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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现实残酷,疯狂可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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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挣扎醒来时发现了奇怪的事情---她居然没有进入阎罗殿?
身在破旧不堪的茅屋里,身下铺了扎人的草席,一领青蓝麻布盖到脖子。床边还哭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再抬眼,屋里黑压压站一片,个个神色焦急而惶恐,甚至听到有人的窃窃:"不得了了,连孟家大丫头都被水神带走,今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呀"。
听到的人叱骂:"住嘴---有神仙保佑,我岐山村何时出过乱子?想来孟家大丫头定能闯过这一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尽管后半句自己底气先不足着.
见到她醒来,黑压压中一个脏糊糊的小女孩先尖叫着扑上来,女人愣了半天才又哇的大哭,其他人则欣慰感激惊奇的谢天谢地。
依然想着,怎么被潮水冲到乡下了?果然民风淳朴,对陌生人都这般关心。这要在城市里,哪有人管你死活。
想着,双眼一翻,再次失去意识。
接下来的一切好像做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她要借尸还魂,要依附在五岁女孩子的身体上,要重生在朝政混乱民不聊生的东汉。
她以为只是个梦,醒来就好。
可是,醒来也还在梦里。可怕的梦。
她是五岁小女孩,生在贫苦农家,家在偏僻山村,家里有弟妹五人。她是老大,父母皆年近四十,对她宠爱有加,几天前在村口水塘玩耍不慎掉落,村里穷的连赤脚医生全无半个,只能听天由命,幸好她活下来,她叫孟然。
孟然?呵,跟以前的名字只一字之差呢,却相隔万里,也许比万里还远。
昏昏沉沉很多天,一直以为在梦里。或者幻觉。
因为失恋打击大,不愿醒来面对现实,于是自我封闭创造出一个深层的内心世界,以为是真实。其实这个父母不是父母,弟妹不是弟妹,邻居也不是邻居。他们可能是医院的医生,学校的朋友,旅游中认识的好心人。
现在自己得病了,精神上出现问题,出现幻觉,想像。
没有偏僻山村,没有粗布衣裳,没有粗糟饭食,没有茅草屋土炉灶泥巴床。
现在所有一切都是幻觉。
她常常发呆的地方没有大树青石板,可能只是医院走廊中的长椅。
抗着锄头镰刀下地干活的邻居,可能是医院里来来往往探亲的家属。
还有每天每天担心照顾她的父母,可能是她的主治医生和护士。
三个奶声奶气的女娃娃其实是同室病友。
那个刚出生没多久,躺在床上只懂吃了睡醒来哭的的婴儿只是病友的布娃娃。
她的心里很明白,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是为什么,就是走不出来呢?
还有医生跟护士,为什么讲话都那样奇怪?却又真实清晰?幻觉到最高程度可以连人的话语都曲解自动转变吗?
她想问问医生自己究竟怎么了,可是两张同样苍老,心力交瘁的脸让她无法开口。不知道要怎么问。就算他们回答,自己也会曲解成为其他莫名其妙的话吧?
幻觉呀幻觉,可怕的幻觉。
孟大山蹲在大树右后方的石头台上,吧唧吧唧抽袋旱烟,直勾勾的盯着树下自己的宝贝女儿。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一时叹气一时展颜。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半个月了。从女儿落水被救上来,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说不行了,准备后事吧,可她却奇迹般的活下来。
却不能说话,不识人,不识物,看着他们的眼里充满惊恐跟惶然。
自家老婆子整天抹眼泪。他却并不担心。
他跟婆子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子女,各种偏方用个遍,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也求过,就是不能如愿。
后来村里来了个走方郎中,也算命,跟他悄悄说,他在三十几上要有个女儿,女儿是大富大贵命,能给他家带来好运,子孙也兴旺。还说女儿五岁上可能有变故,伤不了性命却会性情大变。要他千万不要少见多怪,只管静静瞧着,过不上一个月保管变好,从此他们家的荣华才算开始。
荣华富贵长啥个样子他没见识过,但这香火,可是万万不能断掉。
结亲十几年没有子嗣,眼看他们夫妻将近不惑之年,突然得了个女儿。简直令他欣喜若狂。无论是否男孩,至少证明不是他不能生!
