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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生华端着待客的茶盏站在门背后,看着正在待客室接受专访的陈靛脸上自信睿智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五年前的放手是有意义的。她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执念把如今的陈靛锻造得如此坚强,才没有让他再一次深陷她的泥沼,而是这样伸缩自如,仿佛爱情从未来过。生华背靠在门后的墙壁上,微微笑:“爸,你看,给他最好的,我做到了。”
      “生华。”
      生华抬起头来,看到稳稳向这边走来的阳弈,那眼神不似以往迫切,而是——很温柔。生华觉得,这不像阳弈出现的方式。
      “傻笑什么呢?”阳弈宠溺的环住生华,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动作这样轻柔,生华觉得不可思议,好像今天的阳弈是个陌生人。
      阳弈握住生华的手,微笑着说:“怎么了?端着水干吗不进去呢?”说着,就那样牵着生华走了进去。
      “……我们没有收购呈皇的意图,我们只想壮大陈氏的队伍,而非……”陈靛戛然而止,目光定在阳弈和生华交握的手上,他下意识的把手放在心口,然而失神只是一瞬,他转瞬又恢复到先前的胸有成竹,正视着记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非逼迫。”
      倒是记者对进来的阳弈颇为诧异,“难道别墅里不是只有陈先生和生小姐一起住么?”边说边上上下下的打量阳弈。
      阳弈站在记者面前,长身玉立,揽过生华的肩,微笑着说:“先生,我是华儿的男朋友,陈先生人很好,所以便让我住进来。”
      “男朋友?”记者狐疑,“可是上次拍卖会……”
      “那是误会。”陈靛截口打断记者,毫不犹豫,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阳弈显然对陈靛的回答很高兴,放下茶盏,便拉着生华离开。生华愕然,陈靛和阳弈他们一唱一和地到底在干什么?
      “误会?”记者饶有兴味。
      陈靛也异常好脾气的解释道:“其实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要求生小姐来做我的女伴,与生小姐无关。生小姐是阳先生的女朋友,因为我,给他们在社会上有了一些□□,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因此我道歉。请把我刚才说的话报道出去。”
      一厢情愿?
      道歉?
      生华被阳弈拉着莫名其妙的走出待客室,听到陈靛匪夷所思的话语。他怎么可以道歉呢?以他的身份怎么能够公开向她和阳弈道歉呢?更何况他为什么要说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引起这些误会明明是她的过错,他怎么可以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会给他带来多么不好的社会影响啊。
      为了她和阳弈名正言顺的做情侣,他不应该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生华心乱如麻,一气之下挣脱了阳弈又闯回了待客室,对着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的记者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陈靛说得那样——”
      “对,不是那样!是我强迫的,是我强迫生小姐作我的女伴的。”陈靛眸光清明地截口打断生华,不温不火的接着说,掷地有声,好像就跟真的一样不容一丝质疑。语毕,正视瞠目结舌的生华,不怒自威地道:“是吧,生小姐。”
      生华深深地看着丝毫没有动容的陈靛,蹙着的眉头几乎要拧出血。
      陈靛对一言未发的生华颇为满意,转头对获得了头条新闻而兴高采烈的记者淡淡地道:“这两天身体不适,说了会儿话有些累了,先生,我们今天不如就采访到这里吧。”
      “好……好……”记者兴奋异常,随声附和着,起身道别。
      陈靛准备回房,顺便道:“生小姐,请送客。”
      生华仿佛一塑铜像伫立在房中央,脸色煞白,寸步未行。
      跟过来的阳弈看生华一动不动,只好先引记者离开。看着不动声色的陈靛,终是微微一笑。
      陈靛摇着轮椅经过生华,而她终于开口,她无力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闻言,陈靛饶有兴味的笑道:“想补偿么?”
