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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异域来客【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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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瞳天宠摇了摇头,评论道:“可实际上呢?夜魔和天宠同为能力者,唯一的分歧,不过是源于进化之路的区别,而导致力量的体现形式有所不同……”
他显得颇有闲情逸致,不顾场合也不分对象,侃侃而谈着,“在弗莱尔风,那里的进化体系远比东陆完善,天宠与夜魔,觉醒和蜕变,不同类型的能力者相互渗透,只有滥用能力的人才会引起敌视。当然,在大灾变降临后,两座大陆间的新生秩序存在巨大差异,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生物进化和能力演变的进程不同。”
卡兰终于露出诧异的神色,定定地望着年轻人的面容,喉咙间发出极轻的低语:“……你,是外来者?”
此时仔细辨别对方的口音,卡兰发觉他的通用语虽然发音纯正,听起来清晰自然,但总带有某种独特的韵味。
事实上,就算在东陆本土住民中,也有许多人的通用语说不地道,但那是属于粗劣蛮化的不标准,和对方的异域式的咬字习惯存在本质区别。
毕黎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那张阳光、精致而俊雅的面孔上,浮起一个漂亮又灿烂的笑容:“没必要否认,我就是一个外来者。”他指了指自己,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厚颜无耻,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或许未来某一天,正是像我这样的外来者,才会变成东陆势力眼中的公敌。”
“你以为自己是谁?”卡兰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贴在对方身侧。
夜魔附在毕黎的耳畔,以近乎呢喃的方式发出警告,“少说这种话,我不喜欢听到无稽之言。”
他的指尖抵住对方咽喉,看似温柔宁定的五指,霎时蕴满了凶险致命的能量!然而,凝聚在指尖的力量并未被释放,卡兰只是象征性地比划了一下,又在下一瞬闪身离开,端坐回座椅之中。
毕黎摸了摸喉咙,全然不受威胁影响,笑着说:“好吧,好吧!再等一等,正主就快来了。”
※ ※ ※ ※
雪地中央,阿萨帕奇站得笔直如剑。
阿贝拉德·沙必特挡在他的前方。
阿贝拉德正在微笑,俨然是那种带有惊悚效果的笑容。这个不阴不阳的男人打开战术腕表,微型屏幕上一串数据流刚刚刷新,其中代表同僚的生命绿点已经熄灭。
于是他拢了拢头发,仍旧以那种柔腻而傲慢的声调说:“拉森已经废了。仅仅一个照面而已,战损就高达四十八人,还包括一名侯赛姆斯家族的少校!当然,这都是指挥官阁下的责任,是因为你的判断失误,制定了错误的包围策略。关于这点,我会在行动结束后,认真写一份任务报告。”
阿萨帕奇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住上窜的怒火,说:“没有你们的内讧,同盟也不会失去一位宝贵的能力者,高阶天宠不是消耗品,绝不该被无谓牺牲!阿贝拉德少校,不管你的家族地位如何,此时此刻,我都还是你的长官。我命令你,让开!”
阿贝拉德死死盯了他一眼,没再多言,慢腾腾侧身让出道路。阿萨帕奇从对方身边穿过,直朝着一片狼藉的建筑行去。
与拉森不同的是,他向严阵以待的队伍做出一个手势,下达的命令却是休战和撤退。未曾踏足“赤红泡影”的士兵们听命后退,无论是否心存疑惑,他们身为军人,都忠实地服从了指令。
阿贝拉德嘴边挂着一抹冷笑,正当他抬脚准备跟进时,背后猛然刮过一阵强风!
这简直就是一把充盈着杀意的刀,和雪夜里的暴烈冰风截然不同,让他本能地感到了骤临的危机。
阿贝拉德在转身的刹那,同时疾步后撤,左手往下探向武器囊!
