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丑有别》知临

2、十年磨一剑

　　又是一年的百岁丑，武林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去参加了堕风山的盛宴，互相切磋武艺，并重新决定出门派的江湖排名，她因为父亲带了姐姐的关系，也被顺便带了去。

　　小辈这里，父亲让姐姐与一位师哥出战，而她的任务只是面带黑纱安静的坐在一旁，渺小而不起眼，父亲从不过问她，因此从不知道她现在的武功早已超过了姐姐，并超过了她那个被他给予厚望的师哥。

　　这种出风头的机会姐姐是不会留给她的，毕竟她们不是一母同胞，她还长得这么丑，她的师哥们也默契的与师姐一同保持沉默，不打算将她超过了他们的事实告诉父亲。

　　对他们来说，让一个丑八怪将自己超越，那真是够丢人的事。

　　这时，有人点到了她的名字：“早听闻秦老家里有一对双花，现在我们已经见识过了秦湘凌小姐的武艺不凡，为何不让其妹妹也出来同我等切磋一下呢？

　　她向那声来源看去，是林亦懋。

　　他唇边讥讽的笑容刺得她眼睛一跳。

　　无法推辞，她只好从阴影中站出身来，阳光晃得好耀眼，直视着她曾经认为像天仙一样的男人，恍然顿悟，原来人真的都是长着眼睛的瞎子，她从前就是。

　　站上了擂台，林亦懋问他：“二小姐为何蒙面？不如将面纱摘下再打。”

　　“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脸，污了我的颜。”

　　“你说什么？！”林亦懋终于摘下绅士的假面撕破脸皮，锐利的剑锋刺向她。

　　她微笑，想要赢她？痴人说梦！

　　刷刷几招，本来属于武林青年才俊的林亦懋居然开始支撑不住，衣服被划破了几处，要不是她刻意留手，林亦懋恐怕已经见血。就在这时林亦懋忽然将比赛叫停，他质问她的父亲：“秦老，您的小女怎的如此恶毒？她处处次我要害，若不是我躲得快，早已被她重伤了！”

　　明明是她手下留情才对！她睁大眼睛看着父亲，期盼父亲能够为她主持公道，谁知父亲却说“秦卿！你怎么如此不知深浅！林公子好意与你切磋，忍让着你那三脚猫工夫，而你却不知感谢，还恶意伤人！你是怎么做我女儿的！”

　　她紧握着剑，仿佛全天下除了她手里的剑，没人值得信赖。

　　忽然突变起，雄风刮过，血丝一闪，瞬刻间，刀光明晦，堕风山的掌门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线，已经死于雪白的剑刃下。

　　她怔了怔，擂台上站着另外一个人，他黑色的纱袍随风摆动，比林亦懋还要美上十倍百倍。

　　她认得他眼角那颗鬼魅的朱砂痣，他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最恶毒的人，闻人濯。

　　据说他常年形影单只，踪迹鬼魅，无人能查到他的下落。在他十几岁那年，这个男人就练就了一身最毒恶的武功心法，成为了全武林的公敌。

　　杀了堕风山的掌教教主之后，在座所有武林中人的剑锋都指向了他，群起而攻之。而他淡然视之，微微一笑，转身便将站在台上的她揽入怀内，淡色的樱唇轻启，微凉的手抚上她面纱下的脸：“打打杀杀真没意思，若是再上前一步，我就将这丫头的脑袋捏碎。”

　　“他们是不会在意我的性命的。”她对他说。

　　“我不信，难道还有比我更视命如草芥之人？”他在她耳边调笑。

　　果然，她的姐姐和大师哥这时将她的性命化成了大义，正义使者般的对武林豪杰们说：“牺牲一人换来武林安宁又有何不可！秦家的孩子一直都不是畏惧死亡的人，现在是难得的好机会！我们同心结力，快将闻人濯这个为非作歹的魔头抓起来！”

　　瞬间，身边刀影呼啸，白光贴着她的耳朵划过，割断了她飞扬起的碎发。而闻人濯，他捞过她一起避过了那刀光的追击，水袖一震，浑厚的气场将空气推出波澜，指着他的刀剑都被他被剑气削断，清脆的落在地上。

　　一枚暗器不分敌我的向闻人濯袭来，竟是忘记了他怀中有着秦卿这个人质，眼看着那枚泛着青光旋转着的圆刺就要刻入她的胸膛，他忽的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圆刺划过闻人濯的袖子，他黑色的纱衣破了，布料染上腥味。

　　“真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他轻描淡写的抓住她的腰肢，树木间投下的微光越来越淡，她身子一轻，被他抓着飞向了空中。