      生华一怔。
      陈靛不停,向门外驶,边走边说:“想补偿的话,做我的向导好了。晚上我要到市区走走,想找一个人陪我一起散步,就一个。”
      “不行。”送客回来的阳弈断然拒绝。
      陈靛斜睨着阳弈淡淡地说:“别忘了,今天是中秋节。”
      阳弈语塞。
      “我去。”生华转过身,盯着陈靛,目光淡凉如水。
      *** *** ***
      将细瘦无力的断腿托起来,右腿只有短短的一小截,瘦得看得到错综复杂的经络和血管,连轻微活动带动的肌肉的抽动都纤毫毕露。用事先缠好的一卷纱布从上至下一圈一圈的将断肢包起来,把最末端掖进布套的边缘。然后套上一只结余很多的丝织网套,托过来一肢造型很奇特的义肢,接受腔下端有一个小孔,把网套结余的部分穿过小孔,身体吃力得跟着向前挪动,尽量把断肢伸进接受腔内,待到进入一半时,双手配合一边将结余往出拉,一边把接受腔与断肢切合。便于再牢固些,撑着掖拐站起来,因为还未穿好,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架在掖拐上,摆正接受腔,把网套从小孔全部拽出来,网套带着断肢完全进入了接受腔。从背后够起一个圆筒状的东西,从中间扳开将腰挨进去,对住挡位推到三挡。陈靛吐了口气,撑着掖拐,费力的向前走了一步。然而切合的摩擦力太小,陈靛只觉得一脱,整个身体向后栽去,正当陈靛准备接受每天几乎是必备的摔倒时,一阵香气支持住了他。
      陈靛紧了紧握拐的手,偏过头问:“生华?”
      生华用一整个手臂的长抱住了陈靛的腰,头贴在陈靛的背上,吃力的点了点头。
      陈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生华的气息那么近,让他想起她亲吻他的样子。然而他只是说:“你放手吧,反正我也摔习惯了。”
      生华没理睬,费劲地说:“你别动……听我的,一会儿我挪到正面去,你就抱住我,我给你上好义肢……我扶你到床边去,然后……咱们把义肢从新上一下。乖,听话,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所以你也不要乱动。来……我数到三。”
      “一——二——三——”
      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陈靛看着生华从自己的背后绕到自己面前来,听话的真的一动都没动,他想相信她。
      生华成功地从正面抱住了陈靛,她的头就贴在他的胸口上,听得到他健硕的心跳,那个动作很像拥抱。她抬起头来得意地冲他笑,额上鼻翼沁出了小小的汗滴,她催促他:“来,快,抱住我,我就可以帮你摆好义肢了。”
      陈靛看着生华的笑脸,不置可否,张开手臂想要去抱住她,然而又放下,最终没有动。
      生华疑惑的看着陈靛:“快啊,快抱住我。”
      此时——
      “华儿——”房门开了,阳弈走进来。陡然间,看到了贴得那么近的陈靛和生华,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向后跌了一步,然后转身跑出了房间。
      “小弈——”生华见状,双手一松便欲去追阳弈。
      陈靛失去了生华的支持,向后仰去。他听得到风擦过耳根的声音——不过是摔一次跤而已。
      “别怕,抓住我。”生华没有去追,她复又揽住陈靛的腰,使劲抱住了他。
      抓住我......
      陈靛仿佛是听到魔咒一般立即抱住了面前的生华,抱得死紧,紧的生华快要喘不过气。
      怀里的陈靛抖得是那样厉害,生华感觉得到,陈靛其实很害怕,而且害怕了很久。“别怕,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我不会的。”
      陈靛半阖着眼,轻轻地说:“谢谢你。”他把身体全都靠在她身上,她的香气充满了他的鼻翼,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冒险,只要生华一离开,他就会很难看的摔在地上——他竟然这样无可选择的依靠着她——这个曾经把他当作残破傀儡的女子。
      生华感觉得到陈靛的悸动,他真的是在很认真地抱着她,他把自己所有的依赖都交给了她,所以她有义务对他说:“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她呼吸着他青草的体香,小心的把手挪到腰上的挡位,掀开薄薄的衣衫,把手伸进腰箍内,触到他微凉的体温,她一惊:“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凉?”
      陈靛感受得到生华手掌的温暖,他情不自禁的把头挨在生华颈子边,淡淡地说:“受伤之后,我……一直在发低烧。”他又阖了些眼睑,极轻极轻的呵出一口气:“好难受……”
      每一次不管多痛多累多难过,生华知道陈靛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可是陈靛这一次竟然在向她倾诉,那一定是难受到极点了吧。“为什么不早一点告我呢?我一定会多请几个医师来的。”
      “因为…….”
      ……那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吧……
      他们两个忽然都想起了那个下午。生华瞳仁一暗,她知道一直以来自己强求的的确很过分,是真得很过分,“对不起。”
      陈靛眼中朦胧了浓浓的一层雾,他说:“没有关系的。”他终于没有告诉她,那天他是真的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他是不能生气的,就在那晚,他的哮喘犯了一整夜。
      “靛啊,你怎么会对人这么好?”生华用掌心温暖着陈靛的两腰。
      “因为……我希望你们的愿望都可以实现,都实现。”陈靛轻轻的笑了一笑。
      生华一边听一边摩挲着陈靛的腹部,那里有强健的腹肌,然而:“这是什么东西?”