然而他的手刚触摸到腰间的战刀,颈间就是一凉,眼前景物陡然天旋地转,当视线晃动到极致时,就只剩一片黑暗。他的头颅已高高飞起,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砰地砸在莹白厚重的雪层上!直到落地的一刻,他面部还残留着惊愕的表情。
阿贝拉德身为一名真阶上位的天宠,距离谛阶初位也仅有一步之遥,可是在这一记简单、粗陋,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横挥之下,他竟然全无还手之力,被无比干净利落地抹喉瞬杀!
最后定格在他双眼中的景象,是一把漆黑光色、烟白底纹的双手轮锯,以及一双映现在光滑轮面,如熔浆般沸腾的瞳孔。
那是杀人者的瞳孔。
※ ※ ※ ※
毕黎和卡兰都将注意力投向门口,他们姿态放松地坐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论呼吸、心跳还是血液流速,始终安定如初。既没有任何不耐,也不存分毫紧张。
整整五分钟后,一名穿着笔挺军装的男子进了门。他在看到两人的同时立刻止步,背脊挺得笔直,犹如一把出鞘利刃。
青年军官抬手扶了下帽檐,而后报出自己的名号:“我是阿萨帕奇·梅尔·豪烈。打扰两位了,在下为之前的冲突深感抱歉。”
阿萨帕奇又将视线转向卡兰,说:“这真是一个糟糕的任务,但请不要误会,豪烈家族对阁下并无恶意。”
卡兰还未有所回应,毕黎就率先开口道:“从中间名听起来,你应该出自豪烈家族的旁系。但对你来说,给你们族长传几句话,应当不是难事吧?”
阿萨帕奇一怔,回答:“可以,阁下请说。”
毕黎友好地看着他,说:“我听说过罗佩普这个人,也知道他能力相当不错,虽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但好歹也是一族之长。如果他想让家族走得更远,那么最好不要冒险,尤其别去触碰某些不该染指的东西。”
他的语气不算严肃,铬绿色的双眸微带笑意,“有些被深埋的秘密,不是亚希罗的势力可以觊觎的。不论是黄金三角家族,还是预备跻身第四望族的豪烈。这一点,是我能给出的最诚挚的忠告。”
“……我明白了。”阿萨帕奇心下凛然,谨慎地问:“请问阁下代表哪一方?”
“我从弗莱尔风而来。”对方很绅士地自我介绍。
“我叫毕黎,毕黎·絮果兰。”他如是说。
“絮果兰……”阿萨帕奇暗中咀嚼着这个姓氏,并下意识地搜索着相关记忆,而重复念了几遍之后,他的脸色骤然苍白!
阿萨帕奇只想立即拔腿走人,但训练多年的良好素养恰好发挥了作用,让他尽可能地维持着冷静与镇定说:“毕黎阁下,多谢您的提醒,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向族长转达。”
说罢,这名军官才忙不迭告辞,带着下属匆匆离去。
或许此刻换做旁人在场,就会茫无所知地忽略过去,但阿萨帕奇却偏偏在某次巧合下,听说过这个异域豪族的传闻。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族,亲自向罗佩普禀报这个消息,至于其他一切,都得为这件事让道!
目送一群人争先恐后地离开后,毕黎左手托着下巴,转过脸来冲着卡兰微笑:“看,我还是很有用的。”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毕黎,你这混蛋还活着吗!”
随着那道极富磁性,却缺乏温柔色彩的声线响起,一名身裹深蓝格斗裙甲、脚踏短筒战靴的女人大步走了进来。她脸上戴着一副合金半面罩,挡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
这张假面的样式并不如何精美,底色为深暗幽邃的青黑,仅在中央涂有一道银色,除此之外别无纹饰。
虽然看不到她的完整容貌,但从惊人的体态曲线,和露在外部的柔美肌肤上来判断,这个女人的容貌等级绝不会沦为二流。
然而更令人惊愕的,是她抬起头的一刹那,在场者都看清了她未被面具遮挡的眼睛。这是一双纯透如熔浆的深红眼眸,衬着淡薄到近乎透明、长而微弯的铂金眉毛,再对比那一头凌乱妖魅、色若玫瑰的短发,又是一个凶厉可怖的高阶夜魔!
