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赤者猪》唐弯

4、（四）生气的猪

　　先大概说说天下大势吧。这不是一个太平盛世，大日国、灿月国、明星国三分天下，彼此间互相牵制，又互相征战。前段时间灿月国刚与大日国打完仗，得了大日国一些地头和一个和亲的公主，算大获全胜，两国休战。至于明星国，暂时没有动作，所以表面看三国很难得的太平了。而鱼鱼住的岐封山，正好位于灿月国。鱼鱼救的人，正好是灿月国原定国侯、现定国侯加辅政王朱赤。
　　鱼鱼对“定国”侯和“辅政”王这两个称呼的具体份量不太明了，不过又是侯爷又是王爷，嘿嘿，这个官比她想像的大大官还要大。既然如此，进趟皇宫看来不算难事了。开开心心要了匹马，开开心心跟在小六身边，开开心心成为赈灾大队一员。
　　赈灾？没错，这正是一队带着十万白银的赈灾官兵。入夏以来，灿月国内整整一个半月没有降雨，旱情之严重，五十年一遇，有些地区如方塘县、三正县、黑芷县甚至连日常饮用水都断了源，更别提农作物收成。这三县地域辽阔，统归开沙府管辖，历来是下雨怕水灾、不下雨怕旱灾的地方，离皇城有三天路程。这几年朝廷一直拔银兴修水利，防的就是这旱和涝。前些时候，当各地均上报灾情严重时，唯开沙府没有动静，本以为水利建设妥当，朝中稍稍放下心。谁知四天前，突接府报：旱情救无可救，已有近千人因干旱饿死或渴死，近万人成为难民四处逃窜，各县一片荒芜，民不聊生。朝廷上下震惊，皇上光帝即刻从国库中调出十万银两赈灾，并亲点辅政王押送，顺便调查水利工程进展到什么程度、是否能起作用，最重要的则是：为何府报来得这么迟。
　　于是辅政王朱赤，带着十万白银死赶活赶。眼见就要到开沙府，心中稍定，有了闲情叹竹叶。没想到这一叹，叹出个大麻烦。
　　以上就是鱼鱼利用骑马时的空闲，向小六问出来的大体情况。小六既然认定鱼鱼是王爷的贵人，又见鱼鱼虽然脏，说话却很可爱，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与鱼鱼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这么说，侯爷是‘钦差大臣’了？”鱼鱼还是略略知道一点官场事态的。春老板店里经常有说书先生驻场，她听过几次。
　　“呃...算是吧。”小六很认真想了一下，点头。虽然皇上没有这么说爷，不过性质差不多。
　　“那奇怪了。世界上有很多个王爷，但不是每个王爷都能做钦差大臣。这就表明，做钦差大臣是件很荣幸的事。为什么王爷看起来不太高兴呢？”鱼鱼再小心偷瞄走在前边的朱赤，连背影都散发出一股阴沉呢，利害！
　　“唉，这个姑娘你就有所不知了。”小六压低声音，很警惕的看着前方：“我们王爷在皇上跟前可是天大的大红人，平时那个日理万机呀，做的都是天大的事。但这个押送灾银呢，急归急，却着实是件体力活，哪有道理让我们王爷亲自来送？”
　　“哦－－”拖长声音，表示明白。不，还有件事不明白，就他这样子，也能做“天大的事”？
　　“不过，王爷更不开心还是另一桩。”小六难得碰一个可以谈心的人，这一发呀不可收拾：“嘿嘿，据我小六所知，前些日子爷老往玉妃娘娘宫里跑，皇上见了不开心这才让爷出来，而爷呢...”
　　前方“咳咳”两声。
　　“爷，什么事？”小六见机的快，声音一调老高，好像刚才那一段工夫什么都没做，就等王爷唤他。一边策马到他身边，一边朝鱼鱼打眼色，意思是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鱼鱼大乐。
　　赈灾大队再前行一个时辰，便停下来吃午饭。鱼鱼看着眼熟，咦，不是今早上来吃过面的地方吗？说到这个不是自夸，林鱼鱼认路天下第一。
　　镇子不大，因为天旱的缘故，来往路人更加稀少，各种生意越发冷清。本来呢，这一路的食宿都由当地官府安排，不过朱赤本着“赶路”原则，能不遇当地官员就不遇，因此这几顿饭都自己解决。好容易在街尾寻了家饭馆，买下饭馆所有米粮，凑上自己带的干粮，才算勉强解决两百人的伙食问题。
　　眼见这帮三大五粗的男人挖坑架锅，鱼鱼心头泛冷－－好可怕的阵仗，原来她的所谓“能吃”只是小打小闹。
　　“爷，再走两个时辰就到开沙府官衙，您宽心，多吃点。”小六跑前跑后替朱赤张罗饭菜。饭馆太小，只五六张八仙桌，除了朱赤小六鱼鱼及几个官阶稍高的，其它人都在屋外阴凉处吃饭。
　　很快，饭食上桌。一碗白米饭，四碟小菜，一煲清汤。碗是御用描金轻磁碗，碟是御用描金绘莲碟，煲是御用小红泥煲。小六从箱子里取出银筷及软布，抹拭一遍，搁到碗沿。又取出一海碗大小的铜盆，到厨房打了水，让朱赤洗手。再取出一块白布，让朱赤擦手。
　　终于，朱赤开始吃饭。
　　鱼鱼本来与其它几人在另一张桌上。待她半碗饭下肚，才见朱赤吃第一口。再看他的筷子，在四碟小菜上转了一圈，始终下不了筷，最后拿调羹喝汤送饭。什么嘛！不喜欢吃还要一个人霸四碟！
