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夜夜笙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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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祁钰最近服了白晞墨送的药，再加上他常年服用的“长生丹”，每日都是神采奕奕，精神亢奋，竟恍然觉得自己比青壮年时还要容光焕发，精力旺盛。
这几日后宫可谓夜夜笙歌，年轻美貌的妃子夜夜都被送入乾庆殿侍寝，每日都直至四更才被抬回自己宫里。如今后宫无主，皇后已逝，淑妃半疯，无人敢稍加劝阻这日日纵欲，喜怒无常的帝王。
每日有宫妃甚至婢女被大加封赏，也有侍从因不小心伺候不当，哪怕仅仅是茶水稍凉，都会被拖出去杖毙。
李祁钰是牢记白晞墨的话，大封后宫，喜气洋洋，但不知自己是郁火难消还是心中烦躁，看到一些人做事稍不合心意，就恨不得那人在眼前消失，这才造成了高升者乐，得祸者哀的迥然不同的心境。
其实宫中现如今是人人自危，恨不得都离这状若精神失常的帝王远一些，宁可不要那些可能会有的一日之间荣登高位，毕竟没了命还要富贵荣华有何用。
若说欣喜若狂的，无非是那些平日里妖艳无匹不得宠，如今一朝得势冠后宫的舒嫔、丽嫔等人，荣宠与以前的冷遇差别过大，她们无心思考其中反常，只是乐在其中。
事实上，李祁钰的内里确实渐渐被掏空，表面上的精神矍铄就类似于临死的回光返照，等到最后一口气泄出，也就是油尽灯枯了。他仍不知疲倦地欢愉着，自以为那些仙丹真能让人盛年重来。
空中是积压的黑云沉沉，地上的积雪依旧不化，众人踩过染上晦暗颜色，如很多人心中的颓丧挫败。
宫中除了帝王和同好的女人们，众人心头都沉沉压抑，不止是因为皇帝的喜怒无常，更因为怕如同前朝，每一代帝王的逝去都会有无数人陪葬，然后又有新人进宫来，如此循环往复，是故每一个人都在担心着，自己是否会成为陪葬品之一。
清醒之人都明白，不分昼夜纵欲无度的帝王还能有多长久的年寿。除了他自己，怕是人人都看得到他深陷的眼窝和越来越多的白发，又或许，是他自己刻意忽略了。
朝堂之中也是有人喜有人忧，喜的是新皇登基毕竟年轻，耳根子软，或能为自己筹谋更多，当今圣上虽日益荒淫无度，但年久积威尚存，无人敢放肆；忧的是大燕建国不久，年轻的君主能否担起一国重任。
这是一个新的王朝，至今不过区区二十年不到，没有人知道它将来的命运。当今上推翻腐朽溃烂的前朝，世人与朝臣都以为这会是一个圣明的君主，带领他的子民走向光明与繁华。
初时确实如此，生于忧患、贫民之家的帝王减轻农家赋税、重用寒门学子，连带着归顺的前朝遗臣都得到重用，无人不为他歌功颂德，都说这会是一个乾元盛世。
但渐渐，坐于权力之巅的人渐渐变了模样，学会了享乐，学会了奢靡，不再勤政辛劳，有不少贤臣都暗叹其昏庸，甚至灭了开国忠臣白氏一家。从此很多忠臣心寒，谨守本分，辞官归去的，李祁钰也一概准允。
如今，这乾元帝的气数终于到了尽头……
李承胤在东宫也收到了消息，最近父皇纵情声色、无心朝事，甚至有大臣找到他这儿来，再三奏请太子多多劝诫皇上保重龙体，早日上朝处理政务，他一概以父皇自有主张回绝了。
他可不想去碰这个钉子，何况，他对这般的父皇本就无甚好感。幼时的幽禁之苦都是因为父皇对先后的恩宠和对母妃的不信任，母妃甚至因此神志不清，有时都认不出他。看到那样的母妃，他总是心中酸涩，父皇的冷酷失德早就让他彻底失望。
他的生命中，那段在幽僻之所同云儿共度的年少时光，是记忆里最深的荒凉颓丧，每日里只能看到天空一角，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等到出了那不堪之地，早已物是人非，狠毒的皇后死去，而昔日里温柔妍丽的母妃已变成垂老的妇人，日日抱着枕头，不再识得自己的儿子。他忍下满腹的泪水，身边只余冷宫相伴的宫女这仅存的温暖，自此自然要牢牢抓住，无人可夺……
他难以想象，那些老臣口中年轻时英明睿智的帝王，为何会渐渐变得昏聩无知……
李承胤牢记着与那神秘白衣人的约定，日日与林氏温存。反正那人要的不过是一个文官相位，既无武职，又无世家大族之撑，料他也翻不了天，若以后真有危害，除了便是，一介江湖人，怎敌百战千军。而且听他所言并不虚，若无人相助，自己登基后恐怕处处受老臣挟制，难以提出不同的意见。
