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水之赛冰

5、第五章

　　那天下课后，杨敏敏只说徐遥去过一次该是认识路了的，便自顾自撒手不管了。秦杰冷笑说好啊我还怕着你趁着这接送做些什么小手脚呢！
　　于是单车再次派上了用处，外人看来一对小情侣的亲昵样，也不知羡煞多少人。
　　到了练功房，秦杰和那身材魁梧的司机大叔打了招呼，看着徐遥上了楼，自己就先回了家。
　　大哥不在，二哥也不在，不过桌上留了两人份的晚饭和一张纸条。
　　“我晚上睡研究室，不回来了。晚饭在桌子上，明天的早饭在冰箱里，你们吃完将桌子理了就行，碗我回来洗。记得早点睡，早上小心迟到。——二哥”
　　秦杰拿着纸条随手扇了两下又随手一塞，看看时间后拿了已经有些凉了的菜去转热。这时秦灵也打开了门，顶着一头的汗水往里跑。
　　“二哥，三哥，我入选围棋社了！”
　　“你二哥不在，就我在，别叫了。”秦杰从厨房里现身，顿了顿，将刚塞在上衣口袋里的留条捏成了一团往秦灵丢去。“喏，留条。”
　　秦灵快手将纸条接住却不打开，而是傻愣愣瞪着在厨房的秦杰，用着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三哥，你在做什么？你别想不开啊！”
　　不要告诉他他家三哥是在做饭！上帝啊，如果真有什么能被称之为“天赋”，那么他们秦家唯一有厨艺天赋的只有二哥，大哥、三哥和他绝对不会被包括在内。而且他们三人做的东西是一个比一个难吃。大哥泡的方便面绝对是半生不熟外加会添了些奇怪调料的，他是不管加热什么已经做好的饭菜都能让它变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而三哥……
　　三哥还算好，就是对于自己做的东西味觉奇特。他吃别人做的东西那是能品尝得头头是道好比美食家，就对于自己下厨的饭菜，那是完全没有辨别能力。有时候秦灵都会怀疑这是不是秦杰的故意，属于自己都不忍打击自己所以只能一错到底。
　　正想着，一块抹布飞了出来，秦灵堪堪躲过，瞧着抹布落在桌子上。
　　“给你留言也不看，瞎猜什么呢！恭喜你，是二哥做好的，我只是在转热！快点收拾一下桌子，准备开饭！”
　　秦灵大吐一口气，笑嘻嘻得就按着吩咐擦起了桌子。“三哥，开饭时间也太早了点吧？我还想看了电视再吃饭呢。”
　　“我晚上还有事情要出去，所以吃得早了些。”秦杰杂耍似的端了三盆菜出来，搁在桌子上头后又进了厨房。“对了，你刚说你进了围棋社？你不是足球社的吗？”
　　“嗨，反正这两社的活动时间不冲突，入两个也不打紧。”
　　“不过这一文一武，小子，你能成？”秦杰将碗筷丢上桌子，眯眼瞧着乖巧样帮忙盛饭的秦灵。“别说我看死你没这本事，秦灵，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中里面哪个围棋美少女了？”
　　“……三哥你笑得像个大叔。”
　　一筷子飞了过来，轻轻巧巧落在秦灵的额头。“没大没小，还是让我说中了心事？”
　　“哼……有也不告诉你！”
　　“臭小子，你可别老毛病又犯了就行！”秦杰抬头瞪了装傻的秦灵眼，便也不再绕着这事多说什么，转了话头。“我晚上会晚些回来，你收拾碗筷，记得早点睡。记得，让我回来瞧见你还在玩游戏小心我灭了你！”
　　“哟，三哥，约会？不会是和你那杨大小姐吧？”
　　“怎么会是她！你可别吓我！”秦杰叫得仿佛受了多大的惊吓，闹得秦灵笑出了声。“是下星期舞会找的舞伴啦！”
　　“杨大小姐居然真愿意让你找别的人做舞伴？你确定那是杨大小姐不是别人冒充的？”秦灵闻言大惊失色，惊奇道。
　　“我就不信啊，所以我才要去接徐遥下课。”
　　“徐遥？你那新舞伴的名字？怎么让你挑上的，三哥你倒是给我说说吧？”
　　许是平时有兄长在，如今这两年岁差不多的兄弟笑闹着用完晚饭，秦杰剩下的收尾工作好不愧疚得丢给了秦灵，自己重新拿了自行车钥匙推门而出。
　　一出门秦杰立刻收了满脸的笑容，推了自行车走了几步远离自家大门后取出手机拨了个熟悉的号码。
　　没一会电话被接通，柯杰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还有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乐。“怎么，找我吃晚饭？”
　　“帮我查一下中学部围棋社最近的情况，尤其是外聘老师或者请来的教学员。”
　　“……秦灵的事情？”
　　“嗯，我怕他老毛病又犯了。”
　　“哎呀这可真巧了，都是找秦灵的事情……行，我知道了，这几天我就给你消息。”
　　“谢啦，麻烦你了。”
　　“呵，客气啥！对了，明天我不来上课，你帮我请假吧。”
　　“……滚！老子就告诉老头你是挂了！”
　　挂了电话，秦杰深吸了口气后抹了一把脸，又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家，久久终于化成一叹。
　　“哎……”