　　身后武林中人追逐的脚步越来越远，他轻功超卓，极快的速度让她的眼睛慢慢看不清了眼前的景物，眼球酸涩，眼睛被风吹的都睁不开了。

　　身体忽的一顿，他的手松开了她的身体，她因惯性重重扑倒在地上，扑了一鼻子水仙香。

　　这是一处隐蔽的山林，一个茅屋映入她的眼帘，茅屋周围种的都是水仙花。

　　“你把我带到这里是想干什么？”她抬头望着他问。

　　他用剑尖挑开她的面纱，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果然很丑，怪不得他们都不帮你。”

　　“长着嘴巴，就开始学会恶语伤人，长着眼睛，就开始分辨起了世间的美丑，既然这样，我们还要心做什么？你不光恶语伤人，还肆意评判我，在我看来，你一样很丑。”

　　她瞪着他，而他平静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去采药，竟然没有杀她，也没有生气，更连一句反驳她的话都没有。

　　她诧异，原地站了一忽儿，然后跟上了他，看他采药捣汁，看他脱下纱衣裸出上身给自己上药。

　　她来到他身边坐下：“我帮你吧。”

　　“帮我？你不怕我？我可是江湖魔头，又是恶言伤你之人。”

　　“其实我觉得你也没那么坏，大家都说你杀人不眨眼，但是你不光没杀我，还帮我挡了暗器，就算是报恩，伤口就让我帮你包扎吧。”

　　她抢下他手中的伤药与绷带，认真的为他涂抹包扎，偶然抬起头来，觉察出一道灼热的视线，她心中一紧，条件反射的用面纱再次将自己丑陋的脸蒙住。

　　他反而一笑：“美丑何区，就算再美，死时同样化作白骨一堆，就算再丑，死后仍能在世间流传千秋万载，我何苦去评价一堆白骨的美丑。”

　　她的眼睛有些湿，望着满园的水仙，她转移了话题：“你喜欢水仙花？”

　　“恩。因为它代表着孤芳自赏。”

　　“只有美人才合适孤芳自赏这个词。”

　　“不，你也可以。”

　　“你不用安慰我。”

　　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再次试着用别的话题与他聊天，最后惊奇的发现他居然并没有觉得她烦，并耐心的听她抱怨爹爹和姐姐的离心，与这些年经历的挫折。

　　她问他有没有过什么挫折，但他说他是坏人，就算死了也理所当然，哪还有什么挫折。

　　她忽然有些伤心，然后和他辩论着：“你哪里是坏人！我可不觉得你是坏人！你可不要随便就死了！”

　　他忽然起身贴近她：“不如这样吧，你杀死我，这样你回去就是女英雄了，所有人都不敢对你冷眼相待。”

　　她因他的话愣住，她不想伤他，但却又怕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就说：“行啊，那你等我武功超过你时再来杀你。”

　　“本来是逗你的，谁知你却认了真，真是年轻。”

　　她气愤：“你怎么乱开玩笑！老怪物！”

　　他眼睛弯弯的看着她，忽然认真的说：“那就这样吧，等你武功超过我再来杀我。”

　　“唉？”

　　“你走吧，如果再不回家，他们一定以为你被我杀了，我又徒加一笔罪孽。”他开始赶她：“山前有条小径，每隔十棵树就会有一处标记，你按着标记走，就可以走出这里。”

　　若是她在这里呆的时间再长些，那些武林中人一定会污蔑她与自己有勾结。

　　并且，他这样的人也不配与她呆在一起。他可是大恶人，与他认识只会让她惹祸上身。

　　她忽然有些不舍，虽然闻人濯是个人人想诛之的大魔头，恶人，坏蛋，但她却觉得他很好，很好很好。

　　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陌生男子能够和她说这么多话，并没有嫌弃她。

　　他送她到了山前小径，她转过身看着她：“你知道吗，因为我很丑，所以在我心中，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天仙，而你，你在我心中是天神。”

　　“为何？”

　　她摇摇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就要后会无期了。”

　　他点点头：“也是。”

　　“在走之前我可以，可以报一下你吗？……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都不配触摸你，但我还是想抱一下你。”

　　对面没有声音，她以为她被拒绝了，便默默转过身。

　　身后忽传来他的声音：“你还要让我在这里站多久，怎么还不来抱。”

　　怔怔的，她转过身看着他，然后小心翼翼的抱住他，因为她实在太害怕被别人推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心有点空。

　　也只有在她才认为他是个天神，其它人都认为他是恶鬼。也只有她才敢拥抱她，其它人都避他不及。

　　这些年来，他总是独自舔舐伤口，而触碰到自己这些最不堪的伤口的人，也只有她了。

　　不过有一句话她说错了，人不是光长着心就能体察真正的美丑。

　　颠倒了美丑的是眼睛，颠倒了善恶的是人心。

　　当年他家因掌握着炙手可热的武功秘籍被几大门派联合起来血洗满门，他十年磨一剑，修学武艺用来报仇，却被那些屠杀了他满门的门派们将他说成了极恶之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