父皇如此荒唐，几乎没有丝毫理智可言，他想过可能与那神秘人有关，但他并不欲于此事发作。这般的昏庸帝王，也该殡天了吧，这大燕该由一个更年轻的君主带着走向盛世繁华，他也有自己的雄心壮志，相信会给大燕带来一个更宏大的帝国版图，相信自己也能青史留名。
……
这日夜里，寒风呼啸，宫中殿宇灯火晦暗不明，摇晃的树影如同夜出的魑魅魍魉，叫嚣着要将人吞没殆尽。守夜的宫人战战兢兢，再厚的御寒衣都挡不住这深冬的彻骨冰凉。宫廷深处，有宫女的窃窃私语。
……
“安倩，你说今儿个晚上怎么感觉特别冷，怎么就刚好轮到咱们俩守夜。”
“没办法呀，宝珠，咱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到这宫里为奴为婢，命都是主子们的，何况这区区挨饿受冻，很快就过去了。”
“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啊，听说死了好些人，我心里怕得紧，咱们这地方偏远，什么都不知道啊。”
“嘘，轻点声，你别说出去啊，听说是当今圣上最近总是发怒，那些人都是皇上杖毙的，伺候皇上还轮不到咱们，别担心。”
“那……那等陛下驾崩，咱们是不是，是不是都要陪葬啊……”
“别乱说，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
当那些宫人感到莫名人心惶惶的时候，宫中最高的九重楼上的长鸣钟响了，长鸣并不是每日鸣响的意思，相反，只有逢一朝大事才会被敲响，而这连续不断的九声钟鸣，直击人心，击溃了很多人的最后一层伪装，他们嚎啕大哭，饮泣的他们识得了生命将逝的悲哀，他们明白，这是大燕最尊贵的人逝去的征兆。
那些人并不对这越发昏聩的帝王，有什么赤胆忠心，只是担心，自己会是陪葬的其中之一。而当无人陪葬的旨意传遍后宫，无人不是喜极而泣……
李祁钰去得突然，他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见了太子，仿佛最后终究神智渐渐清明，殷殷叮嘱唯一的儿子一定要勤政为民，他这辈子是荒废了，这大燕终是要靠他的儿子。
当李承胤问及要由多少人陪葬时，他已经眸光涣散，努力地摇头，口中的低语，李承胤很努力的分辨才听清，他说一个都不要，最近总是夜半能听到鬼灵的哭号，他不想死了还不得安宁，何况，就当他为大半生的荒怠赎罪吧，不要死了还牵累一些无辜人。
新朝新政，无人陪葬其实也未尝不可，这终会是个让天下臣民均额手称庆的消息，毕竟，即便是官家儿女，也不乏有在宫里当差的，少一分危险终是好事。
而最后，李祁钰紧紧抓着儿子的手，告诉这未来的天子，一定要小心一个姓白的白衣人，他如今惨死定是那人害的，一定要抓到那个凶手，将其五马分尸，方能告慰他在天之灵……
李承胤听到他的话就想起了那与自己做约定的白衣人，那人害死父皇定不是全然为了自己，但是又有什么目的呢？等自己利用此人完全稳定朝局，解决这人便是，不管有何目的，都不会成为他一国太子的威胁，不，如今他已是天子。
让父皇的贴身太监张玉去带人鸣响丧钟，他就在眼前这具渐渐冰冷的尸体面前缓缓跪下，眼眸通红含着泪水，嘴角却勾起，那诡谲妖异的笑容让人胆寒。他轻轻叩了一个首，低语：“父皇，您安心去吧，儿子早知道您快死了，您的所作所为已经不配做这天下之主了，古人云，立国容易守成难，你就没有好好守着你打下的江山，不过您放心，儿子会替您好好守着的，儿子会成为千古一帝，您就在地下好好看着吧。”
如今的李承胤只会纸上谈兵，等他日后遇到种种难以决断的国家大事，便会明白，他所能做的，并不能比李祁钰好上多少，想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伟大帝王，哪里能仅仅凭着一腔雄心壮志……
……
九重楼的钟声一直传出很远很远，宫外的百姓都隐隐听到绵延不断的洪亮钟声。
白晞墨自然也听到了，他在院中结着厚冰的池边微闭上眼，仰首抑住深入骨髓的叹息，这一天终于到了，父亲，母亲，李祁钰便由地下的你们去审问吧，至于他的江山和后人，便交给我。如今，人世有她，我不愿再满手血腥地屠戮……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夜夜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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