　　骑着单车悠然到了练功房楼下，依然只有那司机一人靠在车上等着。
　　秦杰将自行车随意丢在一边，也靠上了车门。“还没下课？”
　　“嗯。秦三少爷吃过了？”
　　“吃了。陈大哥，你吃了没？”
　　“我等送了小姐回去以后再吃，反正我习惯了。”
　　半响两人无言，隔了一会，这姓程的司机将车门打开。“秦三少爷，你坐着车里等吧，估计今天要晚着下课。刚才小姐下来过一次，让我如果饿了就先去吃一些，所以我猜必定不会那么早就放。”
　　秦杰瞅了眼打开的车门内柔软的车垫，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不了，陈大哥你和我这么客气干嘛……”
　　那车厢里，满是那女人的香味，缠缠绕绕得像是看不见的蛛网，他可不想做了这自投罗网的蝇虫。
　　陈司机笑笑，也不说什么又将车门关上。“说起来，你很久没有和小姐一起上下课了。我记得以前接人都是接两个的，不像现在每天都只有小姐一人。”
　　“哎呀陈大哥，你说的我脸都红了，当年都是小孩子一个个的，现在可不同了，事关你家大小姐的清白，我可不想以后敏敏嫁不出去杨家找人来砍我！”秦杰夸张样大叫。
　　陈司机黝黑的脸上是轻松的笑容，像是放下了主从的身份。他掏了根烟叼上，眼瞅向秦杰。“要不要来一根？”
　　秦杰想了下，接过，让陈司机给点上后吸了口，耳边就听见陈司机低沉的声音。
　　“照说小姐的事情我这个做下人的没什么可以插嘴的份，不过从你们那么小开始……”陈司机在自己的大腿处画了下。“那么小啊，我就开始做这份活了，时间长了，什么都看在眼里的。”
　　“……陈大哥，你想帮着敏敏说什么？”秦杰闷头狠抽了一口，沉声道。
　　“没有，你们小孩子的事情我能插什么手？照着你们的话来说，我可是和你们有着代沟的了！”陈司机粗眉一挑，笑了下，又接着道：“你也知道的，我有个女儿，死了的，如果活到今天都该和你家老四差不多大了。”
　　秦杰点头，陈司机的事情他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非常清楚。
　　陈司机原名叫什么倒是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姓陈，据说还是全国散打比赛得过奖的，当年是这个市里散打队的教练。他有个女儿，得的是先天性的白血病，需要一大笔的治疗费。他没有钱，居然动了抢劫的念头，第一个抢的就是当时带了敏敏独自外出的杨家老太爷。结果自是不用说了，被隐在暗处的保镖一顿殴打后还差点被送监，后来是老太爷知道陈司机的难处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他下来，并且不计前嫌得提供给陈司机的女儿看病的医药费等，可惜没过多久，陈司机的女儿还是死了。如果没有记错，陈司机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做了敏敏的司机，专门接送她还有当年的他上下课。
　　秦杰点头，想不出该怎么接口，只能继续点点头。
　　“以前我总是忙着我自己的事情，总想着，女儿妻子以后对她们好一些就行，我这么努力工作还不是为了她们……可真等着燕子进了医院我才发现，其实我错过太多了。小杰，你有没有尝过被最重要的人用最冰冷的眼神注视过？当燕子躺在病床上时，她就是那样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好像我根本就不是她的爸爸而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陈司机夹着烟的手颤抖着，烟灰如灰色的雪片飘然散落。“小杰，人哪，往往都会忽视近在眼前的幸福，你不要像我这样，等到失去了才急着要抓回来。”
　　秦杰阴着张脸沉默半响，烟头掉落在地，被他一脚踩灭。“陈大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上去看看。”
　　看着小杰走入过道里，陈司机也丢了烟头，看着那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头后长长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您好……说了，对……不，是我没有做好，对不起……不、不……现在看来也只能让他们自己去了。是，我知道了……好，再见。”
　　摁断电话的同时，手机的两头，两声清晰的叹息。

