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个皇帝做老婆》怪诞江阳

143、番外

　　对肃景墨来说，这个千年以后的世界很新奇，明亮如昼的夜晚、飞速的汽车、高耸入云的大楼、女子奔放的衣着......
　　人的剧增，证明了这个时代的安稳繁荣，街道比千年前更为宽阔，却更加拥挤，生活比千年前更为多彩，却也更为忙碌。
　　一切的一切都无比奇特却也无比陌生，陌生之余却又感觉熟悉，高楼之间偶尔会冒出弯弯屋檐、红墙黛瓦，那是当今世人都为敬重的‘历史文化遗迹’；拥挤的地铁车厢能够偶遇一两个穿着汉朝服饰的男女；汽声鸣笛嘈杂城市的街头巷尾，依然会有人闲坐亭中谈古说今。
　　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时代，这是千年以后的时代。这个时代人人都能读书，但‘文化’却变成了弥足珍贵的事物。
　　就比如说眼前搭建的，便是这时代文化名人书法展览台。
　　肃景墨很感兴趣，好奇这个已经只用硬笔的社会，这个嘈杂的时代，所谓的‘书法大家’能写出怎样的字。
　　小广场人潮拥挤，虽是早晨却还是聚集了不少人围在看台。
　　随便看了看那些陈列出来的展品，望着跟前龙飞凤舞极具‘个性’的‘佳作’，肃景墨忍不住笑了出声。
　　“这位先生对这字似乎有些想法？”
　　身旁传来的声音引得肃景墨微微侧目，斜晲了身边的中年男人一眼，肃景墨眉眼弯弯，笑道：“只是觉得这装裱工艺实在美极。”
　　装裱工艺美？中年男人愣了愣，不过转瞬便明白了言外之意。这装裱工艺是再简单不过了，跟前的年轻人只夸工艺不夸书法，那便是说这字丑得将再平凡不过的装裱工艺衬托得美了。
　　“这......”顿悟的中年男人有些无奈地摇头笑道：“年轻人你可知这字可是这些展品中佳作，是大师‘方贺远’的作品。”
　　“大师？”肃景墨嗤笑出声：“写出这字的也能称作‘大师’，这世间对大师的定位已经这般低下了？”
　　说罢，肃景墨意味深长地望了望身边的男子。
　　肃景墨的不屑让中年男人有些羞恼，不由得硬声道：“年轻人似乎对书法研究颇深，定是能写出一手好字了，”说着男人指了指看台中央，“那儿可以现场写字，不如就去展示一番？”
　　转过身望着眼前的男人，肃景墨那双桃花眼笑意更深了。
　　“乐意之至。”
　　肃景墨本身样貌就很是惹人注目，再加上那与生俱来的气度，走到那案台前扫视了前方拥挤的人群，竟使得本就喧闹的广场静了静。
　　提笔、沾墨，一笔而下，周围的人皆拍手称赞。

　　张步清从未想过在这小小展台能看到如此傲人的笔触，握笔之人，单手负于身后，手中的笔张扬跋扈，如剑破势，丝毫不受束缚。
　　人道是：字如其人，笔清墨秀琢磨深，方正无偏必缙绅；疾走龙蛇心志远，行藏慷慨位三公。而跟前的行文潇洒不羁，笔走龙蛇，书法之好，让人叹人观止......相较之下，旁边自己的徒弟方贺远的字，实在是只能堪堪入目了。
　　这样的不俗的字，竟然出自这样一个年轻人之手？
　　细细打量着眼前落款放笔的年轻人，待瞧见这人眉眼，张步清不由得心间一颤，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让张步清开口问道：“小哥这手好字是向谁学来的？”
　　闻声抬头，桌案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笑得和蔼，肃景墨放下手中笔微微笑答：“师傅倒是有几位，名不见经传罢了。”
　　肃景墨这话说得实在不符实，他那些个教授学识的太傅自然是大绪顶尖的才子，只是那些人的名字这世间之人是不知道的，与其说出来引人追问，倒不如随意说说。
