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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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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这次一走,二小姐①那边又消停了,哼!”
“就是说啊!一个外家的野丫头,整天供养的和主子一样,简直可以和我们福晋比了!”
“哼!还不是仗着嫡福晋宠着疼着,宝贝儿似的。”
“不只这样吧?你就没听说过别的?”
“什么?”
“呵呵,听说那孩子的额娘就不是一个安生的人……”
“哦?”
“嗨,十几年前的老事儿了。”
“唉呀,好姐姐,就说给我听听嘛!别吊我胃口呀!”
“哈哈,我说了你可就不要再往外面传了哦!”
“这个自然,姐姐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办事儿您还不放心?”
“那倒也是。这话啊,还是咱们爷刚建府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认识一位汉军旗的小姐,还就着了迷。可咱们爷是什么身份,皇上怎么可能同意?四爷坳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姑娘嫁了人。”
“这和二小姐有什么关系啊?”
“哼,这位咱们爷心心念念的姑娘呀,就是二小姐的亲额娘。”
“啊?”
“从这位二小姐来那天开始,这府里的闲话就没离过她。谁知道咱们爷是不是拿她找回忆呢?嘿嘿!”
“嘻嘻,那不就是……”
“嘘,这话可不能瞎说呦!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
“是,是,姐姐教训的是。”
“听说她去年落水也不是什么意外,还有故事呢!”
“可不都是说是弘时少爷不小心……”
“嗨,你还真信啊!这地方的话越是说得真越不可信!”
“那您再和我说道说道这事儿。”
“这我还真没法说。爷疼她疼得紧呢,这事恐怕只有爷他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两人在走廊里说的起劲儿,廊壁那边却有人听得脸色苍白。
“你们两个小蹄子是哪个屋的!?谁把你们教的一点礼数都没有?!在主子背后指指点点!”水清却是听不下去、看不下去了,眼见着承溪目光越来越失焦,她也顾不得这样做是否合适了。
那边俩人真真的呆住了。
“小姐,你……”水清刚要说几句安慰的话,承溪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起身就逃也似地跑开了。
“哼!但凡我们小姐有什么意外,够你们两个碎嘴子好受的!”水清啐了那两人一口就赶忙追了过去。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水清追到屋里,看到承溪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细软,一片狼藉,她的心里怕比这满地的慌张还要乱麻吧。
承溪也不停手,随手抹下眼角,“水清姐,这里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的!”一双明亮的眼睛盈满了泪水,更是清丽动人。
水清抓住承溪四处寻找的手,“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叫不属于?你就是这府里的主子啊!水清伺候了五年的小姐呀!”她哪里知道这时候的承溪脑袋一片混乱,刚刚说出她最大的秘密。
“水清姐,这些日子你对我的关心照顾我都记在心里的。可是你也不要再拦着我了,今天我是肯定要走的!不然我会死的,会活活闷死呕死的!”承溪此时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小姐,既然我尊你一声小姐,我就不会看着你这样不管。你现在根本想不清楚事理,我怎么能放心你稀里糊涂地做错事!”水清坚定地摇摇头。
承溪耷下肩膀来,不再那么激烈,恢复了一点头脑。
水清松了口气,“唉,这些年都听着这些话过来了,今天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这些年?承溪蹙眉:曾经的她竟会云淡风轻地任这些风言风语飘来飘去?
“我以为小姐你想通了,不成想你今儿还是会因为这心伤……”水清越说越低了。
承溪深深的叹气。轻轻挣开水清,她缓缓地往窗边踱步,一步步艰辛。
“其实这样哭哭发散出来也好,我有时候真怕小姐你憋坏了身体。”水清低头说,声音轻微得似乎她不是也不想在和承溪对话,“说实在的,即使出去了,咱们又能去哪里呢?!”
扶着窗棂的承溪一个激灵。
是啊,在这个世界自己还有别的归宿别的栖息吗?没有。
能走去哪里呢?能逃去哪里呢?
无去无从。
上天让自己来到这里,相识他,靠近他,依赖他,爱上他,然后轻轻笑了,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自己却无法潇洒地甩头走开就此别过。命运原来是如此丑陋的模样吗?
