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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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一趟北海道？”
我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扣过去。冬天到北海道去是一件很有意趣的事，接到这样的邀约我本应该很开心，如果，发这封邮件的人不是我前男友的话。
一年前我跟仁王雅治分手，他干净利落撤出我的生活，我也不会刻意打探他的消息。但由于工作同圈，他的事我多少有所耳闻。听说他辞了职，紧接着就不知去向，走得倒是潇洒。
然而半年前那家伙毫无预兆地冒出来敲响了我公寓的门。
“东西有点多，先让我进去行吗？”仁王雅治对傻在门边的我说。我瞪着他，他穿着普通款的白T恤和牛仔裤，跟刚出校门没多久的小男生似的，天知道这人已经大学毕业将近十年。我不知道他去哪里浪了半年，总之他的口音听上去更加奇怪了。踩住我特地翻出来的备用拖鞋时他斜着眼睛看我：“你还是老样子，一听到有人敲门就跑来开，都不问问是谁，噗哩。”
当时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据仁王雅治自己说，下飞机后他一秒钟都没耽搁地跑到我这里来，就为了能让我趁新鲜尝到他特地从积丹带回来的海胆，简直感人至深。但当他钻进我半年没动过一次的厨房里撬海胆壳结果搞得海胆卵流得到处都是时，我特别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跟这种家伙交往了两年多。
大概是因为刚认识他时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
当时我们组需要筹备冬季时装秀，仁王雅治是被邀请来合作的新锐摄影师。其实那时负责与他沟通的是主设，我不过是个设计助理，整天有各种事要忙，跟仁王雅治几乎没什么接触的机会。期间焦头烂额略过不提，总之最后终于到了庆功环节，主设把全组人外带仁王雅治都拉到一间居酒屋。
居酒屋的气氛总是很轻松，何况我们主设本来就是个善交际的女性，没一会儿我们这一桌就热络起来，我走神还没三分钟话题就跳到了听不懂的地方。不过没关系，反正主角也不是我。我往角落里挪了挪，左手支着下巴开始放空，目光无意中就飘到仁王雅治身上。
他坐得松垮垮的，左手搭在旁边人的椅背上，右手不断转动酒杯，分明在走神。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我看得出来，身为庆功会主角之一的他并没有很高兴。然而很快有人兴高采烈地招呼他，他“唰”地换了张脸，眯着眼笑开，然后他一边点头一边伸手拿过酒瓶为自己倒酒。
我从不知道男生的手背能白到这种地步。他的手指也细长好看，拢紧时指关节的形状漂亮得不可思议，我怔怔地盯着他的手，他将酒杯握紧的瞬间，我的心脏好像被他连带着捏在手心里。直到身边的同事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我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端起酒杯赔笑后急急饮尽。
隔了两个月，我筹备另一场秀时又跟仁王雅治碰上。起初我不确定他是否记得我，每当拍摄工作告一段落他就像没了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脸上必定盖着一本杂志或是一张报纸。尽管他的颜引得新入职的设计助理啦走秀的模特啦频频看他，但他周身散发强烈的“请别理我”气场，倒还真没有姑娘过去搭讪，我当然也不好跟他叙旧。不过是一起聚餐一次而已，真论起来，我哪里有什么旧可以与他叙呢。但有一次彩排，因为天冷又轻微感冒，我系了一条长围巾。到会场忙得浑身发热之后我把围巾解下来随手往椅背上一搭，等到休息间隙转身去找却找不到了。就在我急得转圈时身后忽然有人说：“西川小姐，这个是你的吗？”
我回过头去。
仁王雅治单手将我的森林绿色长围巾托举到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甚至可以看清他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的圆弧。
“啊啊是我的，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接过围巾，欠身道谢，然后抬起眼。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我的感觉呢。大概就是“眼睛里进了仁王雅治”吧。
