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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越来越崩坏的阿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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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之前那样把阿良埋在了花园里,然后把地板上的血擦干净,换了一身没有血的衣服就去睡觉了。
然而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靠在阿良的怀中,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腰上,睡得正香。
阿良还是从地下爬了出来,他的脖子上没有伤痕,脸上也没有被我恁到镜子上而变形,他面容俊美,睡着的样子就像一个天使。
但我无法向别人说这件事,不然他们就会追问类似“你为什么要杀屏成良”这样的话。
“一大早就这么看着我。”阿良突然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我扑倒在身下,“你这个色女。”
“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我问他,将他的手从我睡衣里拉出来。
“不舒服?”阿良重复一句,似乎有些困惑。
“比如说觉得自己被打了一顿……或者失去了昨天的记忆?”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阿良坐起来开始换衣服,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昨天我才出差回来,然后我们决定十一月举办婚礼的,你忘了?”
我眨了眨眼睛,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到胸口,阿良如此兴致勃勃的样子让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我明明杀死了他,明明没有答应结婚的事。
好像冥冥之中有种无形的力量强制让一切都归于正常的表象,所有人都把异常忽略了,这样他们就会继续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
就像是强行掩饰着自己肮脏羞耻的部分,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阿良,我没有答应和你结婚。”我看着正在扣衬衣扣子的阿良,思索了很长时间才说,“你记错了。”
阿良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背影僵硬,一动不动,站在逆光处,仿佛是个假人,又像是幽灵。我感觉自己在颤抖,但是如果这时候我不做什么的话,我一定会后悔自己的懦弱。
阿良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是你记错了。”
“我……”我张了张嘴,最终鼓起勇气道,“我还是无法接受和你在一起,我们分手吧,你给我的东西我都会还给你。”
阿良慢慢走到我面前,抬起了手,我以为他会抽我耳光,但他只是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你病了,阿靖,”他说,“放心,下午我会带你去看医生,现在你就好好休息,别多想。”
阿良离开房子去上班后,我开始打扫屋子,楼梯处的镜子依旧是呈蜘蛛网般的破裂状,上面还有些许干涸的血迹。
我整理了储物间,发现储物间里放着一个生锈了的铁盒。
我记得这是我很小的时候盒子,原本是巧克力的包装盒。那时候家里很穷,我印象中那是我小时候唯一吃到的巧克力,爸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的,所以我十分珍惜,把童年所有的宝贝都珍藏在了盒子里。
只是不知为何渐渐长大后和父母疏远了不少,我始终再无法与他们亲密交流。
我打开了铁盒,最上面是一张照片,年幼的我被父亲抱在怀里,旁边站着微微笑着的母亲。背景看起来脏而破烂,是在一栋老旧的小楼前,但我对照片里的地点毫无印象,对照片的感觉也十分陌生,我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拍的这张全家福。
照片下是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十分薄,封面上写着《公主的童话集》,翻开第一页,标题是《小静公主与乐乐熊》。
白国小静公主被敌国的士兵掳走了,她身边只有一个叫乐乐熊的玩偶,是她的父亲给她的生日礼物。小静公主十分害怕。白国与红国因为争夺资源,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年。
为了救出小静公主,白国国王向红国投降,小静公主和白国子民因此全部沦为红国的奴隶。小静公主每天都在向乐乐熊倾述自己的担忧和烦恼。
“乐乐熊,我什么时候能过上以前幸福的生活呢?”
