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重乔

2、重回

　　沈溪挣扎了会，脑中全是嗡鸣，那颗子弹直接穿透他的大脑，但沈溪混混沌沌，想到的仍然是他的养子，他甚至没注意到，他为何还会有意识，在那般致命伤之后。

　　长空，长空，睁开眼，爸爸，爸爸在这里……

　　混沌渐渐褪去，清晰的思维回到脑中，沈溪仍是怔怔了片刻，但是仅仅片刻，他又马上瞳孔放大，望着周围的一切，顿敢不妙。

　　面前的是普普通通的三居室，橘黄色的灯光映照在墙壁上，格外的温馨，沙发不大，但是很软，沙发的面前是一个电视，因为不常用所以看起来很新。

　　两个卧室是并列排放的，但是很容易让人看出区别。一个是浅蓝色的门，门锁上面悬挂着布娃娃。另外一个则是普通的楠木门，深沉内敛，屋内黑色与白色相互搭配，现代感十足，但却没有一丝温情。

　　沈溪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浴袍，袖子挽起，皮肤上似乎还有水的痕迹。

　　这套房子是沈溪五年前买的，当时叶长空刚刚到家，为了给叶长空一个良好的环境，硬是凑钱买了。不过过了两年，他公司渐渐走上正轨，就把这套三居室卖了，重新换了房子。

　　如今再现这样的场景，透着万分诡异，沈溪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发现线条圆润了不少，下巴还有青茬。

　　沈溪大惊，公司走上正轨后，他就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喜欢穿深黑色的西装，将面部修理的整齐一丝不苟，喜欢锻炼，去除脸上的赘肉。

　　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分明就是他从前的模样！

　　沈溪跌跌撞撞，一路向前，为了验证脑中某个疯狂的念头，沈溪抿着唇，来到那扇蓝色的门前。

　　“咔哒……”

　　他轻轻的扭开门锁，他走进去看了看，紧抿着唇，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某个小小的坐在床上的背影。

　　长空，叶长空……他的儿子……

　　沈溪默念，五年前的自己与五年前的叶长空，沈溪缓慢的，终于吐出一口气，他回到过去了？

　　那么那个在五年后的叶长空，有没有与他一起回到过去？

　　沈溪走上去，脱了鞋子，伸手将叶长空拥住，大人的身躯总是很容易包裹住未成年的幼嫩躯体。

　　五年前的叶长空自闭更是严重，尤其是在刚回国那会，整个人就如同一个布娃娃，只知道呆呆的看着周围。黑色的眼瞳无欲，没有灵魂，就如同现在的叶长空。

　　沈溪突然想起来，叶长空那未说出口的的一声，“爸爸”……心中突然生起一个念头。

　　沈溪将叶长空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叶长空褐色如天使般的眼瞳看着自己，叶长空一言不发，双手只紧紧的搂着一个布娃娃。

　　这样自我保护的动作能够让人莫名升起一种罪恶感，像是一不小心打扰了天使的安宁，而让人心生负罪。

　　“长空，记得吗？这里爸爸，爸爸带回了长空，这里爸爸……”

　　沈溪固定住叶长空的头，另一只手捏住叶长空的下巴，轻声在他耳边引诱着。

　　“这里是爸爸，乖，叫爸爸……”

　　叶长空也注意到了沈溪的存在，只是扬起了头，沉闷的黑色眼瞳看着沈溪，不说只言片语。

　　沈溪心中猛然一颤，他从前最喜欢的便是这双眼瞳，最失望的也是这双眼瞳。如果那一声“爸爸”不是错觉，那么他总有一天让这双眼瞳焕发光彩。

　　“儿子，累了吧，先歇息吧……爸爸不逼你……”

　　沈溪看看手表，已经是七点多了，天空也逐渐暗沉下来，沈溪揉了揉眉心，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繁琐，如果儿子没有一起回来，那么对于现在的叶长空，他不急。

　　沈溪搂住叶长空，顺着床躺下，也不管这么小的床能否挤下叶长空与沈溪两个人。

　　自闭症有难以入睡的情况，沈溪就平躺下，怀里圈着叶长空，尽力给叶长空安全感。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墨色熏染着整个城市，一阵一阵的呼吸声自耳畔响起，沈溪已经睡熟了，只是胳膊依然圈着叶长空不放。

　　叶长空抬头，自黑暗中睁眼，两个眼珠子闪闪发亮，叶长空轻轻拿开沈溪的手，坐起身，抿着唇无声的走向浴室。

　　温暖橘黄色的灯光亮起，叶长空状似无意的将门扣上反锁，冰凉闪着光的镜子前，叶长空挑起额前的碎发，露出黑曜石般的眼。

　　镜子中的叶长空勾起一抹笑容，皮肤上浅浅的绒毛在灯光下接近透明，脖子下青黑色的血管隐隐跳动着，真是优雅而美丽的生物。

　　“爸爸……”

　　叶长空笑着，在玻璃镜前做出一个口型……

　　片刻，叶长空回到了卧室，小小的床位被沈溪占了大半，叶长空拉开被子，静静的窝到沈溪的胸前，眼睛微微闭上。

　　晚安，爸爸...

