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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禅室内一片静谧,瀑布水声在这里越发响亮。
      徐文婉端起茶杯,品着茶味。
      抬头,发现梁英郡正看着她,一双眼眸清亮无比,五官比之昨日更为鲜明。

      “徐大人,为何不说话?”梁英郡神色坚定。

      徐文婉将茶杯放下,笑道:“雁山香茗果然名不须传。”
      梁英郡微怔道:“三年前,我同样以雁茗相待,可你却说,文人雅士自以为拿一把竹林七贤壶,泡一杯龙井茶便是雅,却不知作做的很,还说真正的雅士——”

      徐文婉无语,一大早叫她来,谈的不是犯人之事,一个劲儿说过往有意义么?
      徐文翰也是,三年前不过十四五岁,却如此愤世疾俗。

      梁英郡说到一半,似乎固执地等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徐文婉突然有些好奇,当年这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以梁英郡的家势和学才,进入翰林院,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却出现在永宁县,当个小县令。
      虽说永宁有天下绝胜,可这里毕竟地处偏僻,远离京师庙堂,是个官都不愿意来这种地方。

      再来,梁英郡丝毫没有傲气,通身都是亲近之意,定是三年前两人之间的谈话,徐文翰的某些言语打动了他,进而令梁英郡引徐文翰为知己?

      徐文婉面露几分尴尬之色,苦笑道:“梁大人,毕竟都过去三年了……那时年纪太轻,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的,你莫要放在心上。总之,我说过哪些话,都已经……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梁英郡轻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底。

      徐文婉垂睫道:“你瞧,我这记性——”
      梁英郡端起茶杯道:“徐大人,你途经永宁县,本官本该一尽地主之谊,原想引徐大人游赏雁山风光,可眼下巡按大人在本县巡察,本官有公务在身了,便不留徐大人了。等下就将人犯交于徐大人,其他事宜,可询问吴检巡。这里本官祝徐大人一路顺风,前程万里。”

      这就端茶送客了?徐文婉微微吃惊。
      梁英郡疏离的面容,淡漠的眼神,仅仅一个拿杯子的举动,便已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昨晚能够抓到犯人,全靠了梁大人你,实在感激不胜……”

      梁英郡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望向窗外那青翠欲滴的林木,默然不语。
      什么狗屁随和,什么没有傲气,这通身的傲慢与强势,是这贵族公子刻写在骨子里头的。

      徐文婉轻叹道:“那就此别过大人,后会有期了。”
      她缓缓地朝外走,打开了房门,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可梁英郡压根没再看她。
      好绝决,很果断。
      徐文婉松了一口气,她被揭穿的概率又少了几分。

      徐鸿一见她出来,忙低声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怎么样了?”
      徐文婉摇摇头,笑了笑,大步往外走去。

      原本一直守在门外的随从胜峰进来了,行礼道:“公子,徐大人似乎要离开了,那下午的行程安排是否照旧?”
      梁英郡冷冷道:“不必再提了。”
      “是,那事先准备好的雁山五珍和白云茶,现在要送给徐大人么?”
      梁英郡冷声道:“从今以后,别再提徐县令这个人。”

      胜峰愣了一下,他是公子贴身待从。
      公子喜欢什么,在乎什么,他大概了解一二。
      自从公子知道徐文翰将任安固县县令,很是高兴,还说日后等徐县令上任,一定要请他来雁山一叙。
      无巧不成书,徐县令上任途经了永宁县,这一番偶遇,公子便吩咐准备了礼物,等徐县令离开时再送上。
      可现在,究竟是怎么了?原本还好好的。

      怎么了?
      梁英郡表情阴郁,怒极反笑。
      三年前在雁山书院的那一番话,只有他一个人铭记在心么?

      当年,徐文翰闯进他的书斋,很大胆的问他,是不是越州的梁英郡。
      他说是的。

      当时徐文翰朗声说道:“早听闻你的名头,以你的才学背景,日后必定出仕到朝廷,将来你是要入翰林院么?”
      “天下哪位学子不想入翰林?”翰林院那是天下最清贵之处。
      谁想徐文翰竟道:“那我要告诉你,不知一县百姓之疾苦,如何懂得天下之政。不令一县之艰巨,又如何能够号令天下?”

      那时的徐文翰,大概十四五岁,俊俏的面容写满了稚嫩。
      可话语中的豪迈气概,深刻意义,当真掷地有声,令他为之动容。

      每个寒窗学子,毕生的愿望,恐怕都逃不过“入阁封相”这四字。
      梁氏三代之内便出过相国阁老,倾家族之力也莫不为这个位置而奋斗。
      他自然也要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想要封相,必先入翰林,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可徐文翰的一席话,他深以为然。
      他出身世家,从小锦衣玉食,身侧仆佣无数,并没有真正体会过民间疾苦。
      不知百姓疾苦的他,又如何能够明白哪些是为百姓而施的政令。

      于是他不顾亲友劝阻,在中两榜进士之后,毅然放弃入翰林院,远离京师,来到这偏僻海隅,做一个小小的县令。
      每日案头有处理不完的累牍公文;
      春耕时,要亲入农田查看;
      夏日台风过境,要冒着生命危险亲赴每处灾区救援,灾后还要谨防疫病传播;
      海隅私盐成风,盐枭穷凶恶极,个个是亡命之徒,抓也抓不完;
      盗窃杀人放火的案子层出不穷,令人头痛不已;
      各种税赋都要凑齐,日复一日,没完没了。

      他想象着与徐文翰重见的这一刻,想要与之谈谈自己身为县令的体会,谈一谈永宁县百姓的民生与疾苦,甚至打算与之再次同游雁山书院而做了安排。

      可徐文翰竟然告诉他,已经不记得当日所说。
      这算什么?
      那些话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以忘记!
      这简直是——是把他当傻子耍么?!

