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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缘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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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摇头。
“砰”的一声,礼花燃亮夜空,流焰如星,星如雨,漫天的绚丽繁华。
礼堂中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出,前厅里,早已备好美酒佳肴。
恻恻轻寒,画楼上乐声四起。
一缕发丝轻拂过冰焰的颈项,我的视线锁在上面,有些恍惚。
如果更早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在离开柳庄之前,在长安一别之前,甚至,在知道星璇西征之前,也许会有不同的答案。不是没想过逃避,只要和他在一起,便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幻想能有一天,走得远远的,躲去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过平淡的生活。任岁月冲淡爱恨,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一厢情愿的梦境,如同绽放的烟花,美丽而破碎。
我竭力装成没心没肺的样子戏谑他:“裴宫主莫不是在外欠下了稀里糊涂的风流债,这会急着撇清关系,找人作挡箭牌呢?”
“哦?”他不怒反笑,“原来你都知道,还敢说我没找对人?”
“知道什么?我乱猜而已,你的事与我无关,也请你不要自以为对任何人都了如指掌,我压根就没打算嫁人。”
“理由。”冰焰眸色骤深,看样子也忍得差不多了。
“我不想被谁牵绊,”我平静的说,“裴宫主原比我聪明,怎么眼下反倒变糊涂了。你今晚说的话,我半句都没听懂。”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松开,他站直身子:“不懂也好。只是,你记住今晚说过的话,”他凝视着我的脸,“不要让别人牵绊住你,否则,你的誓言,恐怕就会应验。”
他的笑,如同雪地里的曼陀罗,冷艳而绝望。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我咬紧牙关,仍抑制不住话音的颤抖:“如果你伤害他们,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他倨傲不语,深深的看了我最后一眼,转身。
黑暗吞噬掉那个远去的背影,顷刻便回头向我压过来,不堪重负。
我慢慢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用双臂抱紧自己。
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我一眼看见流连在酒席中敬酒的新郎倌,双颊泛起淡红,举杯的动作却是毫不迟疑,一副不醉无归的架势。
我本想走开,却挪不开视线。不由自主的上前,伸手,另一侧却有人比我更快的夺下星璇送到唇边的酒杯,只听见弄月笑道:“再这么下去,天可就要亮了。”说着,对星璇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扶小王爷下去更衣?”余光扫向我,眉头轻皱。
喧哗的大厅渐趋安静,各色眼神朝我招呼过来。我恍然大悟,正准备埋头开溜,手竟被星璇拽住。所幸笼着宽袖,还不至于马上被人发现。惊疑不定间,忽觉手心多了点什么。星璇若无其事的放开手,微微点头。
我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展开手中湿漉漉的纸团,上面潦草的画着些简单的图标。我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是静王府的地图。
在无数次的归咎于地图画得太烂之后,我无可奈何的发现,我的方位感不是有点差,而是非常差。直至月上中天,我才找到图纸上端箭头所指的一处房屋,这里应该就是玉镯的所在之处了。
推开门,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估计是楚天祁的书房。这么大的面积,我从哪儿开始找起?
掏出被我揉得皱巴巴的纸片仔细研究,房屋上方似乎还有一个架子图形。看看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各类典籍。想了想,我走到古董架前,随手倒腾着上面的瓶瓶罐罐。哐当当的轻响在静夜里犹带回音,我心里正犯嘀咕,背后忽而一阵凉风,惊悚回头,白影飘过……
“鬼……唔……”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捂住口鼻,掌心湿冷。我几乎直挺挺的背过气去,正攒出了吃奶的劲要挣脱,那只手的主人轻声道:“花花,跟我来。”
我点头如捣蒜,星璇松手走向书架,我这才发现,书架旁的角落里,竟有一架极不起眼的木梯,通往一处活板门。
低矮的暗楼上堆放着陈旧的字画古玩,散发着灰尘和墨汁混合的怪味。
如霜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格又一格的光斑。
星璇弯着腰挪开一些杂物,腾出小块地方让我坐下,他探身向窗外看看,低声道:“笨蛋,我在十米之外都听到了屋子里的声音,你怕没人知道这里有贼?”
