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航行》姬*袖

1、第 1 章

　　夕阳沉入Mediterrane海中，浸出一片血红。

　　Venus号上的海盗们沐浴着最后的余晖，聚集在甲板上畅怀痛饮。

　　整桶的朗姆酒和白兰地被拖到甲板中央，用刀尖撬开了盖子，被各个方向伸过来的器皿舀出来灌下，而度数低的葡萄酒则被海盗们互相抛洒。

　　酒桶倾倒后随着船的颠簸滚来滚去，红色的酒汁淌满了整个夹板，闪动着和夕阳同样色泽的光芒。

　　粗野的骂声和笑声盘旋在Venus号巨大的白帆间，而远处，被洗劫一空的March号火炮舰船静默着，宛如一座海上死城，随着Venus号的远去逐渐沉没于被夜色渐渐染黑的大海中。

　　这场浩劫和惊喜来的太过突然。

　　当午后打着哈欠的海盗们看到出现在视野中挂着海军旗帜的March号时，本能地准备开溜，但是这些海盗们很快就注意到形单影只的March号上残破的风帆和船尾飘散着浓浓的黑烟——这是一只刚刚逃出生天的残兵。

　　海盗们相视一笑，吹起了口哨。

　　有的时候机会来的就是如此之快。

　　March号最终没能逃过灭顶之灾，用光了炮弹的战舰连带伤痕累累的船员束手就擒。

　　令人扫兴的是，船上只缴获了大量的酒，没有没有金银，没有丝绸，甚至没有香料和粮食。

　　这些酒卖不了什么好价钱，干脆直接用来庆祝今天的胜利，给这些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半年的海盗们一个饱灌美酒的酣畅夜晚。

　　至于其他的战利品——那些被俘虏的船员，现在一个个绑了手脚扔在一角，惊恐地望着甲板上狂欢的海盗们，为自己前途阴沉的命运不停祈祷。

　　“哼...真是一群粗鄙的海盗。”俘虏之中有一个身穿黑斗篷的男人吐出嘲讽的低语。

　　原本打算混上March号前往大洋彼方，没想到在海上遭遇了敌国的舰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现在又被这群海盗俘虏。

　　不过无所谓了，夜幕降临，光明已然消逝。

　　“Four Horsemen of the Apocalypse。”男人低声吟诵咒文，而甲板上的海盗只是站在原地嗤笑着，以为男人在做临终祷告。“Plagues's Embrace。”

　　男人所依赖的黑暗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给他无尽力量的同时却又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连日在大洋上的航行让男人疲惫不堪，施行的咒术将他的魔力尽数消耗殆尽。

　　男人因体内魔力的掏空而倒下。

　　看着男人倒下，海盗们依旧嗤笑着，不过渐渐的这愚蠢的笑声转变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股仿佛能把心灵、甚至连灵魂都能溶解掉的、带毒的香甜味将整艘船笼罩。

　　诅咒已然发动，不过施术者却陷入了死寂的梦魇。

　　梦境之中，浓郁的灰雾中透出丝丝的冷意，静止的河流如死水般没有丝毫波澜，浓厚的雾气从河流中蒸腾散入空气，男人像幽灵一样，阴森木讷的站在雾中沉思。

　　少年时的男人像是搁浅在海滩上的贝壳，原本的棱角被磨成光滑的表面，泛着久经磨砺后的哑光。

　　占卜，降灵，召唤，炼金术，魔药学，元素役使。

　　这些压得让男人喘不过气来的重担，那么重，又那么潮湿，是不断吞噬男人理智的黑洞。

　　当男人在地下室钻研魔术，修习那些铭刻着古老文字的书籍时，只能见到原本逐渐清晰的前路，如今非但不再似过去般仅仅布满迷雾，而是彻底漆黑到底。

　　随着年岁增长，亲生兄弟才华的显露，男人的处境将变得更为严苛，世界并不会变得越大越明亮，只是更狭长，更漆黑。

　　对漫长的人生，男人不抱任何期待。

　　在知晓青梅竹马与自己兄弟相恋的无数个黑夜中，男人曾妄想过死是多么甜蜜安宁的一件事。

　　某种意义上，男人对《Black Chronicle》其实怀有感激之情。

　　无论是精神上背叛Chronicle一族，舍弃一族的姓氏与荣耀，还是现实中无数的机关与守卫，都是阻碍男人前进的枷锁。

　　直到迈出Chronicle家地下宫殿的那一刻，直到男人成功夺取《Black Chronicle》的那一刻，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Black Chronicle》给予男人诅咒之时，也给予男人坚定地意志与难以言喻的力量。

　　不过现在，“死亡”这片暗影既轻又重如积雨云一般与男人随影而行。

　　随着时间流逝，男人逐渐恢复了意识。

　　他的脑袋有些头痛，他按了按太阳穴睁开了眼睛，黎明带来的光芒让他觉得稍稍有些刺眼。

　　他躺在一堆死状奇惨的尸体里。

　　艳红的鲜血流淌了一地，渐渐化作铁锈色的斑迹。

　　海盗和俘虏的尸体混杂着横七竖八的铺满了整个甲板，有的尸体从腰间一斩为二，肠肚倾洒一地；有的尸体脖子被拧成一百八十度，头颅骇人低垂于脊背上；有的尸体浑身遍布割伤，仿佛在大号绞肉机里转了好几圈；有的尸体骨骼被暴虐的折断，森森白骨裸露在筋肉之外。

　　男人疲惫的起身，他知道，他的旅程还未终结，还不到可以休憩之时。

　　下到船舱，搜检着船上的物资储备。

　　原本供二十几号海盗使用的粮食和饮用水对男人而言自然是绰绰有余。

　　不过也不能大意，毕竟没有丰富的航海经验，如果遭遇紧急状况的话，恐怕凶多吉少。

　　以防万一，男人在船上展开了结界，以此保护整艘船不受风浪的侵害。

　　绘制魔法阵所需的鲜血，甲板上多的像是溢出来一般。

　　海盗和俘虏们的尸体也需要处理下。

　　将还能用于仪式的鲜血收集起来，其余的尸体，就抛入海中。

　　如此计划的男人一边让尸体浮空一边操纵血液绘出施展结界的魔法阵。

　　现在这船已从现世中切离开来，即使再强烈的暴风雨都无法干涉结界内部。

　　那么，要往何方而去？

　　虽然有充足的物资储备，但也没到可以悠哉游哉在海上耗个一年半载的程度。

　　根据航海图找到港口不是不可能做到，与此相比更容易的是，自行结束生命。

　　虽然一直摸黑前行，步履笨拙，许多次索性想坐下来，索性溺死在那片黯黑之中。

　　但男人目前还没有了结自己性命的想法。

　　那微小的希望，那是在黑暗中如银丝般纤弱而细短的雨滴，落在男人冰冷灰白的皮肤上，融入他还在喘息的血管，流向男人四肢指端。

　　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现在，他的眸光不再阴冷而无望，掺杂着复杂而又模糊不清的情愫。

　　无论如何，不再是坐在阴暗甬道里等时光流逝了。

　　男人依照自己的意志，踏上了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