　　肃景墨说话的方式、语调更使得张步清心中那熟悉感更深了一分，忍不住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身材高挑，面容俊朗，穿着不过简单衬衫，却自有一番不凡气度，说话不疾不徐，眉眼弯弯笑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但要仔细观察却能看出那眼底的疏离又深邃，仿佛洞悉一切，看透了你心中所有思想，那是长期处于上位之人才有的姿态。
　　张步清觉得他好像见过这眼神，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六十四年来，他从未见这人，那心中的熟悉感又从何而来？望着这字、这人，他越发感慨、怅惘，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久久不能言语。
　　老先生的魂不守舍，肃景墨自然一一看在眼底，蓦地心间一动，肃景墨敛了笑，冲眼前的老人拱了拱手，“在下肃景墨，敢问先生贵姓。”
　　“哦，”回神的张步清急忙道：“免贵姓张，弓长张，名步清，百步九折清气乾坤的‘步清’。小哥姓肃吗？这姓氏倒是少见。”
　　“是不多见。”不动神色的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头发花白，怕是已过耳顺之年，清清瘦瘦、身体稍许矮小，背却十分挺拔有力，虽已年老站姿却如松竹。
　　姓张吗......
　　眼神微动，肃景墨笑道：“我观先生衣角有墨点，应是常写字之人，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见先生书法？”
　　见张步清点头，肃景墨便退了两步，将位置让给了老先生。
　　落笔微顿，而后米白色宣纸上便落上文字，动作如行云流水字体苍劲有力，肃景墨双眼微眯，嘴角笑意渐显。
　　待张步清放下笔，肃景墨才拱手说道：“这字果真如先生一般坚韧有力，干脆利落，实乃大家。”
　　“练了几十年，也就只有这手字拿得出手了。”朗声大笑，张步清望着肃景墨说道：“小哥你年纪轻轻写得这般好字，才更是了不得。”
　　肃景墨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从小便拿这毛笔写字罢了，要说硬笔，我还没怎么碰过。”
　　“从来都是毛笔写字？”张步清有些诧异道：“这怎么可能？在学校里......”
　　不过话未说完，便被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向肃景墨抱歉的点了点头，张步清才离了喧闹的人群去接听电话，等两分钟再回来时，便向一旁的方贺远交代了些事情，回身便对肃景墨说道：“我才从北京赶来，西安这边的朋友就邀请我去吃个午饭，小肃，你看现在都已经正午了，我觉得与你实在投缘，不然你与我一道去吃个便饭吧？”
　　怕肃景墨拒绝，张步清补充道：“一起吃饭的都是些书画爱好者，可以一起交流交流书法心得。”
　　小肃？这称呼让肃景墨眉头微挑，望着跟前的张步清，肃景墨想想便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等到了饭店，果然如张步清所说，来人皆是书法狂人，对书法痴迷得很，更是对他肃景墨好奇得紧。
　　“景墨真的从来没有用过硬笔？考试怎么办。”
　　“家中请的是私教。”
　　“私教？！”身旁一位老年妇人惊诧道：“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家庭啊？还学的都是繁体字？”
　　“怪不得写出这一手好字。”
　　“只是这样没有经过正统的国家教育，那该怎么生活？要知道这个时代可都是看证书的。”
　　“这有什么，就他这手好字，学富五车的才识，还能活不下去？这时代挣钱的法子多了去了......”