来者身上不断外溢的杀戮气场,竟令卡兰也在某一瞬间产生了危机感,他右手不动声色地下移,摁住了斗篷下未曾出鞘的剑柄。
“阿丽。”毕黎柔声唤着女子的昵称,“你跟过来做什么?我感觉你的气息不太对,这是又沾血了?”
“我是你的贴身随侍,和那几个家伙不一样,你却把我和他们一同丢下。”夜魔女子双眉绞在了一起,如霜似火的杀气并未收敛,反而更盛了几分,说:“所以我很生气。虽然刚才宰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但仍是觉得不够!说吧,准备怎么补偿我?”
话音未落,一把双手轮锯就重重凿在吧台上,顿时切出一个狰狞壮观的深痕!一股未被寒气冻住的鲜血,正沿着光滑的轮刃滴答落下。
卡兰微蹙了一下眉头,问:“这就是你的人?还有,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毕黎望望天花板,再看看门外雪景,只装什么都没听见,片刻前的气魄胆略不知去哪儿了。
可是见两人都盯着自己,实在糊弄不过去,他只好咳嗽几声,讪讪地说:“她是我的追随者,也是我的朋友,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她实力很强、也非常漂亮,就是脾气有点……嗯,任性。阿丽,火气小点!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朋友,卡兰。”
“我是阿丽古奇塔,你又是什么人……”杀神般的女人看向卡兰,双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森寒的声线陡然拔高,“夜魔?!”
她眼中惊艳被更多的怒气所覆盖,当即抡起外观狰狞的漆黑轮锯,杀意的锋芒直指对方眉心,说:“毕黎,你不能和他结交。亚希罗的夜魔,究竟是一群怎样的败类,你难道不知道?”
“阿丽!”毕黎罕见的收敛了笑意,而后语声柔和地劝道:“客气一些,你不该让东陆的思想影响自己。”
阿丽古奇塔浑身一震,似乎怒火顿消,继而右手横于胸前,改口称道:“抱歉,主人,是我逾矩了。”
她这一回爽利地放下轮锯,只是深深地盯了一眼卡兰,面罩下的表情旁人不得而知。
“……希望,您不会后悔。”女夜魔低语。
卡兰没有显露出被冒犯后的怒意,也不再关注同为夜魔的阿丽古奇塔,他缓缓起身,道:“想来,你是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目的了。这一天的闹剧也该落幕了,我不希望再受到打扰。”
卡兰的声音毫无顿挫起伏,身上的能力气息既不升腾,也未减弱。然而他刚欲动身离开,就被毕黎横跨几步抢占了去路,“等等!别被这种小事影响了心情。至于我的目的,你应该猜出来了……”
黑发碧眼的絮果兰微笑着,笑容温暖而明澈,双瞳灿如晨星、且又深不见底。他微微向前倾身,端直性感的鼻子与卡兰凑近了几分,于是,双方鼻尖如两根绒羽般轻轻触碰到一起。
“我在找一把钥匙,一把传说中……可以重启旧时代遗产的钥匙。”
卡兰突然有种想砸烂他鼻子的冲动!