      陈靛感觉得到生华在摸那道足足有两寸长的伤疤,他淡淡地道:“我们不说这个好么?”
      可是生华已经打开了腰箍,伤疤张牙舞爪,她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陈靛,然而陈靛并没有看她,他开始弱弱的喘息。生华恍然大悟,立即整好义肢,箍好腰,若无其事的对陈靛说:“调整好了,我扶你坐到床上去吧。”
      生华架着陈靛,托住他的义肢,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额梢的冷汗,知道不合适的义肢会弄得他很疼,她咬着牙,从未想过从所站的地方到床边这短短的一步之遥竟然早已是陈靛无法逾越的鸿沟,她多么想对上天说请把这责难赐给她,而非她身边,这个她最爱的男人。
      陈靛特别努力的迈着每一步,他悄悄偷看她严肃的表情,汗水聚成水滴淌下她瘦削的脸颊,他感到知足而疼惜,于是他说:“别勉强,累了就松手吧,我都摔了五年了,早就习惯了。摔倒之后,我爬到床上就可以了。”
      生华懊恼地瞪着陈靛,气吁吁地说:“你到底要让我说多少遍?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更何况,你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爬呢?你是陈靛,你要堂堂正正的走过去,走给所有人看。”
      陈靛轻启唇角,显然是没想到生华居然会那样维护他,他明亮的靛蓝色眸子闪了一闪越发的明亮,他低下头,继续努力的向前走去,尽管腿很疼,尽管腋拐让他显得很笨拙,但是生华会一直在身边。
      生华看到没再馁气的陈靛,终于,咧嘴一笑。
      两人来到床边,生华扶陈靛坐下,自己连口气都没喘便急忙拆下义肢脱下纱布检查陈靛的腿,短短的一小截断肢被磨得红红的,下端擦破了一点皮,露出细嫩的新肉,生华光看着都觉得疼,一边用嘴吹着一边用双手有节奏的拍打着他极度紧张的腿,试图让他舒服一些。
      陈靛双手撑在床上,看生华半跪在床前爱护他最最在乎的地方,他忽然觉得好幸福,幸福的好害怕。如果幸福会在达到顶峰的时候一溃而为巨大的伤害,那他宁愿从现在就把幸福拦腰斩断。他颤抖地说:“生华……是真的么?”
      生华莫名其妙得抬起头来与陈靛对视,黑亮的大眼睛满是深深浅浅的疑惑。
      陈靛自顾自地说:“生华说不会抛下我,生华做到了,我现在已经没有摔倒的威胁了,生华可以离开去追阳弈了。”
      生华忽然明白了什么,渐渐笑开,伸手去托住陈靛的脸颊,触手的胡渣和温度是那样的熟悉,她用他熟悉的笑声说:“靛,你是我见过的最傻的人了。”
      陈靛一愣。
      “小时候语文肯定没学好,不然怎么连引伸义都不知道。”生华下意识的点着陈靛的腿,歪着头得意的笑着,很是灵气,“‘抛下’‘抛下’,又不是抛弃后就会掉下去摔倒,而是对靛心灵上的一种支持,明白么?”
      陈靛突然一下俯下身拥抱了生华,带起的气流夹着他的体香袭击了她,他异常认真地说:“你可以不对我这么好么?”
      生华黯然:“我哪有?我是你的负责人,我必须要对你负责。”
      “你真的是在对我负责么?我怎么觉得……我第一次找到依靠的感觉了。你的负责,似乎已经超出了负责,能够感觉得到温度、心跳和呼吸……觉得喜欢。”陈靛闭住眼睛,那香气几乎要让他窒息。
      生华呆住。倏尔又一变而为微笑,靠在陈靛宽厚的肩上,却转开话题:“阳弈那个傻小子,跑不了多远的,哄一哄又会高兴起来。倒是你不乖,为什么没用花棉,你看,都蹭破了。”
      陈靛黯然:“花棉……用完了。”
      “那怎么不向我要呢?”生华问完就后悔了,她的靛一项讳莫如深,明明就是她没有照顾好他,甚至连他一直在发烧都不知道。
      “我以为你把它们忘了呢?”陈靛放开生华,淡淡的眼神藏着一些自嘲。
      生华疑惑的看着陈靛。
      陈靛低下头,自顾自的一笑,也不知在跟谁说话:“你们看,她真地想不起来了,你们还一直不相信的告诉我是她的宝贝来着,现在死心了么?”
