“在巴古拉大魔殿的时候好像听暗黑骑士兽说起过。虽然不太清楚这具体代表了什么，但按照我的理解，这是个可以和‘世界末日’画上等号的词汇吧。”
“是的。”简短的插叙过后，男孩继续说起之前的故事，“‘D5’在被启动时能够发散出毁天灭地般的力量，这股力量能打破横亘在不同世界之间的壁垒。巴古拉兽本想以此进军人类世界，但它有所不知的是，因D5而消失了的世界之间的界限，并非只有数码世界与人类世界而已。”
“难道说，”紫已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只被卷入时空缝隙的独角兽，就在因缘际会的巧合之下进入了数码世界及人类世界以外的空间，还偷走了某样不属于它的东西？”
她已经猜测到了大致的展开。男孩子沉默了一阵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被那只独角兽偷走的，是一段数据。”他想了想，补充说，“是一段，组成……某个程式的，一部分的核心数据。”
“你想让我做的事，就是让我帮你取回那段被晶界兽偷走的数据，是吗？”紫问。
男孩子看似犹豫了一阵，后还是选择坦诚，“没错。”
“只要我取回了那段数据，那晶界兽也就不复存在了？”紫继续问道。
“是的。事实上——也没有隐瞒你的必要了——”男孩子老成地叹了口气，“那位老爷爷用巴古拉兽的右臂制成了武器，也是为了使用巴古拉兽拥有的毁灭之力销毁这段既不属于人类世界，亦超出了数码世界的认知的数据。”
“但是，”言及此，男孩的声线忽然变得有些颤抖，“那段数据对我而言很重要。它对我的重要性远远超出其本身拥有的力量。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这么被毁掉！所以，我只能来拜托你。”他的音量低了下来，喃喃着刮搜着他能想到的所有的借口，“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更何况……”
“好，我帮你。”
他还在犹豫该不该说出那个词，紫却先一步答应了他。
对上男孩子讶然的眼神，紫不自觉地提了提嘴角。
“但是要事先声明，”仿佛回到了过去他们在网络上漫无目的闲聊时的光景，但又与过去的每一次都不同的是，终于从隔着屏幕缩短到了面对面的距离，“对于程式方面的事我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就算在这里答应了你，具体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没有说错话。”在紫离去后不久，原本她坐着的位置立刻被他人侵占了——那是一只全身的毛发散发着太阳般温暖而灼热的光辉的小狮子，他扯着两侧的铁索发泄似的开始大幅地摇晃秋千，“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不是因为奇迹徽章为了稳固她迷失在数码世界的灵魂选择离开，那么就算‘她’陷入了沉睡状态，也不会被这样区区一个小家伙偷走核心数据。”
“有这么做的必要吗？就事论事，她也是被无辜地牵扯入数码兽之间的纠葛的人类之一。”说完这句话之后，男孩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着亮起的屏幕“哒哒”得敲起了键盘。
“还不止这些！”小狮子愤愤地说着，越发奋力地晃着秋千，“你也没有告诉她，如果‘她’的那段数据被毁了的话，‘那个’可能会再次变为原本不可控的状态，届时遭殃的依然是人类世界。你明明是在帮他们的忙，为何还要把自己放到低声下气的位置？！”
“更别提‘仿制Xros Loader，借由花斑猫兽送到她朋友的身边’、‘引导铁钩兽和她的弟弟相遇’之类的小事了……”
“绯鹤表姐对我和清岚都很好，在这种时候会有想保护她不受伤害的念头是理所当然，”男孩子对着电脑头也不抬，“至于若叶优斗与铁钩兽，我只是间接地牵了搭桥的线，最后能他们成为搭档，是由于他们之间的脾性合适。”
“李天琪！你别岔开话题！”日冕兽猛得跳下秋千，直接跃上键盘，阻止了他持续不断的按键动作。
男孩子眼疾手快地抬起搭在键盘上的双手。“日冕兽，你是不是又忘记了？”之前他面上还拥有的生动表情，仿佛随着敲健声的停止而一道消失，“我不是‘他’，而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空壳，就好比一个人型的移动硬盘，用以存储‘她’所有不该拥有的记忆。”
自他诞生以来，已将这句话对面前这只仅存碎片的数码兽重复了一千三百八十四遍。
“刚才与紫小姐发生的对话，也是我模仿李天琪的思维模式而选择了合适的回复语句。”
他冷静的不掺一丝起伏的叙述就像一根尖利的针，戳破了日冕兽所有的怒气。小狮子垂下头，连着额上与尾巴尖的火焰一道黯淡下来，重新坐回一旁的秋千上。
如果仅仅是个“移动硬盘”，他又何必心急火燎地请求紫去取回被偷走的那一段数据？要知道在她在做出设定时，可没有为他植入类似的程序！
沉默片刻后，日冕兽又心有不甘地再度开口，“那你说的模仿行为，也包括给她的最后那句回答吗？”
程式的指令使男孩在脑中按下倒放的开关，记忆画面回到几分钟之前，少女从秋千上起身时的场景。
“最后一个问题。”她握着被自己植入了必要程序的Xros Loader，像是无意般问，“塞勒涅君，当初你选择在网上接近我、与我成为朋友，是因为奇迹徽章吗？”
“是的。”
如果是真正的李天琪的话，一定也会似他那般画蛇添足地补充上那一句，“但是紫小姐，我也很高兴，奇迹徽章选择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第九十四章：太阳与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