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江湖冶

4、彤汝

　　灵族的人在成年以后几乎是可以长生不老的。看周围万物沧海桑田，其间的落寞十四户比物是人非来得更为凶猛。我一人站在城楼的最高处，远眺三弟南逃间继续维持的白依圣朝，星光明灭，灯火阑珊，而我身后不远处软禁着桑兮的行宫，正是灯火辉煌，阵阵笙歌。
　　“你接着巡城吧，孤想一个人待着。”听那脚步声也晓得走来的是城卫队长。
　　“陛下，要叫彤汝小姐过来吗？”
　　“孤想一个人。”不知何时开始，只要在彤汝偶尔不在我身旁时，他们的第一句话总是“陛下，要叫彤汝小姐过来吗？”我忘记了彤汝在我身边多久了，只记得她五岁之时被我带入宫廷，此后无论是朝堂、战场还是猎苑，她都不离左右。我不叫她修习任何灵术，即便是最基础简单的，她也很乖巧，从不反驳，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是，陛下”。
　　如同忘记了彤汝跟随了我多久，我还忘记了或是试图忘记了很多。每日睡梦中醒来，看满屋金碧辉煌和谄媚笑容，也想要忘了这是何年何月，直到彤汝轻声说：“陛下，该上朝了。”
　　我一阶一阶走下城楼，走过大殿，驻足的地方却是寝宫旁彤汝的屋子。屋内光线昏暗，还有人影闪动：彤汝还没有睡吗？还是有人叫醒了她。
　　“彤汝。”我推开门，不带任何情感的唤她——没有应答。人影迅速闪过，我追到窗前，没有任何踪影。
　　彤汝被施了一个简单的让人昏迷的咒语而倒在地上。我这才第一次后悔没有让她修习灵术，竟被这样的咒语击倒。
　　我抱起她，想起很久以前我也曾搂着一位骄傲而美丽的公主。彤汝从不违抗我的话，而她宁愿死也不肯向我低头，用生命诅咒我，用死嘲弄我说：“简兮，你若想我了，不妨到陶邻墅的唱唱歌悼念我吧！”那时，我抱着那逐渐冰冷的身体，仿佛看见初次相遇：她一袭红衫自飞舞的雪花中走出，骄傲的问：“你是谁？”
　　第二日醒来彤汝坐在我身旁满脸的错愕，我撑起身想要说什么，才发现其实无话可说。一个宫女在门外喊：“彤汝，你起来晚了，当心总管骂哦！”接着就兴冲冲的破门而入，见了我扑通一声跪倒，几乎将脸贴上地面。她倒机灵，马上说：“陛下，王后正找您呢！”
　　“你过来，为孤更衣。”
　　走到门口，那个宫女对彤汝低语说：“看吧，彤汝！我早说了，你的出头之日不远了。”转身之间我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彤汝低着头，默不作声。
　　宫女所说的“彤汝的出头之日”是迟迟没有到来，她也一直像从前一样默默地做事，不多说话。我说什么，她都回答“是，陛下。”倒是灵雀按奈不住，冲进我的书房。。
　　“呦，好久不见，王后不该会是想孤了吧。”
　　灵雀也不愠怒，安然自若地坐下来。相较她初来乍到时的童真烂漫，时间果然是奇妙的东西。
　　“陛下彤汝你打算怎么办？”
　　我转身看了看她，笑道：“我的王后果真贤良淑德，大度的很呀。”
　　灵雀冷哼一声说：“那是臣妾喜爱彤汝似乎多过陛下呀。”
　　“哦，是吗。孤在你那儿还不如一个宫女？孤可是从没打算册封她。她也只配做个宫女。”
　　“谁呢？彤汝还是式微姐姐？”灵雀喃喃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被背叛的是式微姐姐，你又何必折磨她呢。”
　　“如果她果真忠心耿耿，有怎么会谋反。否则有何来孤的背叛！”
　　“你承认是你背叛了？哼，那是父王和你逼的。”灵雀说着，神情语气都弱了下来。冷眼看她，她又开口，仿佛自言自语：“就是没有你她也会谋反。可如果是我，我也会……”
　　“是吗？恐怕你没她的胆量吧！”

　　灵雀再一次冲进书房似乎是两年以后。是兴冲冲的、满面春风，那时我正在批阅文案。见她抿着嘴娇俏可爱的样子，也精神了一点。
　　“陛下，彤汝刚刚临盆，有话要问臣妾吗？”
　　我继续批阅文案，佯装不以为然，冷声问：“大人还活着吗？”灵雀说“是的，刚刚睡过去呢”才放下心来，随即问：“是王子还是公主？”灵雀跳到我身后拍着我的背，就想多年前刚来时一样。我也确实欢喜的很，问：“漂亮吗？”灵雀皱皱鼻子，笑说：“丑的很呢，不过可是个强壮的小人儿。陛下要给我们的王子起什么名字呢？”
　　我放下笔推开文案，拉过她小说：“又不是你生的，高兴那么紧做什么，不然将他过继给你好了。”
　　看灵雀一下子变了脸色，我哦哦推开她说：“好了，就这样，你去吧。”
　　我为我王子起名为朔彩。彤汝带他直到满月变正式过继给王后灵雀，是我简兮王朝的嫡长子。
　　朔彩被带走彤汝虽显得暗淡悲伤可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我想，哪怕她哭一声，我都是会将朔彩留下的。就这样，他们母子在一个宫墙之下，却难得相见。多少次她对我支支吾吾欲说还休。我知道她是想问朔彩的事。每次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一次朝堂之上，彤汝持着羽扇在我身后，朔彩突然举着有柄木质短剑张牙舞爪地从幔帐后跳出来，还“啊呀呀”的乱叫，吓了我等一跳。他刚跑了两步就被大司马的长袍绊倒，又爬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想众人都知道王子的生母就在朝堂之上竟全都看着我的脸色，没一个人动。我一回头就接上彤汝的目光，她又很快低下头去，我回过身说：“来人，将朔彩王子扶起来。”
　　彤汝飞一样奔到朔彩跟前，抱起他，搂在怀里拂去他身上的尘土。朔彩却不买情，使劲挣扎着，最后竟用他的几乎没有攻击力的咒语将毫无防备的彤汝推倒。他跑到我座下，小手搭在我腿上，仰着小脸娇声奶气的说：“父王，母后新教我的咒语，厉害吧。”我拍拍他的小脑袋，心中有些酸楚，说：“恩。朔彩快回你母后那去，父王还要上朝。”
　　“彤汝，你送朔彩到王后那里去。”我说。
　　“是，陛下。”她喜出望外。
　　那晚，灵雀差人传话说，她要留彤汝在她寝宫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