奇迹般的,第二年上又得一女,第三年上再得一女,到老大五岁这年,居然得个儿子!娘子谢天谢地谢祖宗,他反倒无所谓。有孟然这个孩子陪他,哪怕没有儿子,也不觉可惜了。
孟然这孩子打从出生就讨人喜欢,人都说她聪明,确实,几个月就会咿咿呀呀学大人说话,不上一岁走路,两岁上已经懂得帮她娘亲摘菜。
又生的清秀,嘴也甜,人见人爱的孩子,简直不象他孟家子孙。
事情也真的朝算命先生说的方向发展,孟然在五岁这年出意外落水,奇迹般活过来,人却变的怪里怪气。
算着也快一个月,孩子的怪病也该好转了。虽然今年年初刚刚得了一子,上面也已有三个女儿,但是他打心眼儿里还是更疼老大些。刚刚生的儿子倒不在意。反正大了娶媳妇还不是要分家过日子,老大可是家里荣华富贵的来源呢!他孟大山以前不盼富贵盼子孙;如今后代有了,也该盼盼富贵了。
如果能活的跟十八里镇上那些老爷就好了。
每日不必亲自下田,顿顿有肉吃,家里还住着三间大瓦房,猪圈里圈着十几头猪呢!地放出去给人种,每年收两次租子,平时没事就读读书,写写字,悠闲的很!
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她娘黑天白夜的抹眼泪,都快变瞎子了。
依然自不知道他的心思,就算看到他蹲在旁边也只当自己又产生幻觉。坐在光滑石板上,睁大无神的眼睛,试图看出点真实世界。
蚂蚁…应该是真的蚂蚁。踩一脚就死掉。
两只狗追逐打闹从她面前经过,其中一只突然停下,回头瞧瞧发呆的她,慢慢走回来,尾巴摇啊摇,抬起后腿,一泡尿撒在树干上。又摇着尾巴跑开。
撒欢去了。
依然僵住,僵硬的慢慢扭头,那模样像极了生锈的机器人。
气味…好鲜明哪。
新鲜的狗尿散发出刺鼻味道,混合淋湿的泥土腥气,以及风中飘飘的花香鸟语。苏子的浓烈味道尚在唇齿间,不远的地方有提前收工的人扛着锄头走过,不时朝她送来关切的目光。
一切都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心里可以拒绝,但是眼睛呢?眼睛看到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明明栩栩如生却没有灵魂,可以是民俗村里传统雕塑,她才会置身事外观赏。可是现在所发生的所感受的却如此真实而又残酷!
残酷的令人不得不正视它。
转动眼球,环顾四周。
空中升起袅袅炊烟,青蓝色的烟气在空中盘旋,时而成形时而散去。不是一家,不是两家,是整个村庄全部都有。
孟大山在鞋底磕磕烟袋,准备上前招呼女儿回家吃饭。
却见她突然蹦起,先是双手抱头,接着狠命揪自己头发,呜呜叫个不停。
吓的他赶上前拽住女儿的手,急忙问:“哪儿疼?哪儿疼?”
依然抬起头看他,皱纹无限放大,深深沟壑在脸上划出岁月痕迹。浑浊眼睛里盛满担心忧虑,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连声问着:“哪儿疼,哪儿疼?”
指指脑袋,这儿疼。
指指心,这儿疼。
指指眼睛,这儿疼。
孟大山闻言更加紧张。怎么会呢,明明说不留征兆的,明明说变故结束就一生都平平安安的。难道变故还没完?
依然看他紧张的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撑开她的眼皮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孟大山把女儿搂在怀里哄:“乖,乖,我家宝宝乖,不哭哦。”
边哭边想笑。
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被叫宝宝,二十好几的人了变成五岁小奶娃,好笑又可恨哪!
“我回不去了!”嚎啕大哭,边哭边叫。几日未曾开口,声音还稍显生涩难听。
孟大山手轻轻拍:“咱不回去,哪儿也不回去。”
回哪儿啊,这儿才是家。
“想揍他都不成!”
再拍:“爹帮你揍。”
“这是什么世道啊!凭什么就我倒霉?”
使劲拍:“世道不好啊,这不,又要交钱拉,每家十几文呢。人头税每个加了四钱,原来只要一个人三钱,现在可好啦,一个人七钱,连你刚出生的弟弟都要交-----早知道别出生这么早!”
边抽泣边纳闷,怎地还有刚出生就交人头税的?
中国古代的人头税,官方称呼为口赋,汉朝时政府向十四岁以下儿童征收的人头税,随每个皇帝不同征收钱数有所变化,但是好象从来没听说过有从婴儿开征的,东汉末年因为□□面混乱,也有变态从一岁起征,但家里哪个孩子,怎么算也不到一岁吧?
心里恶寒。不是来到最最讨厌的东汉末年吧?
还是抽泣着问:“就算---弟弟也--恩---要交,也---用--不了--十几---恩--文吧。”
接着就听孟大山感叹的说:“说是新皇即位要收什么置衣费!唉,如今连置衣费都要跟咱们收,还一收就是好几文,咱们家一两年的也见不着件新衣服!”
依然顿时警觉,停住抽泣,紧张的看着他:“新皇叫什么?”
