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龙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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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媛，上媛……那声音好像很远，又好似很近。从此雪白经常从梦中惊醒。怎么又有如此宛如真实经历，又如同梦幻泡影的景象，在脑中浮现？
清寒走过来：“雪白，又被梦魇住了？看你满头的汗。”正要伸过帕子为她擦拭。雪白已经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她嘟起嘴：“你又悄悄跑过来，不敲门！”
“敲门？”清寒笑起来，“我还用敲门？你觉得那门挡得住我敲吗？”
雪白看看石门，笑了笑：“清寒，我们狐族之中，可有一个那狐？”
清寒摸摸雪白脑门：“你没有发烧吧。那狐，就是绛紫的父亲，前任的狐王，同时还是天上的夜魇神。可惜神也会死，绛紫只是继承了那强大的灵力。对了，那狐是他本名，没有几个人知道。”
“那狐，上届的狐王，绛紫的父亲，他说我是天祭。”雪白的声音很低，低若不闻。
“如今神仙都渐渐湮没无迹了。而那狐是最惯造魇的，他死后，魇和梦一起，入了生灵的思想。有了思想，有了灵魂，神仙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是不是？”清寒嘴角一丝冷笑：“没有神，这个世界，也一样运转。千年来，生灵已经脱离了神祗的掌控，神祗一个个消亡殆尽，那狐的湮没，已是神祗消失的尾声。这个世上，没有神祗了。所谓神仙，大概在另外一个时空里，喝酒聊天。”清寒说着笑了起来：“即便是精灵，也会落入轮回樊篱，那么这就是，人类的世界了。”他如此轻松与了悟，因为他珍惜和眷恋，恋恋不舍的，是眼前纯白无邪的小狐狸。
“可是没有神，就少了希望，有了绝望，那么多的遗憾，该如何了却？”
“你有什么希望，又为什么绝望？”清寒抱住雪白，“我便在你身边，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还有什么不快乐？”
雪白挣开清寒的怀抱：“我饿了！我想吃鸡腿。”
一个卑微的一尾狐，却得到狐王的宠爱与包容，为什么还是有些不快乐甚至伤心？是不是短暂的生，是无法启齿的心事？那宿命中，身为天祭的预言，预示了一生的快乐与忧戚？
天地昏黑，那来去自如的邪魔，横行无忌。岂是一个小小的一尾狐，可以改变？她临窗而立：“清寒，我可不可以请求，你教我杀魔的法术？我听说，菊芋，被邪魔吞噬了。”
“菊芋先前总是辱骂你，你还同情她呢？”清寒不以为然，“有我在你身边，你不用学习术法。若你愿意，就学幻花术，遁地术之类。”
“我想把术法，融入到书里，人类的诗句那么美丽，可以拿来用。”
“什么书？”
雪白眼珠一转：“《离骚》。”
清寒撇了撇嘴：“那个自恋的人类的句子！好吧，你说几个句子听听。”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雪白脱口而出。
清寒皱眉想了想：“这一句，全当飞身术好了。你念‘吾将上’，你就飘起，念‘吾将下’，那就落下。”如此，清寒将一句句地月族术法，牵强附会地牵扯到《离骚》中，博雪白一笑。
此生漫长，我已用我最大之努力，得我想要之一切，除了雪白，再没有什么，能让我恋恋不舍。我不爱这天，不爱这地，也不爱这芸芸众生、万物生灵，我独爱自己，还有我身边的雪白。我所求已经不多，可那伴生而来的寂寞，总是如影随形难抛难舍，只有在雪白身边，才感到些许充实和快乐。
雪白没有通天的术法，却有悲悯的心灵。这个天地，是雪白所爱，那么，我当帮助雪白。清寒揽住雪白的腰：“你吻我一下，我去杀了那个杀了菊芋的邪魔，好不好？”
要挟我！雪白扭过头：“我还是吻绛紫姐姐吧，绛紫姐姐一定会帮我。”转身跑向绛紫所在的高台，已把清寒留在那狭小的山洞。
洞外一个畅快的笑声：“清寒，去不去打猎？猎几个邪魔回来，小雪白一定主动献吻。”那是玄月狐王清皓。
清寒淡淡地应了一声：“对了，你去过神殿，听说，神殿的女官意湄，曾经盛情款待。带我见识一下如何？”
清皓抱臂胸前：“别提了，那个女官，在神殿中千年，居然不晓得龙神境况。也许她是不愿提及吧。如此横生的邪魔，我们何时才能屠戮干净？”