      “胡说!”生华一把揽过陈靛的残肢偎在胸口,“它们是我的宝贝,一辈子都是。我天天都想念它们,想问问它们,你是不是又欺负它们了。今天一看,果然是这样。”
      “可是你已经好久都没有来看望过它们了。”陈靛轻轻地说,“从那以后,它们总是用疼痛来提醒我,你是不是把它们都忘记了?你都把它们惯坏了,动不动就想念你了。”
      是啊,她都把自己惯坏了,动不动就想爱他了。生华摩挲着陈靛的残肢,它们又瘦又弱,每一条皱缬都像在她心底裂了一道口子,她该怎样告诉他,她其实也很想念它们啊,想,一辈子都对它们好。
      “生,”陈靛茫然的看着前方,自说自话,“那时说的宝贝是善意的谎言吧,是为了保护我那卑微的自尊而许下的不可能履行的承诺吧,其实,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也不会介意什么的。”他低下头,蓝色的眸子盯着自己的指尖,连目光都是蓝色的,“我也不能介意什么。”
      生华闻言抬起头,看着陈靛赤裸裸的忧伤,难过的他怎么让她这么难过,好像全部的痛苦都在咽喉,阻断了呼吸和吐纳,是要被活活哽死。她该对他说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那么彻底的相信她了吧,在他心中,她是个骗子。可是怎么办?唯一的真话她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她爱他爱得快要找不到了自己。
      生华轻柔的托起陈靛的断腿,眉眼温柔的拍抚着那节丑陋的肢体,然后,微笑着低下头,樱红色的唇瓣落在萎缩的断口上,那上面还有陈靛的体香,花瓣蠕动着,细细的唇纹张开,证明着这一吻的郑重。这样,比任何的言词都明白了吧。
      生华抬起头看着悸动的陈靛颤抖的嘴唇,爱怜地笑道:“我去给你拿花棉,乖乖的坐在这里等我,等上好义肢咱们去市区散步。”说着,走出了房间。
      陈靛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那一吻让他的心疼得几乎要裂开。他握住那个曾经被生华亲吻的地方,掐得清白泛紫。他试图让他的腿清醒,但是真的,真的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可以像生华那样,疼爱他丑陋的残缺。陈靛霍地抄手就给了断口一掴——“没出息!”

      月光湿淋淋的淌了一地,映着白墙阑窗的越发疏离,生华拐过廊道,轻叹一声。
      蓦地——
      一只手强硬的箍住她的下巴,扳过一边。生华被拧得差点背过气去,却猝不及防的被重浊的热气夺去了呼吸,一只冰凉的混着烟草味的嘴狠狠地向着她的嘴巴咬了下去。
      生华挣扎,却越陷越深,无法呼吸,却无能为力。生华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她呻吟:“……小弈……不要……”
      深夜黑暗了潮湿的心。跌落在地板上的烟头没有被碾灭,冒着明晃晃的火星,空气中充满了烟草的颓靡。
      “我恨你……”伴随着进入生华身体的,还有阳弈咸涩的泪水。
      如果说阳弈一开始就是生华为了摆脱陈靛的一个替代品,那么此刻的生华为什么竟会这样的心痛,为阳弈而心痛。
      可是……“小弈……呼吸……不上……”
      “咚”的一声巨响。生华只觉一阵眩晕,但是可以呼吸了,一只大手握着她的肩膀从胸前将她环住,环在自己身前,将她带离阳弈。而阳弈,被重重的推在对面的墙壁上。
      “今晚,她是我的。”
      头顶的声音淡凉如冰。生华回头看着陈靛,陈靛带着单腿的义肢,一手撑着掖拐,一手揽着自己,因为匆忙,还赤着上身,手臂上的疤痕和肩膀上的弹痕赫然,体温越发的低,隔着薄薄的衣衫,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哼哼”。跌在墙上的阳弈撞到了廊灯的开关,一时间,华灯烨然。
      连一向镇定的陈靛也不禁一怔,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阳弈——面容清秀的少年垂着头不停的哧笑着,光洁的下巴上却滴下透明水晶,颤抖的双肩承认着脆弱,挽起衣袖的手臂上,满是新鲜的烟头的烫痕,像一个个悲伤的眼睛,直愣愣的张开在冰凉如水的灯光下。
      “小弈……”生华心疼地开口,下意识的要挣开陈靛。
      陈靛一紧,又把生华拽了回来,紧张地看着回过头来的生华。生华回头看着陈靛,笑了一笑,颔首叫陈靛不要担心,然后向阳弈走去。
      “伪君子……”阳弈不屑地开口,“你们个个都是伪君子……妈妈是这样,爸爸也是这样,连生华都是这样,可是我的心居然还是会为你们痛……痛……那么痛,痛到连哭泣都没有办法止住,只好用烟头烫,也好痛,但总好过心痛……”
      生华托起阳弈的手臂,看着那流血的眼睛,爱怜地说:“该流血的是我,小弈怎么能够烫自己呢?真是傻瓜,让我心疼死的傻瓜。”
      “嘶”阳弈躲开生华,撕开自己的衣襟,更多的悲伤的眼睛张开来,在阳弈雪白的锁骨下,长成永远无法磨灭的痛。阳弈炫耀一般的对着生华说:“我告诉你,我的父母在我九岁大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交给债主然后各奔天涯,我为了偿还债务什么都做过——端茶送水、流血流汗、风吹日晒,甚至是临街乞讨我都干过。我被人贩子卖到一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听的地方,干最重最脏的活,吃和猪一样的食物,病倒了就被烟头烫醒,想逃走就遭受一顿毒打——这就是我的童年和少年,你一直看到的我都只是一个虚假的外壳,我试图就这样遗忘心里那部分潮湿阴冷的记忆,然而还是你,是你——生生挖出了我最深层的痛!你让我痛——我恨你!”
