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茶记》倾离_

64、杀手夜袭

　　江晚青听一句话便懂了一半。

　　何徽是个老废物，老酒鬼，在太医院混吃等死。却没人知道他是不是愿意混吃等死，也没人问他愿不愿意做太医。

　　他突然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自小林汐就是最有主见的人，这样的人如果知道自己被莫名安排了人生，该是何等的恼怒与不甘。

　　何况这个人还是江晚青。

　　他道：“我果然错了。”

　　何徽却道：“你不该跟我说。”

　　“我还不能去。”

　　“有手有脚，如何不能去？”

　　江晚青脸色沉了下来，道：“东瀛使团来了。”

　　何徽不解他突然冒出这句话是何用意，又觉得必定非同一般。

　　江晚青又道：“石下利也来了。”

　　何徽道：“这么早。在秦州耽搁行程，看来让他们空等了。”

　　江晚青眼睛一抬道：“不会是空等。”

　　他说完放下一口没动的酒杯，望向远处那扇门，“老酒鬼，我今天还有正经事做，不陪你喝酒，你回去吧。”

　　何徽看了看他，想问，又最终没问，只叹息一声出了门。

　　他知道，不管有什么事，也不论早晚，江晚青总得现身。

　　他想躲，也没多久可躲了。

　　入夜，江晚青靠着墙听隔壁那屋的动静，确定小茗也睡下后，换了身紧身轻便的衣服，悄悄潜入屋中。

　　江晚青停在门口，故意用剑鞘碰了碰椅子。小茗听见动静，只翻了个身。

　　见小茗睡熟了，江晚青提气聚神，用轻功减轻脚步声，鬼魅一般走到床边。

　　林汐睡得不甚安稳，瘦得脱形的脸上满是冷汗。江晚青就着月光细细看着，想起何徽的话，心里难免酸楚。

　　想不到两人重见之时，竟是这般光景。

　　此时顾不上多想，江晚青翻身上床，用林汐的半边被子将自己裹住，又伸手将床帘子合上。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满是不安和局促。

　　贴着林汐的左肩，传来丝丝的温度。这种温度他十分熟悉，熟悉到深入骨髓。却也十分陌生，让他兴奋紧张。

　　想到这样躺着太过明显，江晚青咬了咬牙，侧身将林汐拥在怀里。

　　两人紧紧贴着，恍如一人。

　　闭着眼，江晚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耳膜传来咚咚的响声，许久不能平息。

　　他并非第一次像这样抱着林汐，在过去的八年中，他们也曾亲密得如同一人。只是后来便多了些嫌隙，多了些厌倦，渐渐的，连至交旧友也不如。直到一年前那场变故，他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江晚青将剑紧贴在林汐身前，确认自己已经将他全身护住，总算安下心来，仔细聆听屋外的动静。

　　木窗一动，仿佛夜风吹过。

　　江晚青知道这不是夜风，今夜没有风。

　　只是轻轻一响，人已经进来了。江晚青虽感觉到有人，却不知人具体在哪儿。

　　他游历四海时虽结识了不少江湖中人，学过些武，但到底是根基薄弱，真要和此等高手动起手来也是身处劣势。

　　更不用说这等行踪全消的高手。

　　此人身轻似无，来去无踪，中原门派中有这等功夫的尚不多见。未等江晚青惊诧多久，刀风已经
　　掀起了床帘。

　　来了！

　　江晚青猛一反手，用剑鞘抵住了飞快下落的刀身。

　　黑衣人并不恋战，一个后翻撤出几步。

　　方才那刀虽细薄如柳叶，劲力却不小，震得江晚青虎口阵阵发麻。他起身与黑衣人相对，借着月光方才看清，那人双手执刀，使的果真是东瀛武功。

　　那黑衣人看清床上竟有两人，亦是吃了一惊，打量了一番江晚青的身形，举刀攻了过来。

　　接了几招江晚青便知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也不多做缠斗，只顾闪躲保命，寻找破绽。

　　黑衣人看清对手并非个中高手，攻势更猛。

　　江晚青被逼到桌边，眼看刀锋追来，一个侧身连翻，桌子即刻被劈作两半。

　　巨大的声响让黑衣人为之一愣。仅仅一墙之隔的官兵并不是聋子，他不能再留了。小茗和林汐皆被这声巨响惊醒，睁眼恍惚见屋内有人打斗，俱是吓了一跳。

　　江晚青看了眼碎成两半的桌子，摇头道：“吓死你爷爷了，孙子，你也太拼了吧。”