　　秦杰沉默地在练功房门口等到徐遥出来后从后门离开，一路无言。徐遥本就不是个会说话的女孩，又加上被周老师的严格给折腾坏了，秦杰的沉默虽然让她有些不解但也没有询问什么。
　　这让秦杰更觉得杨敏敏和徐遥的不同。如果此时是杨敏敏，绝对会开口询问一个为什么，并且一定要得到了答案才会满足得闭嘴，因为她不会容许他在她的面前有任何的隐瞒——去她家的掌控欲，她是从小做女王做惯了的是不是！还是徐遥好，乖巧温顺听话又知趣，知道男人的面子里子该搁在哪里……
　　徐遥许是太累了，半途中不知不觉就靠在秦杰怀里的姿势睡着。秦杰放缓了速度，在满天的星光下载着徐遥慢吞吞得朝目的地行进。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张柔和的睡颜，心口有什么在蔓延开，有什么在充实，让他觉得，这样，满足。

　　于是日子就开始这么奇怪得过了下去。每天早上秦杰会去徐遥家接徐遥一起去学校，下课后他送徐遥去上舞蹈课，然后自己回家或者在外吃了饭后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再接徐遥回家。整个一天的行事历就差不多如此，如果非要当中插上“杨敏敏”，那么就是无言。
　　或许是因为杨敏敏接受了那个协约的关系，她对于徐遥和秦杰的走在一起只是报以冷眼，而不是如同以前那般干预。可即使如此，秦杰还是防范得有些小心翼翼——他已经下意识得选择了保护徐遥，这个他所选择的“选择”。
　　星期六由于是休假，所以徐遥被周老师要求特训一天（或者连着周日一起），大清早刚准备出门的徐遥突然接到了个电话。
　　“喂，徐遥吗？我是林美啦！还记得我吗？”
　　“呃，你、你好……”林美？徐遥想起来了，那是她中学时候的同桌，虽然后来一起上了圣德的高中部，不过被分到了两个班级。不过，她们以前关系很好吗？记得那时候虽然是同桌，她们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吧？怎么今天想起给她打电话了？
　　“听说你最近和秦杰走得很近？哎呀真是让人羡慕啊！”电话那头的女声像是没有察觉到徐遥的犹豫，自顾自得热情着。
　　“不，不是的，我和秦杰只是同学而已……”
　　“别那么说啊，秦杰这几天天天接送你上下课吧？我们可都瞧见过好几次了，这可真是大新闻呢，秦杰亲自接送一个女生，你可真是第一人呢！我们背后都笑话那个杨敏敏，什么嘛，以前老是装着一副秦杰女朋友的样子，搞了半天不就和我们一样都是一厢情愿的……”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和秦杰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徐遥一听有些着急了，忙有些结巴得将整件事情大概得说了一下。
　　电话那头有半响的沉默，突然一声尖叫，吓得徐遥差点失手掉了话筒。
　　“徐遥！这是个机会啊！你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抓住秦杰，以后哪还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不是啊，秦杰的心里没有这些念头的啊……”
　　“哎哟我都快为你急死了啦，徐遥，你管秦杰有没有这个想法，问题在于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想法啊！你说，你有想和秦杰恋爱的念头！”如果有一种性格叫做“自来熟”，电话那头的林美绝对可以做为典范人物。
　　“我，我……”
　　“别我了你了的，徐遥，你要记得，你可是全校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突破了杨敏敏的防守线留在秦杰身边的人，我告诉你，虽然我们很不甘心，可是我们还是支持你！你一定要打败杨敏敏，为我们争一口气！”
　　这都扯到哪儿去了？徐遥有些想苦笑，眼睛一转看见了墙上的时钟……“啊，我不能和你说了，我要出门了，不然就要迟到了，对不起啊……”
　　“好了好了，那你出门吧。哦，记得加油啊！”
　　挂了那通有些莫明其妙的电话，徐遥拿着装了舞蹈服的包匆匆跑下楼。那儿有人迎着朝阳对她抬头灿烂一笑，此情此景多年后每每回忆起依然让她脸红心跳。
　　“嗨，来啦？”
　　如果，如果有如果，他能不能是她的？不是借着运气一般的这么几天，不是有着期限的只能到下个星期舞会，不是那么只能将自己心意藏在心里的……
　　“你有没有想和秦杰恋爱的念头！”
　　有，她有，她想站在这人的身边，想要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他的一切一切。
　　如果，如果有这个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