　　五年前的叶长空的确自闭很是严重，但这如果是五年后的叶长空呢？沈溪猜的没错，叶长空的确同他一起回到了五年前。但是，叶长空明显不想让沈溪知道，才有如今的情形。

　　夜色凝重，恍若一团无形的网，困住沉睡深眠的人……

　　第二日，沈溪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麻木了，沈溪无奈的笑笑，叶长空正安逸的睡在他的手臂上，身体蜷缩着，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沈溪只得半个肩膀斜着，这个姿势不会打扰叶长空的睡眠。沈溪伸手从床头柜上摸出一个手机，不太熟练的解开密码。

　　这还是他买给叶长空的，只是一次也没用上。沈溪用左手缓慢的打开了网页，输入几个字。

　　—青年营养搭配食谱

　　沈溪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现在已经回到过去了，他再纠结也无用，只不过，好像在他未曾注意的五年时间，有什么东西在他未知时发生了。

　　而那句“爸爸”是沈溪最耿耿于怀的，还有叶长空死的时候空洞的眼神，沈溪甚至不愿意说出那个“死”字，沈溪叹了一口气，重来五年，他想好好的面对这个儿子。

　　手机上的页面静静停在一处，沈溪仔细记下了几个数据，

　　营养早餐: 热牛奶250ml，面包200g，煮鸡蛋50g

　　这是最为简单也是最有营养的的早餐搭配了，沈溪摸摸自己儿子的小身板，皱了皱眉。恰巧，叶长空翻了个身，把沈溪睡的麻木的手臂解脱出来。

　　沈溪摸摸儿子莹润的脸，心头想道，今日就让叶长空搬到他的卧室去，这里真是太挤了。

　　沈溪从床上起来，六点钟，正是做饭的好时候，沈溪默默的走出卧室，来到厨房。

　　生硬刻板的男人身上系的是粉红带斑点的围裙，看起来分外好笑，但沈溪倒是无所谓，打开冰箱，里面剩的也只有两瓶牛奶，还有为数不多的快餐食品，就连鸡蛋也是沈溪翻了好久才从冰箱的底层找到的。

　　沈溪暗骂从前的自己不称职，从前的他工作繁忙，于是就把一周的食物买来然后放在冰箱里，叶长空那时候还不会自己动手，每次等自己回来时，叶长空都已经饿着肚子等了许久了。甚至有一次，等他回来时，叶长空已经饿晕在了沙发上，后来请了菲佣，这情形才好点。

　　牛奶在加热皿中烧的滚烫沸腾起来，沈溪带着手套将牛奶倒在一个玻璃杯中，顺带将面包与鸡蛋准备好，盛放在盘子里。

　　沈溪将东西端出来时，正听到楼上的脚步声，叶长空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两只眼睛睡意朦胧，卷毛在额前翘起几根，皮肤光洁盈润不见丝毫瑕疵。很久以前，沈溪就曾感叹过，叶长空有这世界上最无与伦比的一张脸。

　　“儿子，过来吃饭了~”

　　沈溪笑着向儿子招手，叶长空抿着唇踏着步子走了下来。

　　饭桌上，叶长空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盘子，比沈溪的多了一个鸡蛋，一杯牛奶，牛奶他能够理解，可是鸡蛋又是怎么回事？

　　叶长空瘪着嘴，嫌弃的将鸡蛋刨向餐盘的另一侧，这番动作，沈溪又怎么能够不注意到。

　　当下，沈溪假咳了声，作威严道，

　　“不准挑食！把它吃了！”

　　叶长空当下闷住没作声，沈溪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大吓着儿子了，再定睛一看，那仅有的一个鸡蛋，落到了他自己的餐盘中。

　　儿子将不喜欢的东西扔给粑粑，粑粑也只能咬着牙吃下去，不然你还把它扔回到自己儿子碗里？

　　最后，沈溪一脸肾痛的吃下了整个鸡蛋，却没看到，儿子低头，被餐盘挡着的脸，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了不着痕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