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温柔手帐 ...
-
「我尚存于你所描绘的世界之中」
病因未知，临床表现未知，治疗方案未知。
政府关于“失忆症”的文件过于含糊，这让审神者们躁动不安。不想忘掉自己的刀剑付丧神，不想被抹杀记忆狼狈回到现世，一夜之间几乎每座本丸都被暗云笼罩，压抑沉重得令人透不过气。唯独编号为1021的审神者和以往没两样，早起布置内番任务，派遣出阵和远征，每月去两趟万屋。任职三年以来她每一天都如此度过，正因举止太过平常，在一众如临大敌神经紧绷的审神者中，她反倒成了看上去失常的那一个。
“失忆症？”被鹤丸国永问及，审神者有些迷惘地重复了一遍，可她很快笑起来，“啊哈哈，鹤丸竟然在担心这个吗，可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呀。”
生怕不被相信似的，审神者又坚定重申：“我绝对不会忘记你们。”
加州清光想，如果审神者说的是真的，那就好了。
加州清光是在濡缘上发现那本手帐的。从花纹或式样上看，它无疑属于审神者，更何况加州清光早就见过审神者拿着它。正确做法是立刻将它送还，加州清光本该如此的，可审神者最近总在手帐上写写画画，就快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了吧，她到底在忙些什么呢，稍微有点担心呀。尽管所有美丽初衷都无法充当他行为的辩护，加州清光还是翻开了审神者的手帐——
早餐吃了什么，轮到谁内番当值，该派谁出阵，到哪里远征，明天穿什么。
浅绿色狩衣栗色短发的大太刀是石切丸，小孩子外表的大太刀是蛍丸，说好了下次出阵由他来担当队长。
就算是日常也太过详细了。某种糟糕预感忽然浮出，加州清光将手帐快速翻到后面。审神者刻意把字写得比平时小，密密麻麻地记录了每位刀剑付丧神的一切。从外貌特征到性格喜好，事无巨细，无一疏漏。手帐的最后一页，审神者用力写道：“最喜欢加州清光。”
奇怪当手指触碰到纸上凹陷的笔痕时，周围声音顿时像被清空了似的，连蝉鸣都听不到了。
加州清光合上手帐。
「想和你一起到未来去 」
一转身就忘了原本打算做什么，也不记得这种情况到底发生了多少次，好像一棵正被慢慢掏空的树，也许明天就要轰然倒下。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办。
走向马厩时觉得似乎忘了另一件事，而被遗忘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
——忽然从身后拍肩膀的是谁。
“是主上忘记的吧。”
——暗红的眼睛很漂亮，被特地精心扎到身前来的发辫很可爱，手指很长指甲颜色很鲜艳。
“是清光呀，怎么啦，你拿着的……是要给我吗？”
就在审神者想伸手接过时，加州清光捉住了她的手腕。
“你已经开始忘记我们了，对不对。”
他为什么一定要戳穿表象。
审神者有些烦躁。她试图甩脱加州清光的手，不料被他抓得更紧。“和我一起神隐吧，”加州清光微微垂着头，她推测他视线落点应当在两人手的交握处，“那样就能轻易摆脱失忆症了不是吗，你也没必要冒险把名字的真正读音写在本子上提心吊胆生怕忘掉。”
就算不慎被看到名字的写法，审神者通常也不会面临神隐危机，因为他们的名字另有一种读音，那是父母赋予他们的，再无旁人知晓的真实名字，正是为了避免付丧神滥用言灵的力量达成神隐。可比起神隐这位审神者更加害怕忘记，竟将名字的真实读音也写到手帐扉页了。
审神者终于意识到她之前到底遗漏了什么。她用力挣脱加州清光，从他手里拿到手帐，逐页飞速翻看。
有两撮看上去像狐狸耳朵的头发、长着犬齿、并不喜欢油豆腐的小狐丸，拥有淡紫色长发、身披金甲、喜欢弟弟却无法与哥哥好好相处的蜂须贺虎徹，还有，喜欢打扮、指甲无论何时都好好地涂成艳红色、曾亲口说过喜欢主上、还在雨天背过她的、她最喜欢的加州清光。
“和我神隐吧，主上。”最喜欢的加州清光，他这样说道。他的目光柔和得像一个温暖拥抱。
是啊，神隐之后，只需要和加州清光在一起就行了，其他的都没必要理会。
可是。
“我不能接受。”审神者平静回答。
“清光，在政府给出公告之前，很多审神者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自己在没有碎刀记录的情况下不断失去所拥有的刀，我猜那时他们心里一定很惶恐。可现在不一样，病因不明也好，暂无治疗方法也好，我们至少知道自己在面对着什么。
“所以我才要努力，我愿意每天都把关于你们的记忆重温一遍。我的任期只有五年，剩下不到两年时间里我不想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清光，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我不能就这么逃掉，清光，我不想输，不能愧对那些惨淡收场的前辈，更不能愧对目前本丸里的其他付丧神。”
她一遍又一遍地叫了加州清光的名字，声音真是温柔让人不能抗拒。加州清光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醒来以后，根本不记得要看本子，那该怎么办。今天你就把本子忘掉了不是吗。”
审神者微笑起来：“不是还有清光吗？”
她可真是个狡猾的姑娘，分明吃准了他不会拒绝才对。
「全世界你最温柔 」
审神者在任的最后一天，与过去五年里没什么不一样。早起就布置好最后一次内番，最后一次远征，最后一轮出阵。等刀剑付丧神们齐聚在庭园里，审神者翻开手帐，最后一次核对全员。
眼睛里有新月的三日月宗近，名字虽带有“小”字个头却一点都不小的小狐丸，爽朗的大块头岩融……
她对照自己的手帐，逐个点过这些付丧神。其实还是有好多记忆模糊掉，比如她现在已经无法准确区分开平野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唯独庆幸他们都还在，她到底完成了当初的承诺，没有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最后是——
“85番，加州清光。”
她停顿许久。借由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起无数个清晨，他叩响拉门，提醒她翻看手帐。记起某个被困在路上的下雨天，他们与好多人一起挤在屋檐下避雨，无人注意，他们悄悄牵了彼此的手。记起一夜明月和白雪他们小声交谈，肆意想象春天时本丸里樱花会或薄或厚开几树。
“加州清光，”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浮荡了起来，“我愿意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你……”
手帐被加州清光抽走了。“慢着，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他皱眉抱怨，“难道不是应该由我来说吗？”
“你愿意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和我神隐吗？”加州清光向审神者伸出右手。
他的表情可真温柔，只是注视着就忍不住想亲吻他低垂的眼。
“你明明知道我愿意。”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