天神也许还会轻蔑地视线扫过:你有什么资格难过?一切都是别人的过往,别人的悲剧。也许与己无关是事实:身世是承溪的身世,额娘是承溪的额娘,不伦是承溪的不伦,闲言是承溪的闲言,所以痛苦是承溪的痛苦。但,为什么自己心上突地漏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疼。
鄙视自以为是,连穿越的机会不也是她给的吗?——给了一个嘲笑的存在。自己争什么?做了承溪的替身,却发现承溪就是别人的替身,荒唐可笑的自己啊!
承溪十指狠狠掐进木纹里,指甲生痛,指节泛白。
“水清姐,我们走吧!我知道要去哪里了。”从容的面庞也有不容置喙的果断和毅然。
山西太原城南,皇舆漫漫,在北方初春的土地上浩荡蜿蜒。
胤禛笃笃地驱马前行。这次皇阿玛钦点了他、老八、十三、十七随驾,留下太子在京监国。这样的安排不出意料。
是一定要把老八和他的“八爷党”分隔开的;十三忤逆的苗头,还是随时拴在眼前比较放心;自己,大概是因为平素的向佛吧?十七则是……
胤禛不自觉的揣摩着他阿玛的心思,他还不知道,千里之外,两个身影追随他而来了。
“弘时,过来!看看十六叔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胤禄笑着朝不远处的弘时招手。胤礼被拉去五台山了,宫里更无趣了,幸好,幸好还有承溪。“嗯,这样很好。”他悄悄想,居然有点害臊。
弘时一反常态,只慢慢地蹭过来,垂头无精打采。
胤禄纳闷,蹲身摸摸他的小脑瓜,“怎么了这是?谁欺负咱了?”
弘时抬头却是满脸通红,“溪姐姐又不见了……”
“什么!”
徐徐春风悠扬地卷起一页纸笺,简单的笔迹:“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雨一更。勿寻,必返!”
“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热络地招呼刚刚迈进店门的两位小哥。看上去风尘仆仆,定是匆匆赶路来的,约摸岁数不大,带着没什么人情世故的单纯,呵呵,刚刚从家里出来闯荡的吧?小二习惯的在肚里转了个个儿。
“准备间上房,快点烧好热水送上来,再送点饭菜。”一位稍大点的张口吩咐,利落地收声。
“是嘞!您俩位楼上请!”
嘿嘿,另外的那位公子真是生的一张好面相啊!
“小姐,你先洗洗休息吧,咱们既然到了这太原城,就不愁找不到爷了。”水清边打理边说。
承溪摘下帽子,散开发辫,“嗯,放心吧,水清姐。我心里有数。”
流瀑一样的乌发缠绕指尖,顺滑的触觉清冽冽的潜入心底。望着镜中熟悉也陌生的容颜,明媚的眸光:灿烂,精致的柳眉:如黛,娇俏的鼻子:可人,红艳的樱唇:欲滴。透明的丝绸状肤质吹弹可破,却明晃晃印着了两道泪迹。
承溪变得爱哭了。水做的女人吗?
即使之前种种都不属于自己,承溪想自己也有权了解一切真相。有因有果,世界才有风吹水动,物转星移。
又是灵魂里现代的思维作祟,承溪才会如此严守自己的权力,才会肆意地离家一路寻到这里,才会倾尽全身心且不顾后果的“不伦”,才会在意爱情的纯度和意义,才会自己偷偷地因为这些虚无神伤落泪。
晃晃头,飞走吧,你们这些扰人心忧的风事蜚言。
请,也带走承溪的庸恼。
“小姐,你看……”水清一手拉拉承溪的衣服,一手指向一边。
承溪对水清皱了眉,嘟着嘴纠正她:“是少爷!”两人均是男子打扮,一声小姐岂不是露馅了。
水清笑着撇撇嘴,“是!少爷!”
承溪抬手正正帽子,挽过水清的胳膊:“我家的书童还真是伶俐噢!”
