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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想要摆脱死神的第一天 ...

  •   青山医院

      这是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垂落的白色窗纱让上午十点的光线变得柔和。贴着墙的地方竖着若干错落有致的书架和杂物架,翠绿的室内植物舒展着叶子,充当屏风的鱼缸咕噜噜地换着水,声音平静而让人昏昏欲睡。房间的正中摆着一套亚麻布条纹沙发,围着一张玻璃茶几,上面搁着一支录音笔,一罐瑞士软糖,以及一盒曲奇饼。

      穿着白衬衫的医生自然而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手里举着一块记事板,“周先生,让我们从头说起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坐在医生对面的周铭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身体前倾,双手紧紧攥着膝盖,有些不安地瞟了瞟四周,才用干涩的嗓音说道,“事情发生在一周前……”

      一周前,周铭还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在一所三流学校里混日子,趁着假期打点零工赚些小钱以供额外开销。

      此时正值寒假,周铭极不情愿地关掉了三个闹钟,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换上厚实的衣服,骑着自行车去离学校不远的体育馆帮游泳馆的人看场子。这活儿清闲的很,就是一周才给两百块,让周铭每天早上给自己做的起床思想动员越发地有气无力。

      而当周铭满脸困倦地撑着自行车打着呵欠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够的缘故,眼前的信号灯刚从黄灯转为红灯,他就哧溜哧溜地窜了出去。

      “嘎吱——!”

      一辆左转弯的大奔立刻紧急刹车,然而这司机看着清早街上没什么人,一脚油门踩得狠了,再加上大奔启动速度极快,还是“砰”地撞上了周铭的小自行车。

      还在迷糊的周铭没来得及反应,就连人带车给撞飞出去了。

      不巧,对面左转的是辆拖着集装箱的大卡车,司机居高望远,压根就没看见周铭,直接就对着被撞得无法控制的自行车碾了过去。

      周铭被撞得一个跟头飞出去三米远,大头朝下地栽在了结实的柏油马路上,而那辆可怜的小自行车则直接被卡车的大轮子压成了一团废铁。

      等周铭捂着撞得晕晕乎乎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面前已经站了三个人——惊魂未定的大奔司机,满脸惨白的卡车司机,以及一个穿着白色高领羊绒衫的路人甲。

      “小兄弟,你还好吗?”卡车司机连忙将周铭扶起,上上下下地检查着。

      “我很好。”周铭活动了下肩膀,又踢了踢腿,发现自己身上连片擦伤都没有。“就是自行车……”

      “我赔,我赔。”大奔司机赶紧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数了两千块给他,“你看这些够不够?”

      周铭目瞪口呆地握着两千块,手都不争气地抖了起来。

      两千啊!够他买十辆自行车了!

      他这是走的什么运,大清早的捡钱啊!

      “够!够!”生怕对方反悔,周铭狠狠点了点头,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将钱一卷,塞进口袋里。

      “可你应该死了,没人能从这样的车祸中幸存。”路人甲两手揣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说着风凉话。

      周铭打量了下车祸现场,尤其是自己那辆报废到惨不忍睹的自行车,心底也是阵阵后怕,“大概是走运吧,居然这样都没受伤。”

      卡车司机听了这话咧嘴一笑,拍了拍周铭的肩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小兄弟你保重,趁着警察没来我先闪了!”

      大奔司机也敷衍地挥了挥手,迅速回到了车里,油门一踩就开走了。

      周铭乐呵呵地走回了路边,暗自琢磨着自己还要不要去上班了,却发现刚才那个路人甲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赶忙把钱捂紧了。“你跟着我干嘛?”他加快了脚步,朝对方吼了一句。

      “我是来这里带你走的。”对方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带我走?去哪里?”周铭心中警惕更盛,总觉得此人不怀好意。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阳间的地方。”那人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疯了吗?”周铭皱起眉头,什么阴间阳间的,听着就像跳大神的。“你什么人啊?别老跟着我!”

      “我是你的死神。再说不是我想跟着你……”对方神情无奈,“而是你没死成,我也走不了啊!”

      ……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了。”周铭近乎崩溃地望着对面的医生,“从那一天开始,不管我走到哪里都能看见那个家伙!他就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我了解了。”医生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在记事板上写了几笔,“你说,不管在哪里都能看见他。那么现在呢?”