“乐乐熊,我好害怕。”
“乐乐熊……”
最后一次和乐乐熊说话,是在一天早上,这天红国国王下令处死白国皇室,士兵冲入了小静公主的房间,抓走了小静公主。
他们把小静公主推上了断头台。
后面大概还有十几页,全部被水彩笔涂黑了,书也乱七八糟的破破烂烂十分不像话,我觉得自己很想知道后续,小静公主有没有死,乐乐熊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奇怪的是,我对这本童话书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而我的记忆中,也没有关于这个故事以及其结局的印象。
或许是年代太过久远。我将书拿开,在一堆书签和铅笔橡皮下面,是一只粉色的小熊布偶,小熊很脏,上面沾了泥浆。
我摸了摸小熊的身体,它的嘴突然张了开来。
“不要沉迷在这里。”
小熊用沙哑如老翁的声音说。
我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小熊掉在了地上,我小心翼翼朝它望去,它还是正常的玩偶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或许之前是我的幻觉,或许我真的已经不正常了。
我把铁盒收好,重新塞回橱柜里。
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的脑海一直在回荡着那个嘶哑如破布的声音。
“不要沉迷在这里……不要沉迷在这里……不要沉迷在这里……”
我快速跑回卧室里,倒水,吞下一把抗精神分裂的药片。这都是阿良君的错,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这样总是出现幻觉。
阿良君下午回来了,接我去看心理医生。
我的心理医生是个白头发的男人,脸色惨白,或许是得了什么白化病,他很年轻,对我也挺客气的,据说是城里最好的医生,名字叫陆园岛。
因为谈话的私密性,阿良被安排在隔壁的接待室里。
“我出现了幻觉,我的玩具熊说话了。”我对着陆园岛说。
他的身体前倾,样子十分认真,看起来没有一丝对我神神叨叨的不耐烦:“能和我具体说说吗?”
“我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小时候的玩具熊,然后它对我说:‘不要沉迷在这里’。”我的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了裤子,“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原因呢?是暗示吗?”
“你可以仔细想想,有关于小熊的记忆,或许那里存在着关键的原因。”陆园岛说,他的眼神很温柔,似乎在鼓励我回想。
“这个熊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以前我很喜欢,后来就收藏到了盒子里。”
“你是什么时候把熊放进盒子里的?”
“记不清了,那么多年前的事怎么可能还记得。”
“池靖,你在逃避。”陆园岛说,“你知道吗,人和其他生物的区别在于人是可以选择的,怎样的路和怎样去走,选择权都在与你,你可以逃避内心的恐惧,也可以正视这种恐惧。”
“我不明白的你的意思。”
然而陆园岛只是看着我,没有解释他那番古怪而突兀的话,我却觉得自己隐隐和某种命运的关联接近了,我自认为可以理顺所有的关系,但是只要努力去想脑袋就如炸裂一般。
“我觉得所有人都在与我越来越远。”我说,“这是正常的现象吗?”
“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一切你觉得无法解释的事情,背后都是有原因的,”陆园岛说,“关键只是在于你有没有勇气去发掘这种原因。”
我觉得他是在暗示着我什么,说实话今天的陆园岛和之前的态度不一样,之前他只是建议我服用药物不要胡思乱想,但是今天他仿佛与我讲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道理,我觉得他的形象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那么一切不能解释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阿良死去了两次,却都若无其事地回到我身边。
关于蓝眼睛阿良和黑色罐子的噩梦。
会说话的小熊。
还有之前我一直故意忽视的东西,比如说阿良君对我的追求,比如说我十分好运进入重点大学,比如说我与家人的冷漠。
阿良送我回家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所有的事件。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阿良测过脸问。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放在车窗的阳光下,感受到那种暖意,那么真实而惬意。
过了一会儿我说:“这段路我来开吧。”
他挑起了眉毛:“你怎么了?一般都是我开车的。”
“为了让你看看身为女司机的我的飙车实力。”我耸了耸肩道。
阿良失笑,他并没有反对,我与他交换了座位,我一路开车回到别墅的车库里,让阿良先下车,我来停车。
阿良下车后,我却猛踩油门,对着他撞去。
阿良死在车头和车库墙壁之间,血喷满了车库墙壁和天花板,血腥的现场犹如人间地狱,我下车检查了一下阿良的尸体,他的身体已经被压扁了,样子荒诞而恐怖。
不过若是他就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依然活生生的与我共话家常,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我把车库里所有的汽油都倒在地上,并割断了汽车油箱的管道。
接着我走到车库门口,打开打火机,将打火机扔到地上,火舌立即吞没了整个车库,我朝别墅走去,大概过了二十秒,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火焰冲破了车库,窜向天际。
我走到客厅里,取出一罐啤酒,打开电视机,切换到新闻台。
新闻上放着临近的某个小国因为某个将军发动政变而陷入了混乱,现在国家最高领导人正在镇压叛乱,血洗反叛者,包括国内无数的学者和平民,因为一点点怀疑便被就地处决。
窗外响起了消防车和警车的鸣笛,似乎平时装模作样的邻居也忍不住跑出来看热闹。
我吞下一大口冰冷的啤酒,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但丁的那句话——
地狱里最炽热之处,是留给那些在出现重大道德危机时,仍要保持中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