清寒冷笑起来：“干净？这世界从来没有干净过。当没有邪魔为患之日，你我强大的力量，也该枯竭殆尽了。此消彼长，彼此限制，共生共存，才有平衡。平衡才是正道。”
“干净就没有平衡了？”清皓自问问人。
“绝对不是平衡，绝对是消亡的标志。”清寒依旧冷冷地，很不屑地：“我不管这天地，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关心自己，和自己身畔所有，这样似乎实际一些。”
清皓只是淡淡地说：“我还是觉得爱的多，得到的也多。”
“绛紫和你一般口气。”清寒斜睨一眼：“你什么时候成亲？你是正牌的狐王，你不成亲在先，我可不敢僭越。”
清皓哈哈大笑：“你先去抓去小雪白的心吧，那小狐狸狡黠的很，难怪你倾心。”
清寒自嘲：“我爱她心境纯白，恰显我污浊不堪。”
清皓微笑：我喜欢绛紫明晓事理，聪明颖悟。
两大狐王相伴而出，飘荡的披风后，是摇曳的九尾。
高台之上，雪白嘿嘿暗笑。她回头对身兼祭司之职的公主绛紫道：“他们两个又出去打猎了。那么，我不用出去添乱。公主姐姐，你教我法术吧。”她虔诚地跪拜于地，向上任狐王塑像跪倒：“我想以我微薄之力，做些事情。”
绛紫回眸一笑：“有清寒，你不用学习术法，你的宿命不是学习。”
你在暗示我，我是天祭？雪白脸上浮出一丝无奈。
“狐族灵力强大的不在少数，而你天赋不在于此。”绛紫轻啜花露，笑容极其和美宁然。她原是想解释的，可还是隐隐透出了妒意。是的，她妒忌雪白，妒忌这只不比她美丽，不比她强大，地位卑微的小狐狸雪白，因为清寒喜欢雪白，却无视她的存在！
突然，雪白肩头，出现一只小小的龙，那龙跳上桌面，很大的眼睛直接地望着绛紫：“上媛，你是不是我的上媛？”他实在无法肯定：面前的女子，有与上媛相似的容貌，却没有上媛那种精灵狡黠的气息。这个女子太沉，心里压抑了很多的事，被纠缠着，解脱不开。
绛紫只是眼中略过一丝惊异，随即迎视过去：“我不是上媛，我不认识上媛，也不认识你。”龙，怎么会，出现在狐族属地内？
小小的龙，受伤的用两只爪子护住眼睛：“你不认识我了，你把我忘记了么？”说着，用爪缝间窥探绛紫的神色。我的上媛，她会忘记我，爱上别人么？
绛紫笑起来：“我不认识你。你是龙族？”
“他……”雪白正要说，已被郁天截住。郁天飞快地说：“我是龙天，今年三百岁，来自东海，希望姐姐喜欢我。”
雪白连忙掩口：堂堂龙神，少说也有几千岁，居然这样娇嗲！冒充三百岁的小龙！
绛紫伸手去抱郁天，郁天飞快地闪开，很天真无邪的口气：“姐姐，男女授受不亲哦。”
绛紫笑起来，支起下颚问：“才三百岁，你已经有性别了？”
郁天微笑：“对啊，因为姐姐好漂亮，我要变成个漂亮的男子，娶姐姐这样的女子。”
绛紫又笑了起来。这淡漠沉静的女子，难得开颜，竟在半个时辰中，连连笑了数次。郁天便如此轻易地得到绛紫的信任，随着雪白，任意出入于绛紫的祠堂。他常常将尾巴绕在雪白臂上，但更多的时候，却在雪白袖中沉睡。
“你的伤好了？”雪白一次见四下无人，将郁天抱在手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见郁天依旧睡意朦胧，忍不住摇晃他：“回答我再睡，郁天！”
“啊？”听到呼唤他名字，郁天霍然睁开大眼：“上媛？”
“没有上媛，我问你伤好没有？”雪白很是郁闷。这只呆龙，只记得上媛！
“唔……”郁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困的，不要叫我。我好累，好疼。”一如往昔的撒娇的口吻，却着实触动了雪白的心。她仔细看过，突然发现郁天胸前一个凹陷，那是隐没在龙鳞下，狰狞可怖的伤疤！
雪白捧起小小龙神：“那么多邪魔，你不去杀，任他们屠戮生灵，上媛知道，会很伤心的。你知道么？”
龙神闷闷地应了一声：“可是我好困好累，上媛知道，会体恤我的，上媛会给我做鱼翅，上媛会和我游珊瑚礁，上媛会和我骑鲸猎鲨，她说带我去看人鱼公主的……”说着，大滴的泪水落下来。龙用爪子蒙住面孔：“我好想念上媛！”沉睡中，我会暂时忘却苦痛，我的上媛，时而会飘然入梦。
雪白的心微微地疼起来。上媛，那个上古的精魂，去了哪里？是不是恰如老狐王所说，绛紫就是上媛？那么是不是上媛的记忆无法在绛紫脑中重现，所以绛紫没有爱慕龙神，或者，龙神是这样小的龙，绛紫不晓得他就是郁天？
龙抬起脑袋，伸出一对蝙蝠一样的翅膀，飞上半空，怨怒地说着：“绛紫的面貌好像上媛，可她是那狐的女儿，一定是那狐把女儿变成上媛的模样捉弄我！那狐最坏了。那狐是只坏狐狸！”我找不到我的上媛，那个绛紫，虽然是上媛的模样，可是她不像我的上媛！