      “小弈……”生华拥阳弈入怀,轻轻拍抚着她的宝贝,她怎么这么想落泪——她爱的人为什么总是让人这样心疼?
      “华……”阳弈亦环住生华,“好喜欢生华,觉得已经不能没有你了,所以,生华不要学爸爸妈妈了,要一直一直的和小弈在一起……在一起……”阳弈一垂眼帘,缩进了生华怀里。
      生华一倾,托住了阳弈。

      “靛——”
      陈靛眸光清冷的缓缓回过头来,看到迤逦而来的莫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下肢,眼神中带着一些嫌恶——那里,陈靛因为匆忙,没有带上义肢的断腿赤裸着,丑陋的露出夸张的断口和皱巴巴的皮肤,在空中,无助的轻轻摆动。
      “靛。”莫莉来到陈靛身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恰恰看到陈靛看着自己的那双冰封似海的眼睛,不觉出了一背的冷汗。
      “什么事?”陈靛转过目光,看着对面抱着阳弈的生华,她瘦弱的双肩一颤。
      “……”莫莉被陈靛的眼神吓得够呛,方才回过神来,细声慢气的应,“……你给的说是要在订婚时戴的戒指我试了试,挺合适,想给你看看。”边说边拿出戒指交给陈靛。
      陈靛看着手心里的十年,怔了一怔,才托起莫莉的手,戴上她的中指。
      莫莉分明感觉得到陈靛的激动,他执戒指的手都是颤抖的,而且没有到位就放下了,看得出,那个高度是无名指的位置。莫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道:“这枚戒指,你曾经戴在生华的无名指上吧。”
      陈靛如梦初醒,若无其事的把戒指推到位,说:“无可奉告。”
      灿亮如星的钻石闪耀在莫莉姣好莹透的指尖,耀花了生华黑珍珠的眼,那眼里起了雾,然而只是僵在眼眶里,只因为再没有资格,去卑微地为他落泪。生华复又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那对郎才女貌,竟一时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适才说的什么“宝贝”,此刻竟变成了她冷笑的资本。生华苦笑着一头抵在怀里的阳弈身上,把眼泪一并压入黑暗,连心痛都是无声。
      陈靛无悲无喜得看着生华那哀怨的回首,眼神平静的像一池湖水,从未曾波动,也从不会波动。直到生华扶着阳弈进了房间,他才缓缓的靠上墙,合着眼无声的说:除了这样,我无能为力。
      “其实你……”莫莉无奈的开口。
      陈靛拍拍莫莉的肩,挺直了身子,淡凉如水的说:“做得好。回伦敦后我会尽快与Rosely合作,而且,陈氏会成为香水学院最大的股东。”
      “我不是这个意思。”莫莉找不到措辞,“我是觉得这样对生华……而且似乎太草……”
      陈靛截口打断莫莉:“不管你是什么意思,都不必再说。我现在脑袋很清楚,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投资香水学院是我早就计划的,我们的世界充满了衣香鬓影,所以我们需要优秀的调香师,因此,香水学院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我这样说,不知合不合莫莉小姐的胃口?”
      莫莉听得出陈靛在避重就轻撇开生华,也不好再强调,只能颔首。
      “那么,现在,请把戒指还给我。”陈靛面无表情的伸出手,一眼都没有看莫莉,接过戒指,撑着单拐步调沉着的消失在廊道拐角。
      莫莉仍是看着陈靛那在空中轻轻摆动的断腿,眼中却换成了满满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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