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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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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新一茬的花苗露出地面,阿卡已经不再围着它们转圈儿了,现在它更倾向于跟在卡妙屁股后面东跑西颠儿,根本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大狗狗,不就是因为卡妙做的牛排好吃么。
我已经彻底成为全职花匠,投入在一院子的花儿上,隔三差五的还和花圃的老农切磋一下经验。卡妙也在伊兹密尔找到份工作,每天坐一个半小时的车去展示他精湛的手艺,他戏言这叫“养家糊口”。
花丛在我的精心养护下长势喜人,经常让过路的旅人赞叹,我到不在乎他们是否喜欢我养的花儿,我只在乎卡妙是否喜爱它们。美中不足的是,壮得像小牛犊一样的阿卡老是趁我不注意去骚扰镇上其他人家的狗,害我三天两头得去给人赔礼道歉。没想到这却促成了我开张自己的花店,卖些自己培育的花苗,也直接剪了鲜花包扎起来送给站在栅栏外迟迟不肯离去的情侣。
几个月后,冰河祭日那天,我和卡妙重新粉刷了栅栏,剪了一束百合,对着星空洒下一杯又一杯的烈酒,西伯利亚冰原的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应该可以痛饮伏特加了。
“嗨,亲爱的,看新闻了么?”
卡妙披着浓重的夜色回到家,边换鞋边对我说。
“什么新闻?”
我刚洗完澡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
“北美东海岸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飓风袭击,同时还伴有海底地震什么的,真是应了那句‘祸不单行’。”
我擦头发的动作僵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
“是么。”
“米罗?”
卡妙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头。
“没事,有穆他们在呢。”
心中涌起惆怅,那片战场,已离我太过遥远。曾经,自己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坚信可以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罢罢,也许我并不胜任那种工作。
“妙……我饿……”
“等我给你做吃的去。”
卡妙亲了我一下,向厨房走去。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惊心动魄的灾难镜头充斥着每一个频道。心里不舒服,关掉电视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想着明天去弄点风信子什么的来种种。听着厨房传来卡妙训斥阿卡贪吃的声音,我满足的笑了,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赖,虽然太安逸了些。
次日,我搬着几盆风信子往家走,远远看见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我心下好奇,难道是卡妙买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不喜欢黑色的车,我喜欢银色的。进了院子,发现阿卡前所未有的乖巧,莫非昨晚吃拉肚子了?我把几盆风信子安置在勿忘我旁边,拍拍手上的土推门进屋。
“妙,我弄了几盆风信子,你喜欢么?”
“米罗。”
这个声音不是卡妙!我忙扭头去看,一抹海蓝静默在客厅里。
“撒加!你……”
他怎么能找到这里!一时我站在玄关忘了进来。
“米罗,你回来了……”
卡妙端着两杯茶从厨房走过来:
“撒加先生有话要和你说。”
我定了定自己有些慌乱的心,缓重的走到撒加对面坐下,卡妙也坐在我身旁,递上茶水给撒加。
“米罗……我们希望你回去。”
撒加开门见山:
“最近的情形,你多少知道些吧……我们需要你……回来吧……”
我摇头:
“不撒加,我不回去,我已经辞职了,这些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撒加干笑了两声,愁眉不展:
“你的辞职史昂长官并没有批准,他允许的是停薪留职。这几天的飓风和地震已经让我们捉襟见肘了……米罗,我们真的需要你……”
我什么都不想说,撒加又道:
“穆在现场被飓风携带的瓦砾砸伤,现在还生死未卜……所以他们才让我来,我知道自己不能像穆那样可以说服你……”
撒加突然说不下去了,海蓝的眼睛有泪光闪烁。我的头轰的一下炸开了,穆生死未卜!穆,那个喜欢到处整人且又才华横溢的挚友,竟然生死未卜!
“不……这不是真的……”
撒加垂下眼帘,伸手遮住眼睛。空气好像凝滞了,一时间我们三个人都说不出话,只听见阿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我可以去看穆,撒加。”
我挑破了这墓地一样的沉寂:
“但是我不回总部。老爷子批不批是他的事情,我已经辞职了。”
卡妙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他在担心。
“米罗……”
撒加显得有些不能理解我的决定:
“我最迟明天下午必须回去,我希望你现在能给我答复,回去吧米罗!”