      而且徐文翰也变了。
      身高、长相变了,这无可厚非。
      可眼神也变了,变得慎微而疏离,原本的豪气热烈,似乎都燃烬了。
      这人,再也不是三年前如初生牛犊的徐文翰了。

      徐文婉一行向巡按辞别,从本觉寺押送犯人上路,至始至终,梁英郡再没有露面。
      在雁山官驿又整顿了一番。
      官驿中有马匹、骡匹,甚至还有驴。
      如果顺着驿路而行,就算骑马,尚需翻过九道盘岭,大概要一天的工夫。
      走水路,只需二个多时辰。
      官驿提供了河船和水夫,一行人分坐两艘河船起程往安固县而行。

      一路上,舟行悠悠,两岸景色如诗若画。
      雁山的秀水、奇峰、古木、巨岩,在舟船之上,如山水长卷铺展开来,连延三五里许,却是另一番惊心动魄的雄壮之美。

      徐文婉坐在船上,望着悠悠溪水,不禁胸怀大开。
      天地无穷,江山无限,人生在世,何必拘泥。
      她是谁,她只是自己。
      以前的种种不记得也好,不过是昨日黄花,现在的一切,却值得她好好珍惜。

      那犯人曹岁生自上船开始,就一路喊冤,动辄还想投水自尽,被几个衙差死命按着。
      徐文婉被吵得头痛不已道:“你一路喊什么,有什么冤情到了县里再说。你再喊,再喊就把臭袜子塞你嘴里!”
      船上一片寂静。

      河船上,陈捕头年纪最大,在安固县衙差当中资历最老,所服侍过的县令达七八位之多。
      他面上恭恭敬敬,心里早在嘀咕:安固县来了这么一位毛都没长齐的娘娘腔,能镇的住么?
      这位大人年纪小,可脾气还真不小。

      那曹岁生老老实实的坐好了,只是嘀咕道:“绳子勒的我胳膊痛,松一松吧。官爷,给松一松吧。”

      徐文婉知道绑久了,血脉不畅,可能会出人命,便道:“把他腿捆上,绳子系在船板上,手上且松一下。”
      陈捕头忙道:“大人,万万不能啊。这恶贼是逃犯,手上这么多条人命,如今好不容易才抓住他,若再逃了,恐怕会影响大人的前程。”
      曹岁生叫道:“大人,我冤枉啊!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
      陈捕头一脚踹翻曹岁生,怒道:“你没杀人,你逃什么!大家都因你连累,个个吃排头!”
      曹岁生被打得惨叫连连。

      徐文婉眼皮也没眨一下,等陈捕头发泄完,才道:“曹岁生,你痛么?”
      曹岁生牙齿被打落二颗,满嘴的血,看上去极为凄惨,一张嘴,将落牙吐了出来。
      徐文婉道:“知道痛就好。”

      陈捕头刚刚怒气上来,在县里横惯了,结果当着新上任县令的面就给犯人一顿排头,打完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了。
      这新县令长得真俊,跟朵花似的,还以为会象其他读书人似的,胆子小,见不得血。
      谁知却也是个胆大的,也没有当着一船人的面,落他的面子,瞧着也不是个迂腐的。

      陈捕头暗暗舒了一口气。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倒要看看,怎么烧。

      曹岁生被打蔫了,老老实实缩在一角。
      船舱里静悄悄的,只有水夫划船的桨声。
      徐鸿笑道:“陈捕头,这里离安固县大概还要多久?”
      陈捕头忙道:“快了,半个时辰内就到。”

      徐鸿道:“这一路行来,这河水九曲十八湾的,两岸都是连绵群山,安固县内也是山多么?”
      “这么跟你说吧,安固县是三面环山,一面靠海,人人都说咱们安固县是福地。”
      徐鸿笑着点头,心道:还福地,妥妥的穷乡僻壤。

      陈捕头显得很健谈,话匣子一打开,似乎收不住了。
      “其实在两县交界之处有条云岭,若走那道岭,咱们安固县到永宁县境只需半个时辰。听说早年间,还有货郎挑着担子走云岭做买卖,走的人很多,可惜了。”
      船上众人听到云岭都纷纷看向陈捕头。

      徐鸿奇道:“不是说,走陆路要翻九道岭,当中还有什么横春渡,要渡船,起码要走一天。既然走云岭只需半个时辰,为何不走云岭?”

      陈捕头道:“那云岭,堪称神仙之境。其实也是雁山一脉,我们当地人称为盖竹洞天。”
      另一个捕快插嘴道:“那地方全是茅竹,常年雾气不断。”
      “两侧巨岩参天,更有无数洞岩散布,听说有一个透海洞,至今都无人能走到底。”
      “那里可有老虎出没,那虎声震得县衙都听得见,谁敢走啊。”
      小捕快们七嘴八舌。

      徐文婉越听越不对劲,“不是说神仙之境么?”怎么越听越渗得慌?!
      “大人,你是不知道,那景色是堪称人间仙境,就是大家不敢走。”
      “是啊,那里经常出人命案,谁敢走啊。原本还有一个道观,也荒废了。”

      徐鸿忙道:“山上真的有老虎么?它不会跑到街上来吧?”
      陈捕头笑道:“大家都只听到虎啸,其实谁都没见过呢。”

      徐文婉坐直了身体,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有意思!
      没人敢走的山岭!
      出过很多人命案子的山岭!
      既然没有敢走,又怎会知道出很多人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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