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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情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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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弄月曾说过,落落出生在梨花正盛的暖春时节,这个倒与我相当一致。窗前的桌椅上,铺满一层浅白。即将做寿星的人,此刻却无聊在屋子里踱步。脚尖对脚跟,长三十五步,宽二十六步半,已经量了很多遍,藉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出不了念园的大门,我干脆连二门都不迈了。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红凤和冷清扬来了很多次,我硬是扛着没吐一个字,非暴力不合作。很明显的,我正处于被人气疯了的应激状态。
那天晚上,赫赫有名的玄明宫主风度不要、形象不要,把刚刚跳到一半墙高的我拎下来,直接扔回了屋。从此以后,就再没露过面。估计是流连在新欢那儿,压根就忘了我的存在。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快要爆炸,满腹怨气没地方发,还拼命装成无所谓的样子。
事实证明,我的定力远不如想象中的强,捱到第五天晚上,掀开被子,火箭般冲了出去。
根本没想过见到他该说些或该做什么,只想看看他……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清风皓月,繁花枝头,疏影横斜。
静谧的夜,只听见自己细碎的脚步声和……忽然响起的箫声。
我停了停,斜穿过梨树林,向东南角跑去。
果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那个人。
时下的芙蓉渠畔,水波清冷,少了盛夏的流朱浣碧,却多了另一番国色天香。
裙袂翻飞的女子,伴着一曲残红落,笑眼千千,极尽娇妍。
当然,绽放的花容,不是为我。
但我仍然看得入神,他也是。
这样的美,无人能及。
最后一声清洌的长音划破漆空,幻琦轻挽竹箫,飞扬的裙摆轻轻缓缓地垂落下来。她站在原地,喘息未定,微仰着脸看向斜倚在山石边的冰焰。
很少见到他穿深色衣服,今晚的他却披着一件黑缎团绣锦衣,深红丝带束起长发。
浮云逐月,原本笼在暗处的脸镀上银色的月光,完美无暇。他唇角挑起,似笑非笑。
顿时有些了悟。
深情、温柔、随性,只是他想给我看到的。
黑衣黑发的男子,原是霸气天成,让人无法接近。
幻琦比我聪明了太多。既然想要,就不是两败俱伤,而是各取所需。这样的男子,怎会被儿女情长牵绊?跟随他的脚步,放弃,才会得到。
幻琦走向他,踮起脚尖。
光洁的小脸隐入山石的阴影中。
身形交叠。
像是等待了很久的答案被揭晓,一直悬而未决、左右摇摆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时间不再是煎熬,也察觉不出流逝,只是静止,沉默的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看过去时,人都不见了,只剩一方小亭,似乎在随水波轻摇。
必须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他想要的,已经不在我手上。
泡凉水澡,不管放在哪个季节,入水的时候,都会起鸡皮疙瘩。我身上早叠起了几层,咬牙捱过十几分钟,爬出水面仰面躺倒,凉风一吹,鼻子马上堵得水泄不通。我轻飘飘的走回住处,湿淋淋的往床上一倒,接下来,就一直在冷热交替的幻象里穿梭。慢慢的,湿透的衣服被体温烘干,连呼吸都变得滚烫时,窗纸上终于泛起灰白。
昏昏沉沉中,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喊。
我抬了抬眼眸,正看到匆匆赶来的冷清扬。他捕捉到我的目光,一怔。我试图对他笑,干裂的嘴唇扯得生疼。
冷清扬皱眉,压低声音说:“这不是闹着好玩的,你……”
“我只想出去。”我艰难的挪出手腕,“我不想死,拜托你!”
冷清扬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他一言不发的给我搭脉。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怎么回事?”