他的声音恳切的让我犹豫了一秒,但我还是摇头:
“撒加,三年了,我已经生疏了,帮不了你们。”
语毕我起身回到卧室,关上门,坐在椅子上望着院子里争相斗艳的花儿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知道撒加要走了,有那么一个刹那,我想和他回去探望穆。汽车远去,卧房的门被旋开,卡妙走进来,站在身后伸手揉着我的肩。
“米罗,天色晚了,我熬了粥,喝点吧。”
我不置可否。卡妙转到我身前,坐在床上看着我。
“米罗,你真的这么想……不回去了?”
“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把目光集中在卡妙身上,叹气:
“现在的我如果站在现场,只怕也会撒腿逃命,根本做不了什么。”
“可是,米罗……我知道你很向往那样的生活……”
我全身微颤,随即纠正卡妙:
“只是怀念而已。”
“可你并不开心。”
“和你在一起,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我笑,卡妙可是第一次露出这么不从容的神情。
“米罗,”
卡妙一着急站了起来,按着我的肩膀说:
“我知道你不回去,是因为冰河那件事,但是我心里看得明白,FEMA是你的理想,离开了那个舞台,你心里并不……”
“你想说什么?”
我冷冷的打断他,这种语气显然伤到了卡妙。可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卡妙的口气也硬起来: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需要你,需要你的力量,可是你呢?你躲在这里胆怯的不肯面对过去的失误,就算人们告诉你那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一个意外,可你还是舍弃了你热爱的战斗!是的,我爱你,我会给你所有我能给你的,但是我不能像FEMA一样给你你需要的挑战!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在灾难和危机共生的现场沉着冷静,果敢决断?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多救几个人,我想这样冰河的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心!是的,如果你回去了我会担心你的安危,但是我更喜欢看到你英姿勃勃的站在危险的边缘笑傲一切!”
卡妙的胸膛激动的一起一伏。
“出去。”
我简单的命令,并不看卡妙。他跺着脚转身走出了卧房,少顷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声。卡妙的这番话好像重重扇了我两个耳光,屠夫一样残忍的揭开了我的伤疤,露出里面腐败的芯,在新鲜的空气中惊惧的找寻避难所。
不敢直面过去的失败么?
看来我还是没有勇气在熔岩流前炸掉一座摩天大楼。回去?我一想到站在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心就发颤,脑海里反映着橘黄的火球伴着黑烟。这就是心魔啊!我想起穆曾经讲过的一个古埃及神话:人死了以后,要在天平上称量自己的心脏,砝码是女神头饰上的一片羽毛,重者下地狱,轻者上天堂。
卡妙,你是如此希望我放轻自己的心么?
凉爽的晚风从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我回过神,带着几分羞愧理智的思量卡妙的话。没有瑕疵的光环固然让人羡慕,同时也是不堪一击的,涅磐的凤凰在灰烬中重生,却丝毫不减低它的华丽与神圣。我一直都在强求自己做到完美,没有纰漏的完美,神只用一个意外就让我一蹶不振。妙啊,你还真是不给我留情面呢。
我的生活需要行星碰撞一般的挑战么?
“唉……”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麻痹的腿,我走到卧室的门前。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妙肯定对我很失望吧。打开门,我蹑手蹑脚的来到厨房,石青色的人影儿还在案板上切着什么东西。我轻唤:
“妙……”
卡妙没有理会我,继续手里的动作。好一会儿,我低头反刍着自己刚才的思绪,又对他说:
“妙,你会想我么?”
卡妙握着菜刀的手放下了,他转身看着我,目光飘忽不定。
“我是说,”
我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上,
“如果我答应撒加回去,你会想我么?”
“米罗?”
我微笑:
“你不是喜欢看我英姿勃勃的站在危险的边缘笑傲一切么?”
卡妙冲上一步抱住我,我摸着他的长发,耳语:
“对不起,刚才说了过分的话……”
“这才是我的米罗。”
“谢谢你,妙……”
卡妙忽然推开我,神色复杂的凝视着我说:
“我不许你受伤,听到没有?”
“我会小心的,妙,再给我做一次卡布奇诺的幕斯蛋糕好不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