      “他就在那里!”周铭立刻指向自己的右边,一个穿着白色高领羊毛衫的年轻男子歪歪斜斜地倒在沙发上,翘着腿,修长的手臂懒洋洋地搭在茶几的边缘,将装有瑞士糖的玻璃罐挪得离自己近些,手指拨弄着里面的各色糖果,慢条斯理地翻出一颗红色包装的软糖,才心不在焉地将其拆开。

      医生的视线落在了空无一人的沙发上,推了推鼻梁上挂着的眼镜,“那么,你能为我描述下他正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你看不见他!”周铭抓狂地大喊道,躺在沙发上的死神摆弄着红色的糖果纸,像是对周铭和医生的对话毫无兴趣。“但你可以看见桌上这罐糖果吧?你发现它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上了吧?你没看见有一颗草莓味的软糖飞起来了吗?糖纸被拆开了,糖果消失不见了,然后……然后……”他指着那个正在用糖果纸折飞机玩的家伙,“糖果纸折成了飞机,还被丢了出去,然后在半空中散架了,最后……嗯……掉在了你头上……”

      周铭尴尬地指着医生的鼻子,糖果纸刚好落在了医生的眼镜上,卡在眼角那个位置上。

      医生面无表情,再次推了推眼镜,糖果纸飘然而落。

      “好吧,我知道你完全不能理解。”周铭满心沮丧地靠在了沙发上,他就不该指望心理医生能赶走那个混蛋。

      “我理解你在车祸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医生像是克制着不耐烦的情绪,尽量以平静的声音陈述道,“这是完全正常的——”

      “不,这和车祸一点关系都没有!”周铭怒视着躺在沙发上大嚼着糖果的死神,忽然又泄了气,“好吧,也可以说有关系。总之,不要计较细节了,你有没有办法赶走这个家伙?”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不喜欢他?”医生抬了抬眼皮,像是感到有些奇怪。

      “当然!我烦死他了!每天叫我做这做那——”

      “像是怎样的事?”医生的语调微妙地有一点兴奋,“可以举一些具体的例子吗?”

      “他会让我帮他叫外卖!混蛋!还总挑贵的点!吃一次九块钱套餐会死啊!”想到这一周来的悲惨遭遇,周铭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会偷偷夹走我餐盒里的菜!再把他不喜欢吃的东西都倒进来!我还从没见过这样性格恶劣、自私自利、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的……”

      他没敢说下去,因为对方已经从沙发上起来了,像是不经意地往他这里瞥了一眼,才打开了曲奇饼的盒子,手指灵活地摆动着,挑出几块带有葡萄干的饼干,嘎吱嘎吱地咬了起来。

      “然后呢?”医生轻轻咳了一下。

      “他现在又开始吃曲奇饼了。”周铭干巴巴地说道。

      “好吧。”医生运笔如飞,神色间流露出了些许失望。

      “否则你想听到什么?”周铭皱起眉头,觉得医生的态度有些非同寻常。

      “没什么,你只要诚实地表达你的想法就好了。”医生对他点了点头,从记事板上撕下一张纸条递给他,“如果对方要求你,或者说,迫使你做一些让你极度不适以及有违道德的举动时,你可以再来找我。我很乐意聆听你的一切倾诉。这是处方药,有助于调节你的情绪。”

      周铭迟疑地接过纸条,又瞥了医生一眼,“你说的……嗯,‘极度不适以及有违道德的举动’,具体是指什么?”

      “噢,这我怎么会知道呢?”

      周铭狐疑地打量着医生,确定自己看不出什么来了,只好拿着单子离开了房间。

      “等我一下。”落在后面的死神赶忙从罐子里抓起一把糖果,踹进口袋里,才快步跟上了他。

      花了几百块买了一袋子药,周铭踢踢踏踏地走在马路上,觉得自己这一趟真是浪费,也不知道这些药能不能赶走身后那个烦人的家伙。

      正想着对方,那个家伙已经走了上来,“心情不好?我说过别抱太大希望的。来,吃颗糖,心情会好点。”

      周铭低头一瞥,发现对方手心里躺着的是颗明黄色包装的瑞士糖,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把拍掉了糖果,“又是柠檬味的!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都推给我啊!”

      对方委屈地翻着口袋,将剩余的糖果摆在手上挨个口味数了数,最后才挑出枚葡萄味的,低着头递给了他。

      周铭没好气地一翻白眼,他要是信了这家伙能干件人事,准是脑子被驴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想要摆脱死神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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