冷清扬看着我,我闭上眼。
他站起身道:“我们出去谈,她需要休息。”
听着脚步声远去,我的手心越来越烫,只觉得头要裂开似的,嗓子也在冒烟……
终于,凉凉的水顺着灼热的喉咙滑下,有如甘泉。我贪婪的去抓杯子,却触到一个人的手。眼睛微微睁开,我透过睫毛的缝隙,看到冰焰的脸,离我很近。
他坐在床边,单手抱起我,让我倚在他的肩头。
“别急,慢慢喝。”头一次听他这么柔声说话,像哄小孩。他没有注意到我在看他,专心致志的喂水。
小口喝完杯中的水,睫毛有些湿润。
他毫无察觉,只是舒了口气,小心的将我放下平躺。
就在他即将起身的那一刻,我伸出双手环上他的颈项,轻轻的说:“我爱你。”
从前做白日梦,幻想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应该如何表白才会令他记忆深刻、回味一生。很多幕场景,都离不开花前月下、云暖风清,至于告白后可能随之发生的种种设想更是浪漫得一塌糊涂……梦想是童话的,现实是混账的。从未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我不想后悔。那么,只好趁着现在,趁着不那么清醒,不用面对告白的后果。最好,他能够忘掉。
瓷器坠地,声响清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落儿!”
我没有睁眼,手臂用力,将他拉近了些,专注而细致的吻他。
泪水渗出眼角,隐入发间,我压抑不住的哽咽:“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走……月哥哥。”
一连好多天,我都没再见过冰焰。
男人最经不起打击的是骄傲。
每天几帖比黄连还苦的汤药灌下去,重感冒症状慢慢减轻。但是到了晚上,仍会会反反复复的发烧。除了热,还是热,恨不得把被子踢到天边。
听说在受伤生病还有夜幕降临的时候,人最容易伤感,可能是真的。我特别想家,断断续续的梦境里,尽是爸妈的笑脸。浑身都很疼,疼得我不停的抽泣。梦里梦外,呜咽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朦朦胧胧中,总有人不厌其烦的替我掖好被子。然后,将我的头稍稍抬起,调整好睡姿,使呼吸畅通。而我也会抱住舒适的来源不舍得放手,直到安静下来,踏实的睡着。
一天天过去,热度减退,鼻子也逐渐恢复功能。可夜半时分,还是会感觉到有人守着我,在耳边低语轻喃着什么。往往这个时候,我已经困倦得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等到天亮,再怎么拼命回想,也没有半点印象。
所幸我的生命力顽强。在有青霉素的年代,再重的感冒,三瓶点滴以内,一定会痊愈。现在,也就推迟了十来天,只不过皮肤苍白,下巴尖瘦,很像难民。
有一下没一下的梳头发,越来越觉得自己颓废,一准儿失恋的德行,胡乱抓了个马尾,不再照镜子。
该去告别了。
在水池边的亭子里找到了冰焰,所幸只有他一人。
他坐姿随意,背靠亭柱,单腿曲起,乌亮的长发缠着素色衣裳,眼神飘得很远。我走近了,他才扭头看我,只一眼,便又转开。
“如果离开我,你是不是会比较快乐一些?”
“能否快乐我不知道。只不过,你的真心,我接受不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岸,落花过半,林间不再洁白如云。飘零的,如逝去的诺言,深深埋入土里,再也看不到。
“那好吧,你现在可以走了。”
“嗯?”我一时没会过意。
“我是说,你可以离开这里了。”他淡淡的,还是不看我。
他低垂的睫毛染上斜阳的光晕,仿似停栖着两只金翼小蝴蝶,异常美丽。
得偿所愿,却没有半点开心,相反的,失落。
我迟疑着转身,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没有丝毫躲闪,也没有出声,只是这么看着我。
冰晶般的紫色,浅浅的寂寞,深深的温柔。
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欺硬怕软的主,再多看一秒,绝对走不了。终归一别,不如洒脱。我匆匆别过脸,加快脚步:“谢谢裴宫主……我会想办法把玉镯给你。”
他沉默着,仿佛没听见我说什么。
很害怕自己再回头,急冲几步,飞身而起。
那一瞬间,轻柔的声音传到耳边:“梨落,别忘了回来的路。”
我以为,骄傲如他,在这种时候,会让我听到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不要后悔之类的话,那样我也许真能如想象中的洒脱。我没有打算回来,他却对我说:别忘了回来的路。
别忘了回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