雪白笑了起来，伸出手指，遥遥地指向龙神额头：“你说我们狐王的坏话，你不是好龙。”
龙扑闪着翅膀，飞到雪白面前：“那狐最后做了男人还是女人啊？那个妖精，居然还是王！”他转了个圈，已经计算出来，于是自顾笑：“哇，他做了男人。还好还好，不然不晓得多少神魔被他迷惑！”他转过身，对着雪白，露出一个少年，眩惑的阳光般的笑意：“狐族，你是最好了。”这个狡诈的种族，怎么会有如此纯白如一的灵魂，就像一片雪花，一朵白云。
郁天是一个宛如少年的龙神，似乎毫无城府，甚至孩童般天真直接与稚拙。他对她说了那么多事，包括他对上媛的爱，他对狐族的厌恶，他对绛紫的怀疑，还有他的柔弱。
“你不会惩戒狐族吧。那狐已经消失了，你会不会……”
龙又捂住了脸：“雪白狐疑，雪白居然质疑神祗，雪白怀疑我……”那样委屈的语气，无辜的像被大人误解的小孩。
雪白吐吐舌头：“郁天，我相信你，可是你必须给我一个让我相信的理由嘛。”
“雪白狡猾，雪白是只狡猾的狐狸！”龙神抽噎着，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他抬起眼泪汪汪地龙头，“绛紫是那狐的女儿，可绛紫是上媛的模样，我又怎么会伤害上媛？”
可是龙神是来寻找龙珠的，龙珠是上媛的精魂，藏匿在狐族的角落，那是整个狐族，力量的源泉！如果失去龙珠，整个龙族将萎靡不振……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因为她肩上，担负着维护整个狐族的任务，她是狐族献给龙神的牺牲，必要时，她将用舍身术，自毁原神，将力量献给龙神，因为神也需要庇护，需要补给，需要安慰，因为神力，也会枯竭……
雪白默默地化成白狐模样，这时，她和龙一般大小。
龙敛起双翅，凑近雪白：“笨狐狸雪白，你在想清寒么？”
雪白回过神，傻呵呵地笑起来：“笨龙，你是不是不能变成人的模样？”
“花痴，我知道你想看帅哥，就不让你看！”龙翻了个筋斗，“哼，你看清寒好了，也可以看清皓。我是丑八怪，我不让你看。”他说着，已跳上雪白的石床，转瞬间，化成一个金黄头发的少年，长发披散开来，随风起伏。
这时的郁天只是个俊美的少年，脸上是阳光般灿烂的笑，好像不知苦痛，不解忧愁，也从未有过那样伤心的往事。
郁天伸手将小狐狸模样的雪白抱了过来，在她身上轻轻一抚，她浑身一颤，已化成人形。郁天环着她的腰身，那样灿烂的笑，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雪白，如果我让你离开清寒，跟着我，我就放过狐族，你说好不好？”
雪白心跳如雷。她是不是这数千年来唯一接近龙神的女子？是不是这数千年唯一一个，看到龙神面目的女子？她是幸福的，而且那幸福太满，她已经晕头转向，不知所为。
郁天的手，在雪白唇上划过，又触着她的耳朵，在耳垂上画了一个圈放在她肩头。她睁开眼，那金色的头发，落满了全身，龙神的脸抬着，眼中是凄楚的神色：“我不可以这样拥抱上媛，我再也没有机会，拥抱上媛！”他捂住心口，突然飘到了半空。满室飘飞的，是那金色长发，还有龙神的泪。
那美丽的躯壳，是没有心脏的。上媛的精魂凝成的龙珠，入了他的心脏，而他的心，在千年前被那狐摘走了。他是一个痛苦活着的龙，一个失去所爱的少年，一个没有心的神。
“我愿意！”雪白和着泪，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她为龙神而生，也心甘情愿为龙而死。离开清寒有什么要紧，因为她和那个清冷固执的王从不曾靠近。
龙神一愕，带泪的眸子看过来，是惊奇地，纳闷地神色，随即他哼了一声：“原来那狐就是这样勾引神仙……你知不知道千年里，他曾让多少神祗堕落？我不怪你笨狐狸，可怜的笨一尾狐，你根本不懂那些可恶的阴暗的伎俩，而爱欲，是其中最可怕的一种，甚至连神，也无法抵御！”
雪白黯然地背过脸，她的确是，最可怜的笨一尾狐！虽然，她意外而又幸运地，得到狐王清寒的呵护，但并不代表，她有爱慕龙神的权利！可她却爱他，而且百折不回，义无返顾！
这是不是宿命？我因你而生，可你在意的，却是一个已经消逝的魂灵……
世界上最遥远的不是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龙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