　　你一言我一语，就着当世无文凭生存之道展开讨论，反倒是没有对肃景墨提问了，肃景墨乐得轻松自在与一旁的张步清聊起了。
　　“先生是北京人？”
　　“现居北京，不过祖籍安徽。”
　　安徽，想着当今的地图，那便是江州那一带了。
　　“安徽是个好地方，易出才子。看先生模样，应是书香门第，祖上应当有人做官。”
　　“哈哈哈哈，这还真有，当代社会一般家庭都已经不重视家族族谱了，不过我们安徽张家却很是重视，断断续续保留了近千年的族谱，确实有好几位在朝为官的。”
　　“千年？”肃景墨微笑着垂眸，“正巧我家人便是一名考古学者，我曾听他说过，一千多年前，江州...哦，也就是安徽那片有个张家，家中出了一位当朝翰林院院士，名敬，字信淼。”
　　“张敬......”张步清顿了顿，“这名字我记不清了，只是，家族中有个传说，张家旁支曾经出过一位高官学士，后来因为站队的问题失势后，那支旁系就被灭了。不过啊，这也就是个传说罢了，应当是假的。”
　　“假的？为何这般肯定。”
　　“哎，小伙子，你纵观这一千多年历史，哪个朝代有个叫张敬的翰林院学士？这传说不是假的还能是什么？”张步清难得地喟叹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翰林院张敬啊。”
　　肃景墨望了望身旁的张步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后的时间，肃景墨与几位年长者交流了半日书法，等接到覃程的电话，他才发现天已黑尽，谢绝了张步清的晚饭邀约回了家。
　　肃景墨还未拿出衣兜中的钥匙，大门就被覃程打开了。待把他引进家中换了鞋后，转身将他冰凉的双手捧了起来，暖在怀里。
　　“我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暖黄的灯光亮着，衬得跟前的覃程十分温柔，屋子里开着暖气，厨房里的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嗅了嗅，那是排骨汤的味道。
　　望着捧着自己的手轻轻呼气的覃程，肃景墨那双桃花眼眼尾上翘，让人心神荡漾，“我今天碰见了一位多年未见的好友。”
　　说完这句，肃景墨见覃程呆愣愣的一脸困惑，心间更是乐了几分。
　　“今日我碰见一个人，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便觉得熟悉，待后来细细观察，我便肯定他就是千年前那位好友张敬的转世，就像我肯定曲志文就是肃景砚一样。”倾身吻了吻覃程的唇角，肃景墨笑道：“可能是鬼魂当得久了，就算活了过来，那种对魂魄的感知却隐隐存在着。”
　　“那他......”
　　“他自然是不认识我的。只不过，我未曾想还能再见到他。”靠在覃程怀中，肃景墨低语：“覃程，果真如你说的，就算大绪消失，该延续的依旧在延续着......”
　　覃程点了点头，将怀中人楼得更紧了。
　　往后的时间，与张步清也算是一见如故了，有空便约着聊聊书法古籍。
　　就连张步清自己也感到奇怪，分明两人年龄差别这样大，聊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生分有隔阂，甚至很多肃景墨所得话比他这看尽世事的人更深远，让张步清有种与长辈谈话的错觉。
　　一来二去，张步清回京的日子也就到了，那日肃景墨去送了。
　　“我那个文学研究所是附属于国家文学艺术联合会的，研究所很珍惜你这种人才，你真的不愿过去吗？”
　　肃景墨摇了摇头。
　　“是因为女朋友吗？”
　　把行李递给张步清，肃景墨想了想才回道：“爱人。”
　　“你这么年轻有才干，你的前途......”
　　“这世上只有一个他。”
　　肃景墨说到这份上了，张步清也不好再劝说，只能轻叹一声。
　　肃景墨笑着点头：“快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望着头发花白的老友转身走远，白驹过隙，也不知这一别往后还会不会再见，肃景墨心间一动便开口喊道：“张敬！”
　　老人应声回头。
　　“人生短暂，这世你当好好享受年华才是。”
　　“那是肯定的。”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张步清望着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开的肃景墨，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青年身着锦衣华服，头戴冕旒冠的模样。
　　待回神时，那青年早就消失在人群中。
　　刚才，他似乎喊的是张敬？
　　只这么一想，面上早已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