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
第七章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叶修独自坐在窗前，一地的烟头明明灭灭。
求不得，放不下……
纵如此，亦有痴人如斯。
一向谨言慎行的江波涛几乎忘了那些繁琐的军规，推门而入，声音颤抖:“报告参谋长，第六军全军覆没，还有周队……”
叶修“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缓缓向椅后靠去，那张常年挂着得意和慵懒的脸，迎着那抹挣扎在天边的夕阳，竟是笑得如此淡漠而荒凉。
江波涛想起了周泽楷临走时的那个笑容，亦是如此，让人看了以后，揪心地痛。
周泽楷抿着嘴唇微笑，对他说:“江南。”
江南是周泽楷的故乡，自打被叶修捡回来，他就再也没回去过。
“什么？”江波涛下意识问出口，然而心中却在恐惧着答案。
周泽楷垂下头，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死了……”
拜请君，葬我入故土。
江波涛的瞳孔骤然紧缩，声音因极度压抑而显得有些怪异:“……好。”
周泽楷转身踏上了征程，任性而决绝地扑向烛火，然而江波涛却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样含着泪，向队中士兵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队长，是为了人民，为了……国家……”不是和那个痞子军队长一起，自私地抛下了我们。
他毕竟，不是圣人。
烽烟乍起，血雨泼天，所有的士兵都杀红了眼。
那场战役被载入史册，无数见多识广的历史学家，都不得不为之惊叹。
那是一场屠杀，双方面的，以死亡为终点的赛跑。
在这样一场混乱而疯狂的杀戮中，枪王的出现，竟是让整个战场都为之怔愣了一瞬。
疾火焚赤山，怒涛卷狂澜。幽黑的瞳孔中暗流涌动，如同困兽在泥沼中挣扎一般，绝望，疯狂，然后丧失理智。
魏琛死了。
在魏琛带领第六军战死的一刻，时间在这个年轻的枪王身上仿佛一瞬间飞逝千年，转眼已是华发覆雪，满目霜叶。
周泽楷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叶修的时候，还是个被鲜血吓呆的孩子。
“哟，小鬼，要不要跟着哥混？”
“……去……哪？”
“战场，”叶修叼着烟，狡黠一笑，“一个杀人不用偿命的地方。”
……
骗子。
深冬时节，北方还在下着大雪，千里皑皑，纷扬棺盖。朔风猎猎，呼啸而来，仿若群山重重叠叠的哀叹。
直到送葬的队伍一路送到江南，北方的雪，依然不停。
缟素山川。
江南风景如画，江南春水如茶，一路桂子荷花，一路千帆扬洒。二十多年的游子，终得以在此安家。
依稀还能看到那个一身军装肃立，戎马飒沓的枪王，默默地走在老魏身后，在对方转身回眸的刹那，抬眼一笑。
此生逆旅，但若尘埃，于烽火将尽处，绝笔悲欢。
此生，不过是一场与尘世的纠缠。
※※※
苔痕复登青石瓦，
千帆流景付凉茶。
一叶扁舟渡桥下，
说与旧时百姓家。
“故事就是这样了。” 我推了推面前的茶盏，“客官请用。”
对面的老兵无视了我推过去的凉茶，径自坐着发呆，喃喃道:“不，还没完……”
“哦，那也与我无关了，我只是讲了我听到的……”我耸耸肩，开始观察起了这个来自北方的老兵。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这个老兵的脸上刻下太多痕迹，但花白的须发已然昭示了他沧桑的年纪。他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颤抖着开始划火柴，一连划断了两根。
我从他手中抽出火柴，帮他划着点上了烟。
他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缓缓道:“小姑娘想不想听听接下来的故事？”
“好。”
我看得出他对香烟的依赖，瘾君子一般强烈的生理需求，仿若被一个逃不开的梦魇纠缠至此。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却被呛得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过气。
我赶忙上前拍拍他的后背，却看到他咳红了眼睛，咳出了眼泪，咳得趴在桌上，仿佛被剥夺了一切支撑。
在这间喧闹的茶馆里，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我看到那个据说是带着一身战功与荣耀的老军官，竟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
问家国安岂有常？自是千秋动荡。
然故人终成云烟过往，不及怅惘，已成痴狂。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