“你……你才是笨蛋,差点没把我吓死!”我捂着胸口,呼吸极不均匀,“真是……呼……大半夜的一身白……你故意的吧……”
目光落在星璇身上,原来他只穿着里衣,单薄的一层丝绢。我下意识的去解自己的披风,他拉住我的袖子:“不用,我不冷。”
不冷才怪。
刚才捂着我的手若不是毫无热气,我还不会以为遇上了鬼。八成是觉得穿女人衣服没面子吧,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瞥了星璇一眼,像是有感应一般,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揉鼻子的样子十分可爱。
使劲压下狂笑的欲望,我脱下披风裹在他身上。这回他倒没拒绝,只是缩缩脖子,鼻音浓厚的说:“刚从被子里钻出来,不大习惯。”
“你就嘴硬吧!”我习惯性的抬手去捏他的脸,指尖刚触到微凉的面颊,忽然意识到此时不同以往,尤其是今晚,大惊之下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应该在哪里?”星璇的眸子漆黑透亮,漾满笑意。
我一时有些走神。
他晃晃脑袋,长叹道:“奈何沉醉不醒,辜负洞房花烛!”
星璇一本正经中带着惋惜的神情让人哭笑不得,我只好板着脸问:“敢情你是梦游来的?”
“那是……”他从脸上扯下我的爪子,压着声音吸气,“你还掐!我容易么,一路走着就听见水在肚子里哐啷!你要是有半点城府,我也懒得费尽心思赶过来。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放下心!”
本来笑得乱颤,听见最后一句话,我却再也笑不出来。
抬头,他的脸离我不过一指的距离。
呆呆的对视半晌,他放开我的手,坐直了些:“别闹了!当心被发现。”
我也想坐直,可是后背还没挨着墙就先碰到了星璇的肩膀,左手边的两口木箱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推不开半分。
狭小而沉默的空间里,呼吸可闻。
“我们呆在这里干什么?”我舔舔干燥的嘴唇,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此行目的。
“等人。”
“嗯?”我不解的四下张望,别又猝不及防的冒出个人,今晚的心脏已经够脆弱了。
星璇却无视我的战战兢兢,隔了好一会才吭声。
“你想清楚了,还是要拿回玉镯,是吗?”
“嗯嗯!”
又是沉默。
我忍不住偷偷看星璇,他眼帘半垂,睫毛似两柄羽扇,遮住明亮的眸子。如果他不再说话,我会以为他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你一定要的话,我可以陪你赌一把,赌你没有看错人。”
这次换作我无言以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上官伯伯和我爹,还没有从密室出来。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明天就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玉镯的去向。”
我点头,潋晨的话意再明显不过,若是我的话,也会重新部署一番。不过,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它消失……
我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测感到担忧,刚想说话,星璇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跟着我便听到了木头拖动的闷响。凑近去看,只见被我搜罗过的古董架已经离开墙面,向外推移了半公分,漏出一缕光线斜斜的打在地面。
上官凌风从里间走出:“就这么办吧。京师有太多武林人士来往也不太好,你只管放出口风,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这么一来,也可以多赢得些时间。”
“你肯定另外一只玉镯会在天山?”楚天祁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凌绝门,应该没错。”
“可现在谁不知道幻琦是裴冰焰的人。”
我实在没料到他们的对话会在这里打住,星璇的目光随之停在我脸上。我只作不知,眼珠不错的盯着上官凌风。他掰动书桌上的烛台,沉重的古董架缓缓退至原处,与墙壁嵌合得天衣无缝。
“我却听说,她的命还在天池残雪手里。”上官凌风一脸深思,“但是,天山一直未介入此事,似乎对她放任不管。再明显不过,幻琦目前的行为对天山还构不成威胁,或者,她还负有其他未完的使命,比如,烛龙之翼?”
楚天祁斟酌道:“言之有理,那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吧。比起天山,玄明宫的确棘手得多。裴冰焰想要的,只怕远超过你我的猜测。”他顿了顿,言语似有顾虑,“有句话却不知该不该说……”
“你是在担心落儿。”上官凌风叹了口气,“我岂会不知?她这次主动提出跟我回傲龙堡,定是被那姓裴的小子伤了心。做父亲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说不得半句。好在那孩子单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我是断然不会再让她做傻事!你就放心吧。”他拍怕楚天祁的肩膀,“如今说来,我真羡慕老兄你,璇儿大事已定,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孙子?”楚天祁像是在重复一个从未听过的名词,“我还不敢有这个奢望。这些孩子,没一刻不让人操心的……”
长辈们闲聊着走远,留下满屋的冷清与黑暗,以及两名面红耳赤的偷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