那时仁王雅治对我很特别，我一向不是喜欢自作多情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接连合作几次，一起工作的人那么多，仁王雅治跟绝大部分人都没什么话，然而他特别爱扯着我聊天。终于有一次，我跟他几乎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争论烤肉是肉质好比较重要还是酱汁好比较重要时，有个人半是调侃半是试探地说：“哦呀，两位感情真好。”我还没反应过来仁王雅治就一把揽过我的肩膀，笑眯眯回答：“竟然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呀。”
我在同事的交头接耳里成了仁王雅治的女朋友。此后我们交往了两年零四个月，期间我从没在仁王雅治嘴里听到一句确切的“我喜欢你”，又莫名不想主动问他，僵持的后果就是，我们连分手都莫名其妙。
那天跟仁王雅治走出电影院之后我挽着他的手说：“我跟好几个朋友提起你，她们都表示，如果她们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分分钟想揍你一顿。”
我侧眼去看仁王雅治，他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于是我确定这个人把我的话听得很清楚。
“其实好多时候我真挺想揍你的，”我叹着气说，“我没办法下手，又不想再这样下去，你说该怎么办？”
那天的最后，仁王雅治揉乱我的刘海，然后把从影院里带出来的宣传彩页覆到我脸上。隔着宣传彩页他亲吻了我的额头，我用力抓住宣传彩页死活不肯松手。仁王雅治一定非常清楚我需要躲在彩页后面掉眼泪，所以最后是他先放开手。我等了好久，久到有146个人走过我身边我才把彩页放下来。目光所及一片汹涌的人潮里没有一个是仁王雅治。我怔忡站在原地，呼吸一次鼻腔也疼胸腔也疼，疼得我眼底硬生生泛起泪意，红色绿色的霓虹灯光化开在我的视野里。
次日我没见到他。再几天之后，我听说他辞了职去向不明。半年之后，我跟他面对面坐着，隔了一大桌海胆料理。
终于我先忍不住了：“你这家伙怎么又忽然冒出来了？”
他皱起眉：“说哪里话，我也是要回家的呀。”
我相当不给面子地啧啧咂嘴，他瞥了我一眼低下头，看样子不打算跟我计较。我握着筷子走了神，直勾勾地看仁王雅治把香菇干啦姜丝啦一点点从海胆粥里挑到碗边堆起来，这让我想起第一次和他一道吃拉面的时候。
“既然不喜欢吃，”我怔怔地重复了在拉面店里问过他的问题，“一开始就别放不行吗？”
仁王雅治笑起来，重复了那时他给我的回答：“料理需要这些食材的味道，少了就不对了。”
我撇了撇嘴，小声嘟哝了一句“就你有理”，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时我也是这么吐槽仁王雅治的。我有点尴尬地移开目光，片刻之后我问他：“你……这阵子过得怎么样？”
仁王雅治低垂着眼，唇角微微勾起：“啊，应该说还不错吧。”
根据过往经验，只要露出这副表情他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我懒得问下去，索性真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单纯跟他吃了一次海胆料理。
从那以后他隔三岔五就拎着食材过来，我完全闹不懂他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东西，故而直截了当跟他提了一次：“我说真的，你不会以为分手之后我们还能若无其事地当朋友吧？这种事我可做不到。”
“啊，我可完全没这么想过哟。”那家伙声调懒散地回答。
结果没几天他又来了。
“你可真够讨厌的。”给他开了门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笑笑没说话。
“那家伙可真讨厌呀”，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女子以这种口吻抱怨过。要是能真的讨厌起来反倒好了，我开始频繁地这样想，与此同时感到有些悲凉。这种心情一定已经被仁王雅治洞穿，他才能若无其事地顶着我的“讨厌”在我面前晃荡来晃荡去。
“简直太讨厌了。”
我将手机翻过来，盯着仁王雅治发给我的邮件说。我的声音一脱出口就变成薄薄的一小团白雾，我凝视着这团水汽，直到它碎散开终至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