水清抽出胳膊来,点点承溪的头:“还说我呢!哪有男主子来和书童这个这个的啊?!”下巴指了指承溪还空架着的胳膊。
“呃?”承溪一愣,低头看下,呵呵乐了。
“少爷你过来看,这儿有只小猫好乖呢!”水清继续刚才的话题,把承溪拉到旁边站住。
承溪缓缓蹲下身,眯起眼睛望着这只蜷在这繁华街市的小猫。后背应该整齐的棕灰条纹现在凌乱的四处支楞,白色的底毛灰得很邋遢,爪子的红印可爱粉嫩极了。可是,它松散的眼皮耷拉着,无力惶恐地望着这个世界和它眼前的这个人类,瞳孔里没有希望的色彩,没有乞求的悲悯。
这只野猫用它街角边的懒慢打动了承溪,出乎意料的闯进了她的生活。在承溪看来,自己无助的影子就投映在它的睡颜上,然后悄悄地潜入眼底,有个温软的地方被填满了。
“小乖乖,你叫什么呀?和我回家好不好呢?”承溪的微笑含着母性的光辉,点点照耀着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猫儿似乎也真的有灵性,拱拱身子,“喵喵”的叫了起来。
“哈哈,水清姐,你看你看,它还叫了呢!”承溪兴奋地站起身来炫耀。却眼前一黑,没站住脚,小猫忽地从怀里溜了出去。
水清扶稳承溪,俩人回头一找,承溪立马惊呼不妙地冲到了当街。
一道青色的影子旋到街口,低腰,闪身,躲过擦边的马蹄。
路人皆是一惊,那马上人也勒马站住,“迂”地停下。
承溪做了个深呼吸,抚抚小猫的耳朵,抬眼瞪向那个在闹市奔马、恬不知耻的罪魁祸首。
“喂!你!骑马就在这街上横冲直撞啊?差点踩死这只猫呢!”承溪立眉,大声嚷道。
马上的壮汉看有人挑衅,也下马来凑个热闹了:“哼!哪里来的黄毛小子,敢和本大爷顶嘴!”
乡里乡亲都知道这人平时仗着自己在地方有人撑腰,牛气冲天,他说一没人敢说二三的。
“你算什么东西!我今儿还就是要和你论论这个理了!你在路上骑马如此之快,今儿伤的是只猫,明儿赶不准就是个人了呢!这不就是虐猫加草菅人命了么!”承溪一肚子的火倒都撒在他身上了,嗓门也响亮地不含糊。
大汉看来了对手,竟起了兴趣,“呦呵!还挺能说的啊!不知道嘴皮子利索,手上怎么样了呢!”说时迟那时快,他却是实实在在地对承溪出手了!
承溪顾不及骂他卑鄙无耻,急忙侧身避过。但还是慢了一步,被他抓掉了帽子。
一时,美丽的长发倾泻而出,飘逸的发丝感染了方圆甜美的气息。众人哗然。
水清心想不妙,赶紧上前拉承溪走。承溪也知道这时万万不可久留,转身欲走,肩膀却被一只可恶的大手附上来。
“哟,我道是个桃花郎呢,原竟是个美娇娘!哈哈哈!”大汉令人作呕地大笑起来。
承溪恨得都想一拳过去打掉他笑时露出的后牙来!啪地拍掉他的手掌,承溪拽着水清不理会他,依然要走。
“别急嘛,小妞儿。刚不还和爷争呢吗?这会怎么就没声了呢?害羞了?那么爱管爷的闲事,是不是想爷想得辛苦了?”大汉伸手拦住她们的去路,笑嘻嘻地说着。
水清一下站在了中间,“我呸!你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给我家小姐擦鞋都不配!少在这儿疯言疯语的!”
大汉的眼中闪过危险的不满,声音也提高了许多:“滚!立什么牌坊啊!哪个大户的小姐会在街上护着一只野猫呀!赶紧跟大爷回去,好好伺候着,没准还能……”说着就过来拉承溪的手腕。
承溪挣扎间,一道黑色闪过,那个氓流嗷的大叫一声松开手捂住自己的右半脸。一条马鞭印子火辣辣地红通。
①因为之前李氏,也就是弘时他妈,还生有一位女儿,叫作怀络格格,也是府里我知道的唯一一个女孩。三月暂且把她称为大小姐,承溪即为她们口中的二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