　　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正需要像她鱼鱼这样的人来主持正义。脚随心动，口亦随心动：“哇！好好吃的菜哦！王爷你不喜欢的话，我全部吃掉啦！”
　　朱赤扫一眼菜色。素炒菜心，猪肉炒青瓜，土豆丝，酱鸭－－皱眉，别说色香味都平平，光是一连三天都差不多样式，就够他怕了。再加上她好歹救自己一命，算了，不计较她的无礼，淡淡挑眉：“请便。”
　　“嘿嘿嘿~~~~~~~~”林鱼鱼一点不客气，拿个空碗，手起筷落，很快夹了一满碗菜，递给小六：“那，别说我不照顾你，这是你的。”然后又是手起筷落，这回东西全落自家肚子，稀哩哗啦，吃饱。
　　一抬头，对上四只瞪大的眼睛。
　　小六看看四个空空无也的盘子，看看林鱼鱼瘦瘦的身子，再看看自家手中端着的碗，眼中星光闪闪：“鱼姑娘，你果然是贵人！吃这么多，一点不胖！”继而泪光闪闪：“小六好感动，居然能吃到鱼姑娘亲手夹的菜。爷！小六死而无憾！”
　　这个...林鱼鱼抹抹额上的汗－－眼泪可以用到别的地方吧？
　　朱赤额上也开始冒汗。看一眼空空无也的盘子，看一眼林鱼鱼明显带笑的嘴角，再看一眼小六手中满则溢的碗，一股无名烈火从只装了点汤的肚子冒起，直窜心田，再到喉头。呼哧呼哧，忍。呼哧呼哧，不忍。呼哧呼哧，忍。呼哧呼哧，不忍。呼哧呼哧...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嘭一下，烈火冲破喉头，到达舌头并顺利借到双眼做圆睁状加强火势，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那、我、吃、什、么？！”
　　只见他面红耳赤、须发皆张，好个天公一何怒，雷公下凡来。
　　小六一跳三尺远：“爷！息怒！小六这就给您端过菜！”抱菜逃窜。
　　鱼鱼一蹦三米高：“别！我的肉不好吃！”吊在梁上不敢下。
　　气死气死！这破小孩，一见面就给他个罪名“调戏青青”，想他朱赤仪表堂堂、年轻有为，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败坏名声的事？啊不，人家想让他调戏他还不屑。然后眼见他生死一线，居然又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要胁他做事，两百个官兵两百五十匹马都眼睁睁看着，哭，他的面子往哪摆？好，他都不计较了，反正没有她，他至少得没只手臂，这些他认栽。可是，好好一个姑娘家，跟我小六咬什么耳朵？还把声音放那么大，天哪，周围多得是人听啊！唉唉唉，罢罢罢，退一万步，算他倒霉，这些他全略过，反正自从老爹出门看一个朋友、老娘天天在他耳朵边唠叨快找老爹回来、皇帝三哥头脑发昏以来，他朱赤就再没好运气，但是！也不用在这么多人面前明目张胆抢他菜吃，并且吃的光光吧？苍天！他朱赤的面子，都被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一桩一桩想来，吊在梁上的林鱼鱼越发可恶。对了，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的肉不好吃？扑扑...她真要他吐血不成？狠狠盯住她脏兮兮的脸，目露凶光：“不！我最喜欢的肉，就是你这种小女孩身上割下来的！血淋淋、嫩乎乎，蒸煮煎炸焖或者干脆生吃，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身后“啪”一声，菜盘子跌地。刚刚赶到的小六圆瞪了眼，吓得脸色煞白：“爷，你吃过？”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不，是家贼难防！砰！朱赤被小六暗伤。
　　小六吓呆、朱赤受伤、鱼鱼不明、其它官员守口如瓶死命扒饭，一时静场。
　　片刻－－
　　“啊哈哈哈哈~~~~”
　　恐怖的笑声突然打破静默，从梁上传来。林鱼鱼笑得无暇分身，以一只手指指住朱赤，好像有什么惊人发现。直笑到小六回神、朱赤伤缓、其它官员不得不偷偷抬头，她才有空宣布：“哈哈，哈，你，哈，你真，哈，像一头，哈哈哈，发脾气的哈哈，”终于揭开谜底：“猪！”
　　轰！
　　分明有什么，在小小空间内爆炸了。
　　但见某猪，啊不对，是某人，艰难按下即将倒竖的头发，很，彬彬有礼地，道：“这位姑娘，请问，我答应你的事，能不能在你长逝后再履行？”
　　“这个啊，呵呵呵~~~~~~~~”鱼鱼以最可爱笑脸对着他：“爹爹说的，做人就得谨慎，我还是考虑一下先。猪猪一会见！”嗖－－逃命去也。
　　唉，这江湖，还真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所在呢，我林鱼鱼，千万要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啊！呼呼呼，吃完饭散步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