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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想沈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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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解除后,锦衣卫一行人和王府亲卫军彼此交涉。
在江州府,广平王府最大,长乐郡主又是王府中最得圣宠的人物,她的亲卫军自然也眼高于顶。
而锦衣卫相当于皇帝的私军,凌驾朝堂之上。权势最大时,可当朝斩杀内阁首辅。这些行走于黑暗中、神出鬼没的人,便是广平王府的人,也怕招惹。
除了长乐郡主。
获救后,灵犀灵璧奔来找郡主,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事情始末:锦衣卫在追杀一逃犯,那逃犯挟持郡主的马车,想让对方投鼠忌器,谁知还是没有摆脱被擒拿的命运。
侍女们在后诉说,刘泠则饶有趣味地看着前方几步外的青年。
他身形高挑、长手长脚,手扶在腰间绣春刀上,一身官服清朗称身。只是一道背影,便引人遐想。
眉目清正,流离之子。
她记得他眼角下那道明显的疤,像一滴清泪,不粗犷,却增魅惑。
天有阴云,寂静的风中,刘泠慢慢走过去,站在他身旁。她身高在女子中已是不低,与他并排,比他低半个头。他们的身高差距这么好,交流的时候,仰头低头,都不会太累。刘泠默默在心中品味了一番后,心情不错。
她站了半天,那人手扶在腰间刀柄上,目光平直地盯着前方的下属们忙碌。他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刘泠突兀开口:“你方才救我时,如天神下凡,英武高大,让我心折。你是否有些想法,比如‘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之类的?”
“郡主的第一句话,是喊我‘滚’。”青年分明没看她,却准确与她对话。他音色低沉,如磨砂擦过心尖,刘泠心头酥麻。
他果然如她预想的一般难搞,而这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刘泠闲闲地开始——
“你毕竟救了我,我该谢谢沈大人。”
“不必。”
“我和沈大人实在有缘,在此相遇,想为大人备宴以谢……”
“不必。”
“沈大人有公务在身,应是要回邺京。我正好要去邺京,想与大人同行……”
“不必。”
“那就此别过吧。”
“……”
“怎么不说‘不必’了?”
“……”
云压得更低,刘泠觉得有些冷,挨近他。她太理所当然,他垂目瞥了她一眼,没多话。
“上次见面,让你不愉快吗?”她问他。
沈宴声音平平:“我没见过郡主。”
他不承认见过她,这说明什么?
刘泠恍然大悟:“沈大人身有机密,怕连累到我,才不与我相认吗?沈大人,你真体贴。”
“……”沈宴的目光微僵,缓缓地垂下,与她半抬的、似笑非笑的杏眼对上。
刘泠不再控制自己,往后退一步,目光肆无忌惮地将青年从头扫到尾,突然蹦出一句:“我素来夜里失眠,自有了沈大人的腰牌,便像是大人亲自陪伴,夜夜好眠。”
沈宴不说话,他的瞳眸蓦然变得幽深冷寒,带去的压迫如山,刺穿对方。对面的少女春光一样明媚,在他肃杀审度的目光中,她脸色都未曾变化。她看着他的眼睛,大胆挑衅,还带着似是而非的邀请。
刘泠凉声:“想揍我?你不敢。”
他神色不变。
她眼神还是淡淡的,语气讽刺:“不想见我?你不会。”
沈宴开口:“我的腰牌呢?”
刘泠眼眸微漾,有笑意浮动,她几步走向他。近距离下,她又闻到他身上的清气。
她鼻尖非常随意地轻嗅,无视青年更冷的脸。刘泠眼神冷淡,仰头调侃:“沈宴,你终于承认我们见过面了?你的腰牌,总算不是一堆废铜烂铁,到底起些作用。”
沈宴垂目看她,她的气息就在他怀里,清香绵绵,有江南女儿特有的柔软。看到她眼底的快意,沈宴慢悠悠:“我不是没认出你,我是不想认你。”
“……你的腰牌在我这里!”
——所以你说话注意点!