即使选择优雅一些的方式,他也会将酒水直接泼到对方脸上。
※ ※ ※ ※
昆汀镇。
荒原上,在距离洲际公路不远的地方,坐落着一个仿古风格的新时代庄园。在大半个世纪以前,这里曾是一家闻名遐迩的赛马场。这座庄园便是以此为基而建成,同时也沿袭了前身的名字,埃索普兰。
庄园的防御体系显得十分松散,表面上看来甚至漏洞百出,不过,没有人在看到铁栅栏外的数个粗制木架,以及架子上成排的尸首后,还会天真地以为这是一块任人下嘴的肥肉。
埃索普兰庄园的正北方位上,是一排砖红色的复层建筑群。在这暗无星光的深夜中,一个女人静立在门前,左手提着一盏繁丽的风灯,右手则抱着一个襁褓。
几步开外,是一株树冠异常庞大的巨魁,枝条锋利狰狞,花簇盛绽如火。黑暗中,风灯透出一团幽碧色的光芒,微光晃过女人的面孔,映出一副难以掩饰的倦容。
这是一个刚刚生产过的女人。可即便在不久之前,仍处在临盆阶段的时候,她的腹部也仅是稍微隆起。只要换上一袭束腰装,就平坦得仿佛未曾受孕一般。
自从末日降临演变至今,无数物种的生育周期都已经大幅缩短,而人类,自然也包括其中。
假如受孕者拥有高阶能力,那么腹中胎儿会造成的影响,即在于攫取和吸收母体的力量,这会导致女性的战斗力暂时性下降。对于女性能力者而言,自身体内的组织器官早已区别于普通人,只要不去战斗,怀孕带来的不便就被削弱到微乎其微。
这是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她的外貌气质皆十分出色,哪怕还未完全消除生育带来的副作用,仪态也依然端庄宁定。只是,在她平日柔和淡漠的眉宇间,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以及日落黄昏后的虚弱黯然。
在巨魁树下,站着一个年轻而充满锐气的男人。
两个人沉默对峙了许久,女人才开口道:“他快回来了,你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菲娜!”男人胸中顿时如有铅块镇压,声音中有明显的不可置信,“你赶我走?那告诉我,我们相守的这半年,又算什么?”
“私会、偷情、暗通款曲,就是我们行为的最准确定义。好了,别再和我争了!尽早动身,千万不要和他撞上。”
女人说这些话时的语气淡然而平和,“走的时候,把这孩子也顺便带上吧。小家伙继承了我们的血统,他的适应力会很强,就算比不上絮果兰,也不会畏惧荒野上的恶劣环境。康赫尔,好好活着,并把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就是我对你的唯一寄望。”
“我拒绝!”康赫尔立即反驳,语速急促道:“菲娜,要走就一起走。哪怕余生漂泊坎坷,从此饱受磨难,我也绝不容许自己的孩子没有母亲!”
“你要知道,即使我抛下他的独子,和你一走了之,也不可能永远不被他找到。就算离开这片大陆也一样,除了穿越边境这件事本就不易外,你我家族还需为此承受一切后果。我对那些人早已失望透顶,但你又如何呢?”
女人把新生儿送到他怀中,神态很是淡漠,透出一股机械冷血的味道,“更何况,我跟毕黎履行的交易,必须收到回报才行。所以,我早晚都会回到弗莱尔风。”
“到那时,我身为毕黎选定的伴侣,也作为那个顶级豪族的半个主人,权利、荣耀、财富,都将达到无以伦比的高度。你和我的差距,只会越来越远,最终分为截然不同的阶级。趁现在了断一切!至少让我们在彼此心中……保留那份最初的美好。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康赫尔望着她那端丽、沉静,恍如人偶般无情的脸蛋,近乎压抑地笑了两声。
他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笑容讽刺且冰冷,语声低沉而饱含怒气:“对,我都快忘了!这本就是一场利益交换,而不是野蛮的单方面掠夺!那个男人,只用一个轻飘飘的许诺,就令你主动离开了家族,离开了我。那混蛋抢走了你,还诱使你为他留下后嗣,可时至今日,你终于也被打动了是吗?德尔菲娜……你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变质了!”
