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何男子》曹大

2、累回眸

　　“真的要叫董佳人来么？再这样下去那些学子们眼里就得只有她这个三公主，没有我这个太子了！”

　　“正是这样殿下才必须做足姿态。再者，就是您不去叫她，难道她就不来了么？还不如主动些。”

　　杜淮卿是不耐这个太子的——眼皮子浅，无能无德无才，还硬是以为自己有能有德有才，种种作态。要是他，不仅不会跟董佳人在人前就这样隔阂，还要更大范围内的给每个学生添书添墨添食添衣，还以董佳人的名义做。只是多看看那些学生，有意无意地透露是自己大部分出资，大家只会不仅记得太子的资助学子，更记得太子的不居功。到时谁还记得董佳人给一小部分人的小恩小惠呢？而且董佳人这个公主是不能随意出宫的，太子却能时时探访这些学生，这样董佳人就是白出钱还落不到好处啊，名声关系就都被太子得了。

　　杜淮卿明白是明白，可也不想告诉太子。他是不屑当幕僚的——聪明的人不需要，愚蠢的人不值得。

　　但是杜淮卿却是要让太子把董佳人请来的——他答应了穆湾辞。他倒是不想让他们见面，但他这个人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没有肯定地答应下来，总是要尽全力的。

　　午饭后一个时辰学生们才会接到召见，穆湾辞却匆匆吃完了饭便赶来了，竟然来的比太子还要早。

　　杜淮卿一看见他急急的眼神就暗叹了一口气：这还怎么劝？真不懂就见了四面，什么都不了解，何以情根深种？他能是能理解他的欢喜——董佳人的长相气质的确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本钱。连他第一眼见到都是一愣——怎么会有这样美的女孩，这样清爽纯净又这样妩媚多姿。但知道她是三公主，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推测她的所思所想所谋，他不仅一点好感都消失殆尽，更是觉得这样的蛇蝎美人不知道要欺骗利用多少美色所误的男人——只是没想到连穆湾辞都会如此。

　　董佳人来的时候步履有些不稳，有黑眼圈红血丝，整个人愈发娇娇弱弱我见犹怜，一脸病容只是让人越发怜惜心疼。至少穆湾辞便是甚至打破了皇室与臣子，男子与女子，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礼貌与隔离，脱口而出：“公主可是病了”。连迟钝的太子都连连盯了他好几眼，而他却不自知。

　　杜淮卿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杜淮卿又看了董佳人一眼——是真的憔悴。他愈发看不清她这样是否故意，却想不明她要是故意又有何原因。可要是真的，她一个教养的尊贵的公主，又什么理由这样断肠的样子？她养的花草死了？还是她的古琴断了弦？

　　要是穆湾辞知晓他的想法，一定会怪他总不惮往最坏处想他的佳人。但他实在不知道除了往最坏处想他还能怎么想一头东郭狼，还是披着美女皮的东郭狼。

　　七月三，第八年七月三了。

　　八年前，她是这个帝国名副其实至高无上万千宠爱的公主董琪婉，她有这个世上最大的一份幸福——她有父皇和母后：情切慈爱，琴瑟和睦。

　　八年后，她是名满天下的三公主董佳人，倾国倾城的三公主，仙子心肠的三公主。她是步步为营的三公主董佳人，无人能信的三公主，处处小心的三公主。她有这个世界上最深的一份挣扎——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快乐的活下去，带着父皇和母后的份，在虎伺狼环的情况下精彩地幸福地活着。

　　她已经不知几夜没有睡了。每年这个时候她如何尽力都睡不着——知道么，人缺少睡眠到了极致，世界就会充满了彩色绚烂的星星点点，走一步都是在云彩里飘荡，时时刻刻都像有一双手狠狠地挤压你的脑子，即使闭上眼也睡不着，因为太疼。只有半梦半醒的状态，不清醒，世界与我无关；未沉睡，我还能醒来，还能好好的，还能继续算计。也许我只是太累了；可是我真的太累了。

　　太子派人来叫她的时候她正如过去每年这个时候一样，在继续努力活着与不如就此归去之间挣扎，不停地试图提醒自己说服自己好好活下去——不然在地府怎么有脸见父皇母后。有时候也许也有些许埋怨吧——父皇母后就此安歇了，她却得日日如此和那些人纠缠不休营营且且。

　　她头疼得听不到传信的人讲了什么。她不会有力气过去的。但她觉察出这么多年的疲惫积累了这样沉，她快要抵抗不住了——她是必须要去的。至少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脸面在那些人面前自杀。

　　大概她看上去太糟糕了吧。有人问她话，也许是生了什么病之类的吧。

　　没有人知道，父皇，母后，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父皇，如果知道这样的结果，你还要做你无愧天地的君子么？

　　她讨厌品德高尚的人——他们从不为与他们站在一边的人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