“为了不和你打交道,我一度连腰牌都不想要。”沈宴道。
刘泠脸色瞬间难看,眼中的火光喷向他,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在沈宴的持续打击下,长乐郡主失去了和他攀交情的兴趣,转身即走——
什么玩意儿。
沈宴盯着她背影看片刻,他皱了皱眉,想起她刚才的话——“想揍我?你不敢。”
他确实不会揍一介郡主,尤其是一得宠的郡主,为自己惹麻烦。
“不想见我?你不会。”
他原先觉得见不见她无所谓,她不会影响自己。但现在看,刘泠很麻烦。
即使刘泠不主动跟他打招呼,沈宴也不可能忘了她。刘泠的无畏大胆,实在让沈宴印象深刻——
沈宴此次出行有任务在身,他不会着飞鱼服,正大光明上街。初到江州府,他连跟权势最大的广平王府打招呼的兴致都没有。而刘泠是郡主,养在深闺,她自在王府作威作福,摆足郡主的架子。
这样两个人,本无可能见面。
那日是刘泠十六年来,最不开心的一个生辰。那天发生了很多事,让她心情颇为沉郁。
长乐郡主是肆无忌惮的人,当她选择在生辰那日逛小倌馆时,手下诸人虽觉不妥,但在郡主阴冷得快滴墨的脸色下,谁也不敢劝阻。
歌台买醉,金丝红雨,飞幔软卧。
醉得头疼的刘泠被扶进一个房间,嘴里叫嚷着:“让你们最红的头牌来!”
“是是是,姑娘您慢点。”扶她进屋的少年低声道。
刘泠倒在床褥间,头昏沉间,懒洋洋睁开眼,看到床边站着一仅着中衣的青年。迷糊中,她看不清对方难看的脸色,只觉得眼前一亮。皮相好看的人,本身就像会发光一样,谁都不会错过。
中衣宽大,青年肤色瓷白,低垂着长睫,眼窝青黑一尾。昏黄明火在他面上浮动,金光涟涟,如日在东。
刘泠意外:小倌馆的质量,居然这么高。原本只想看过瘾,现在想上了他。
她扑得摇晃欲倒,对方似怕她引起太大动静,伸手扶住了她。下一刻,青年的眼睛便被一双手掬起。他微惊后退,少女的杏子眼,不依不饶地追着他。她更是仗着醉酒,直接将他扑倒在床。
青年咬牙,伤口被撞,闷哼一声。
刘泠凑在他眼皮下,专心地看着他眼下。视线模糊几次后,她语气遗憾又亲昵:“你眼角下这道疤,像一滴泪痣,我很喜欢。”
青年不喜在公务中与女人纠缠不清,两人此时的姿态已引起了他的厌恶。他侧过头,少女捧着他的眼下肌肤,指腹温软地滑过。那一瞬少女眼中的天真诚挚、温柔缱绻,让他微顿。
他生得好,却从未被人夸过眼下那道疤。
再接着,姑娘的眼泪滴到了他面上。青年愕然,再要起身时,脖子被搂住,姑娘噙着一汪热泪,拥住了他。
“姑娘,我们为您请的公子来了,您要他进来吗?”门外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
刘泠僵住,瞪大眼看向身下人。她肩膀被半屈的修长大手制住,身下的青年冷冰冰道:“让他走,不然……”
酒醒瞬间,刘泠非但不怕,反而挑眉,觉得很有些意思。她托腮望对方片刻,之后照对方的话吩咐屋外人。外头人不明所以走远后,身下青年一把推开她,起身换衣。
刘泠歪坐在榻上,肩膀微斜,长发掩下的下巴略白。
她不动声色地欣赏美色,见他换下纱布,一圈圈血迹。床上有青绿色纻丝官服,贴里曳撒绣着飞鱼。一把刀随意丢弃,鞘裙下的排穗微晃,象牙制腰牌压在最下方。
刘泠乃是郡主,见多识广,一眼认出他的身份——锦衣卫,品级未及千户。
青年背身换衣,刘泠伸手,将玉牌摸出,笼到袖中。她猜,大约是锦衣卫执行任务,他受了伤,来此间换衣,正好撞到她手中。
青年收拾妥当,离开之际,看眼刘泠,似在想怎么处置她。刘泠冲他勾勾手指:“过来陪。”
“……”青年面寒,未想身份已暴露,对方仍想着那种事。
“磨蹭什么?”刘泠起身,眼神傲然。
对面人影一晃,倏而不见。
刘泠头晕无比地趴伏在床榻间,良久,摸出藏起的腰牌细看,嘴角平直。
锦衣卫十四千户之一的沈宴……呵,骗子。
千户可穿红色飞鱼服,他却是青色的。他分明是低调至极,不欲人知道他的身份。
可惜他命不好,遇到了最不肯低调的刘泠。
……
“郡主,沈大人跟我们辞行,说先走一步。”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刘泠听到侍女的汇报。
“跟着一起走。”
“为什么?”
“许是爱。”刘泠认真道。
灵犀灵璧双双沉默半晌后,忍不住提醒:“郡主您是有夫家的人。”
夫家?
刘泠嗤笑:“别逗我笑。”
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