德尔菲娜毫不动容,铅灰色的双眼深澈且宁静,“你说的不错!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唯一的优点,就是从来都很敬重我。我不想看见他的时候,他就会自动消失。所以,我们才能像这样再次相会。你一直追到东陆,我真的很感动。但,这已经是最后了。”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除了履行必要的义务之外,那个男人并不会主动碰自己,完美地诠释了冰冷的理性、绝对的克制。尽管在最原始的本能上,他俨如火山飓风一样炽烈狂暴,却又展示出大海般的深沉莫测,让人咬牙切齿。
由于康赫尔所受到的不公和放逐,德尔菲娜至今不曾对毕黎放下过往的成见。可她本身仍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女人,虽然对那个恐怖魅力兼而有之的家伙心有排斥,却也并不乐见他的冷静自持、稳重优雅。相反,她宁可对方时常陷入失控状态,那样,至少能给自己带来更多一些的慰藉与满足。
对如今的德尔菲娜而言,唯有一切尽在掌握的滋味,才能让她产生品尝的欲望。她也从未放弃过挖掘对方的弱点,可是到头来的答案却指向自己,而她又绝不可能选择自我伤害。
由此,双方竟陷入了某种难舍、扭曲而又僵硬的关系。
除了最初的义务,每当有胚胎在一次失误时形成,她都会毫不留情地将之扼杀腹中。这在新时代是很常见的行为,为了确保能力不会过多流失,也就并不为人诟病。何况,这样的机会本就极少,而且每逢这样的意外,她都将获得一种手刃魔鬼的畅快体验。
德尔菲娜回忆起往昔种种,不由发出落寞悠长的一叹,随即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情人。
她望着那张俊秀、坚毅且倔强,以至于透出几分脆弱的面孔,忽而有些伤感地道:“那个愿意随你亡命天涯的女孩,早在被族人出卖求荣的一刻就已死去……康赫尔,我们早就不适合牵手了。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成为能力者,也只能得到有限的公平。
“我所渴求的,是辉煌。”德尔菲娜真实而残忍地说。
当面迎向情人时,她嘴角的笑容明媚、清新且动人。可在她转过头后,眼泪却如河水溃堤,滚落无声。
康赫尔的情绪似乎愈来愈危险,犹如被推至万丈悬崖的边缘。但他还捧着初生婴孩的襁褓,掌中传来出弱小而蓬勃的活力,这使他的冲动奇迹般慢慢平息,不再那么激烈不定。
男人脸色有了稍许缓和,对着她的背影道:“菲娜,你对这孩子就没有一点爱怜吗?你甚至都不为他起一个名字!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如果没法让你回心转意……”
“那我就等他回来,然后决一死战!”他豁出一切地说。
德尔菲娜五指一紧,手中所提的风灯轰然炸裂!幽碧色的光弧瞬间绽放、升腾,又在黑暗中迅速消散。良久,女人终于回过身来,沿着黑石板阶梯缓步走下,与她誓死相随的情人擦身而过。
年轻的母亲在他身后立稳,说:“若是我为这孩子起了名字,我就再也无法放下。那样,他必然会觉察到我的心思,从而挖掘出你们两个的存在。”出乎意料,她罕见地解释了一下。
“康赫尔·洛佩兹,你是一个纯粹的人,刚决、锋利并且固执,你就像一匹孤傲的独狼,灵魂没有一丝混浊,我正是为此而深深着迷……可你又太过紧绷,容易失去镇定,所以我唯独,怕你破釜沉舟。”
“这一回,我会亲自送你离开。”
德尔菲娜缓缓转过身,抬起右手在脑后随意一拂,在这简单优雅且又大气磅礴的动作下,铬绿色的头饰顿时滑入掌心。盘起的长发骤然飘扬飞散,如一打柔韧细密的玄色钢丝,将深邃夜幕切割成无数碎片!
※ ※ ※ ※
十四天之后,一行人抵达了昆汀镇。
这些人进入小镇后,直向埃索普兰庄园行去。白金如雪的阳光掠过庄园,扫向荒地上的灰岩蔓草,在栅栏下方抖落出一大片幽黯阴影。
从雪地上留下的几行足迹来看,他们的人数恰好是五个。半年多以前的深冰之月,正是同一队人从这里出发,在步入炼魔之月的前夕,他们如约归来。
在队伍后方慢腾腾行走着的,是一个性感火辣的女孩。她穿着一套精致的紧身皮甲,后腰插有两把青红双色的能量短刀,显然也是一名能力者。
少女的步伐十分轻快,走姿却与别人是相反的。她背着双手,蹦蹦跳跳,一路倒行,红栗色的马尾逆风飞扬,双眼则始终眺望着小镇外的某个身影。
与女孩伴行的男人叹了口气,苦笑着问:“歌蒂,有那么好看吗?”