孟大山看着停住哭泣的女儿,笑的好不开心:“傻孩子,新皇名讳哪是咱们小老百姓能知道的?”看看四周无人,神秘的道:“里长悄悄跟我说啊,咱们这个新皇不是先皇的亲儿子呢,先皇连个子孙都没能留下,平白把江山拱手给了外人!”
依然心中哀号不已,却仍抱着一丝希望,可怜兮兮的问:“是不是章帝的玄孙,叫刘宏的?”
孟大山吓一跳,为女儿居然能够清晰讲出章帝名号,也为她大逆不道的直呼如今皇帝的名字而担心。虽然不清楚是否正确,但万一呢,万一被人听去可了不得!
轻轻打她头一下,责备道:“大胆,哪里敢胡说八道!”受不了她期待的眼神,仔细想想,点头:“好象有这么个说法。”
接着,就见女儿更加疯狂的扯自己头发,啊啊大叫个不停。
陆续有回家的村里汉子看到这里都纷纷围过来,担忧的问:“怎么了这是又?”也有好事的婆娘,带着些幸灾乐祸:“这还看不出来----孟家大女儿疯了哪!疯了!”
却看到她突然放下遮住脸的小手,面上犹带泪痕,却毫不示弱的张口就骂:“你才疯了!彻底典型疯子!可怜的疯子——连即将到来的灾难都不知道!”
在众人张目结舌的目光中拉起孟大山的手:“爹,我们回家吃饭。”
小小的身子昂首挺胸,好像将军带领士兵胜利凯旋般矜持而骄傲。
有邻人胖大婶喃喃:“不说孟家老大傻了吗?傻子是这个样子的?”
依然面上若无其事,心中早已懊恼到无法言喻。早知道就不耍性子单溜;早知道就不去都江堰埋葬自己的爱情,爱情逝去而已嘛,到哪里不能埋葬?随便打一脸盆水喊喊也就算了,哪里会落得今天下场?
悔不当初啊。她悔的肠子都青了却不能对人诉说。否则要被当成妖女架在泼了油的木头架上烧成灰的。她不认为一把火可以送她回现代。
吃过晚饭,再简单不过的青菜炒肉丝。肉丝是她爹—孟然的爹,为庆祝女儿恢复正常特意杀掉家里一只母鸡。鸡肉大部分都炖汤,储存在瓦罐,放到房梁上留着以后慢慢吃。剃出来一点肉丝被孟然的娘亲炒进青菜中。谗的两个妹妹口水直流。
无语看着桌上摆放着的粗陶盘子,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谁知盘中餐,根根皆青菜。
号称庆祝的伙食,大部分还是青菜,肉丝几根,可怜的埋藏在菜中,被娘亲辛苦挑出,放到她的碗中。两个妹妹谗嘴的眼巴巴看着却不能吃。
有人伸筷子试图夹上一根,却在孟大山的瞪视下转攻青菜。沉默乖巧的不象这个年纪幼童该有的反应。
依然心疼的想。
自己在三四岁的时候做什么?
撒娇使泼不上托儿所;挑三拣四吃饭挑食;牛奶不喝鸡蛋不吃,买个面包都指定一种口味。
再看看这家人清汤清水的饭菜。
之前的很长时间内,依然认为这些简陋的饭菜都是幻觉。青菜其实是各种营养药丸,豆腐应该是燕窝,米饭是核桃。她老妈最最擅长的就是食疗。黄花菜中蛋白质、脂肪、钙、维生素B含量很高,被称为健脑菜,有安定精神的功效,是老妈最得意的门生。还有核桃、葵花子、动物肝脏肾脏都可以使记忆力增强,增加免疫力等等,所以一定不会错过。
啊,还有小米和鸡蛋。
因为她不喜欢吃鸡蛋,应该会掠过,但小米肯定有。
老妈一定每天变着方法的把所有她熟知的未知的补脑食品给她灌下,老爸也一定会买回最最珍贵的补品给她吃。
当时她认为自己每天吃的饭必定是爸妈同医院医生商议后精心准备的食物,决议不会是眼前的简陋到不能在简陋的餐饮。
当迷雾散去,幻觉消失,自以为是的她也终于受到了惩罚。
心酸扒拉着碗中可数的肉丝,感受旁边两个妹妹热切的目光。心中一软,不顾自己对肉的渴望,毅然夹起肉丝,一根放进老二碗中,一根放进老三碗中,一根放进孟大山碗中,一根放进孟然她娘碗中,再看看,自己碗里还有剩余。再次分肉。
直到自己碗里只剩了一根,这才默不作声的夹进大筷青菜,埋头吃饭。
孟然她娘拎着衣袖擦拭眼角的热泪。
“咱娃还是一样体贴人。懂事。”
吃过饭,看时间还早,依然瞅着家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