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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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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木鱼】
微亮的闺房里,只点着一盏青油灯,而桌案旁边坐着一个白发殇殇的“老婆婆”,她手中的梆木不停地敲着木鱼,浑然忘我。
而另一只手中精致的伽楠念珠,如颗颗凡间的杂念在指尖打转,口中则清朗地念着,“……以无所得故,菩提萨,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这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的一段静心的佛词,在这寂静的空气里,如若一道清水,除去人心中的杂念。
如果人能真心无挂碍该是多好。
时间流逝,“老婆婆”终于颂完了佛经,小心翼翼地放下木鱼,从袖中抽出一条白色的丝帕拭擦起来,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端看木鱼在微弱的灯火下却能发出闪闪的金光,就知道这木鱼不是普通的东西,这是“金莲木鱼”,深红色漆描金花纹,镶嵌着金箔莲瓣,据说这是来自西天的梵吹乐器,万金难求。
这时,房门外像是捻好时间般,敲响起来,忧心的问声也随之响起,“小姐……已经三更了,该是就寝了。”
房中人仿佛没听见般,仍旧拭擦着那金灿灿的 “金莲木鱼”,嘴角不时勾勒着幸福的笑容,嘴里飘忽诡异而餍足的声音:“好好听的木鱼声……”声音虽轻,却让人惊悚。
然后又开始敲了起来,这次敲的就像戏玩般,敲一下,停一下,追逐着那乐声带来的快乐。
而门外的人,慌乱地离开了,她知道小姐的病又开始犯了,而能制止她的只有慕容桡少爷。
没一会,两个急促的脚步声却响彻在门外的廊坊,尤其其中一个是那样急切且担忧。 到了门口更是迫切地敲起来:“浮云,开门,快开门,该死的木鱼,早知道不把那破东西从天竺弄来给她了。”带着懊恼的神色,却更让人焦心。
门似被敲碎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加揪痛人的心,一个男子的担忧之心。他慕容公子,京城的“千金公子”,随手一指千金换来,却为一个女子如此夜不成眠,而且只为了一个木鱼。
房中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放下手中的木鱼,微微抬起脸——
那是一张楚楚可怜,且极其漂亮脸庞,而且非常年轻稚嫩。只是满头的发丝白得如雪,眉目茫然间,带着丝轻愁。委实让人惋惜如此绝色。
慕容桡,见房中的人儿,突然没了声响,更是急得顾不得什么礼教,脚一提:“砰……”门应声而倒。
看着神态安然地坐在那的女子,慕容桡顿时松了口气,还好她无事。只是如果被人知道他慕容公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失了常态,该是叫人震惊了吧,毕竟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他慕容桡——虽是笑脸迎人,却是冷血无情,没心没肺的奸商,而且只认金子。
当慕容桡的目光投向那金光透亮的木鱼时,顿时阴鸷着冷眸,硬着嗓子恨声道:“莲儿,把那该死的木鱼给我锁起来!”
“不要……我的木鱼……”欲哭的样子,却让人忍不下心,可是又不得不狠下心,毕竟一个人,竟然连着几日过了三更还不睡,就为了敲着木鱼,那就有点“过”了。
被叫做莲儿的丫头,别过脸不忍心看主子的可怜模样,但在慕容公子的冷眸逼迫下,硬是把被她紧紧揣在怀中的木鱼“夺”走。谁都知道,慕容公子不能得罪,尤其碰上小姐的事,慕容公子可是最没理智的人。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木鱼——被锁了起来。
撇了撇红润的樱桃小嘴,委屈万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坏人”。
——但,她竟然从袖中拿出个精致小巧的袖珍木鱼,然后对着眼前两人绽开令人气结的满足笑容。
慕容桡绷紧了下颌,伸出手,“拿来!没收了!”冰冷,冰冷的,让人忍不住一个寒颤。
哪知,她不怕死似的,突地站起身,快速地想逃,而且还笨笨地,蹭了绣鞋,跳上床,拉了被子,躲在里面去,装睡。
慕容桡,顿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这女人总有办法让人哭笑不得,罢了——自己跟木鱼吃醋也都吃了这么多年了。
嘴角枯涩地笑了笑,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莲儿说道,“你下去吧,晚上我照顾她!”
“是!”莲儿识趣地应声,转身离去,不忘把门关好。这么多年她自然也明白了这两个主子的怪异相处模式。不知道小姐的病情何时能好,这般如孩子似的“无思”,真是苦了慕容少爷。虽然小姐是慕容少爷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可是以慕容少爷的地位,完全可以娶得更好的妻子,只是见到慕容少爷这般痴情,任是谁也无法分开他们吧。
慕容桡待莲儿一出去,就往床边走去,然后把被子轻轻拉开——果然,缩成一团睡着了。
终究是无奈伸手把她睡姿摆正,就怕她明早起来血脉不通而麻了身子,然后把她手中拽着的木鱼拿了出来,放到床头,这个袖珍木鱼,是他特地从南海天之涯,找寻了万年沉香木,重金请人打造的木鱼,最具安神解毒功效。
盖好了被子,才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如婴儿般无害的睡颜,慕容桡满脸宠腻地抚摩着她白嫩的小脸,而睡着的人儿,下意识地朝着温暖的手掌磨衬了下,嘴里还咕噜着,“还我木鱼……我讨厌你……”
慕容桡顿时苦笑起来,这女人……真是连梦也不忘木鱼。
可是就是这样的女人,让他守了十年,爱了十年,经久累月的心疼早已经占满了他的心。
垂首,渐渐靠近睡着的人儿,双唇怜惜地印上她柔软的唇瓣——如初般甜腻。
这个女子——他会用一辈子守护她。
也许谁也不知道,他慕容桡如此汲汲让慕容府成为首富,只为了她,千金散尽,只为了寻求天下珍奇之药,只为了能医治好她的病,更为了换她满头的青丝。
十年前,自己刚好十岁,自己第一次到云城堡。
记得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小小的才三岁。他好奇地看着怀中的小东西,一身小白衣裹着她,整个人白嫩嫩的,水灵灵的黑色眼珠子瞅着自己,红润的小嘴,就像会诱惑人似的,可爱极了。
还有她不短不长的发丝很柔软,也许自家的锦记最好的绫缎也没那般舒服柔软。
而这个可爱的人儿,竟然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怀抱着她,奇怪的感觉漫溢心间。
两年后,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被父亲带回府中。
叫他震惊的是小小的她竟然满头白发。
——而且她竟然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说话,木偶般,水灵的眼珠子蒙上了灰气。
父亲说,她中了毒,能留了命已经很不错了。而那毒——还是她母亲下的,为了断去宿命。
为何这么残忍?那种强烈的揪痛,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当第一次看到她笑的时候——是她双亲的忌日,父亲请了些寺院的师父祭奠,而她抓了个木鱼,在一旁敲着木鱼开心的笑着。
于是自己买了一大堆的木鱼,各种颜色、形状,更从名寺名师那求来“名木鱼”,只为了博她一笑。
而她也慢慢开是会讲些零碎的话语,这就足以让人高兴,更何况从她的檀口喊出,“桡哥哥……”这样亲昵的声音,就算让他把天下的木鱼都摆在她面前他也甘愿。
只是,他不知道——她竟然如此痴迷于木鱼。完全失策,如今懊悔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