“当然!”少女终于回过头来,墨绿色的眼珠转了转,上下打量着她的同伴。他拥有一头金褐色的短发,英俊而阳刚的轮廓,平心而论,确实算是个帅气俊美的男人。
她盯着对方那双月蓝色的瞳孔,突然绽开一个妩媚笑容,说:“小伙子,他可比你漂亮太多了。嗯……从头到脚,你也就眼睛可以和他媲美了。”
斯科特听了很是纠结,忍不住回嘴:“嘿,男人味才是最重要的!我完全没觉得他有哪点像个爷们。小妞,你一见钟情的人是个夜魔,而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天宠觉醒者。清醒一点,你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再说了,要论夜魔的外貌气质,还有谁会比阿丽更出色?”
“啊,你这混蛋!别提那女人的名字,她根本就不懂照顾别人!”
歌蒂的声调顿时尖细了几度,忿忿不平地说:“要不是有布锡在,我们几个或许到现在都找不到主人呢!有一个喜欢玩偷跑的老大,还有一个成天甩队友的女人,这扈从当得也太辛苦了。唉,真不知道,我们当初是怎么从弗莱尔风跟过来的……”
少女随即反应过来,冷哼一声,不客气地嘲笑道:“阿丽,阿丽?迷恋夜魔的可不只我一个,不是吗!”
在与这对男女相距不远的地方,一条沉默的身影如幽灵般游荡着。他漫不经心听着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拌嘴,那张冷酷而阴悒的面孔上,悄然间浮出一抹微笑,只是由于常年习惯面无表情,此刻的笑意略有些别扭。
这个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阴森气息的男人,浑身都笼罩着一种压抑而又厚重的色调。暗褐色的头发,暗褐色眼珠,以及一身暗褐色的装束,令他看起来如同一尊由死转生的泥塑,而且根本看不出他的武器藏匿何处。
当这个男人初次出现在人们视线中时,总会使人产生某种错觉,将他混淆为一名晦影系夜魔。而在第一眼之后,人们才会发现,这完全是个误会,他俨然是一位正统的天宠。
这正是布锡,也是第四名得到毕黎认可的核心扈从。在一众武备精良、各有所长的追随者之中,他的实力仅次于阿丽古奇塔。
尽管偶尔,布锡也会因为队友们露出不符合自己形象的微笑,可当他意无意地回望小镇边界时,那薄削干涸的双唇便绷成一条线,恢复了全无笑意的眼神。
昆汀镇最外围。
在一片终年冰冻黑暗的高坡上,卡兰宁定地目送着一行人步入小镇,走向埃索普兰庄园。他一只手横放在胸前,掌心里攥着一枚残缺的竖状晶体。这枚晶体,其实是一把不完整的钥匙。
瓷蓝瞳发的夜魔逆光而立,视线的焦点越过其他身影,落在为首的那个黑发碧眼的男人身上,久久徘徊。
而在此时,卡兰心底悄然涌起一个想法——也许,真的可以和他结伴而行?可它刚一浮出就被迅速掐灭。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个念头不断浮现,又被反复镇压,最后偃旗息鼓。
惩戒之手看着自己的脚下,心中只觉荒谬。这看似容易的一步,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卡兰轻轻叹息了一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重新将深灰色的布巾缠上面孔。他在高坡上又伫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彻底消失在荒弃公路的尽头。
直到很久以后,卡兰才意识到,他眼中那蓬炽烈又深沉的阳光,将会撞向何等黑暗的命运之潮,那个连背影也满载希望的人,注定会在燃烧中拥抱绝望。
而他自己,又会因那颗星辰的陨坠,生出何等疯狂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