　　黑衣人听不懂他说什么，也不在乎他说什么，抬腿便要跑。

　　江晚青迅速移步，将他拦住。两人一个攻一个守，直打到窗边。

　　小茗怕林汐被人伤及，壮起胆子起身跑去点灯。

　　烛光亮起的一瞬间，江晚青袖中射出一道飞镖，将灯火打灭，整间屋子又陷入黑暗之中。

　　林汐自然知道那扑灭灯火的人是友非敌，这么做必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便摸黑坐了起来，道：“小茗，我没事，先别点灯。”

　　小茗疾步跑到床边，将林汐抱住，道：“少爷，别慌。”

　　林汐把黏在身上的人扯了下来，望着远处的两道身影，道：“你别慌就好了。”

　　声响过去不久，门板猛然被人踹开。何徽率先冲了进来，后面跟了近十数的官兵，将两人逼入墙角。

　　江晚青正面应战，早已支撑不住，此时看援兵终于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一分神间，黑衣人却已抓住破绽，挥刀在江晚青右臂上一抹。

　　江晚青胳膊一麻，剑跌落在地。

　　黑衣人趁机跃出窗户，一闪身就没了影，如同深夜的夜行鬼一般。

　　何徽指着窗户对一众官兵喊道：“追！快追！”

　　江晚青捡起地上的剑，收剑入鞘，然后伸出左手将人拦在窗前，道：“算了，追不到的。”说罢便向门口走去。

　　没想到身后却有个人叫住了他，“江公子莫急，不如交代一下再走。”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林汐。

　　熄灭的复又灯火被人点亮了，屋中的所有人都褪去夜色，显出了原形。林汐认得他的体型，江晚青想否认也是不行的了。

　　人有一项与生俱来的异能，就是不用眼睛看也能感知到别人的凝视，和那人的情绪。江晚青没想到他会认出自己，现下站在屋子当中脑袋轰鸣一片，只想快些逃出身后的视线。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随口回道：“我不是犯人，何来交代。乏了，回去睡了。”

　　“等等。”林汐靠回到床上，咳了两声，道：“铁器易发急惊风，先包扎一下吧。”

　　江晚青本以为林汐说的这些话就是代表关心自己，乐不可支地留了下来，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任小茗清创上药。

　　林汐半夜惊醒，自是困乏得厉害，却依旧靠坐着对江晚青道：“今夜多谢江公子相救。”

　　江晚青品了品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更是舒畅万分，一时得意，答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没想到林汐下一刻就冷下了脸，字字如剑地问道：“只是江公子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提前知晓刺客行踪？”

　　江晚青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这才是林汐，他熟悉的那个林汐。

　　他如实答道：“来十里驿是因为接到秦州的文书，来此地接你回金陵。至于刺客，我也是偶然发
　　现住在楼上那人行踪诡秘，在此地徘徊许久，恐怕和我一样是在等你。保险起见，我便深夜潜入此间，以防他出手伤人。”

　　林汐认真听完，沉默片刻，又道：“依江公子所见，那刺客是何身份？”

　　江晚青道：“如果没猜错，是东瀛柳生门。”

　　东瀛柳生门……一向与石下家族交好，世代姻亲之交。石下利的妻子便是柳生门前代掌门的长女。

　　难道是石下利要害自己？林汐低头想了想，还是觉得其中有蹊跷。石下利性情清风明月，并不是能用阴谋诡计暗杀对手之人。

　　何况两人不止是对手，还是朋友。

　　江晚青道：“此次东瀛手脚如此不干净，得和程璟说一声，不行就让他们回去，没有诚意还比什么。”

　　林汐却摇头，“石下兄不是这种人，其中另有隐情，先别告诉朝廷，若因此事挑起两国事端就麻烦了。”

　　林汐想的是两国会不会产生摩擦，燃起战火，而江晚青想的却只是他。

　　江晚青收敛神色，向前坐了坐，正色道：“杀手不止一人，往金陵的一路上只会多不会少，你想好了。”

　　林汐微笑道：“我这样的人，并不怕死。”

　　江晚青心中一紧，盯着林汐的双眼看了又看，才轻声唤道：“祁恒……”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双眼睛像闪着夜星。

　　林汐忙挪开视线，望着窗道：“在下乡野小官，不配与尚书大人以字相称。”

　　“你……”江晚青看着对方越发不善的脸色，终是妥协道：“算了，叫什么你听着舒心便叫什么。只是今夜那杀手不知会不会杀回来，我得在你屋里守一晚。”

　　“如此多谢江公子了。”林汐躺了下去，往被子里缩了缩，道：“小茗，给江公子在地上铺一席被褥。”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