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一如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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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澜沉着脸拉起慕容守的袖口，拽着人出了门。那李公公见慕容守和呼延澜要走，觉得自己留下甚是尴尬，叫那院中的太医一起走。
没料到何太医仍立在院子里，也不打量他。
李公公与林汐拱手作别，悻悻走了。
他前脚方迈出院子，那何太医便笑眼一弯，扔下官帽，高高挽起袖口，拉住林汐的双手往屋里走，“小汐啊，好久没见你了，有好酒没有？拿出来我和你那小书童喝几杯。”
何太医名叫何徽，在先皇打天下时便在军中替人看诊，先皇登基后便一直在太医院供职。何徽资质是太医院中最老的，但因酗酒无度不曾受过重用，多年来在太医院混吃等死，被先皇戏说了一句“老废物”便更废物了，每日只陪国子监和宫里的孩子们混耍，也不管太医院的杂事。
儿时林汐跟着张棣鬼混，没少随何徽学坏，长大后人沉稳了，与这老糊涂就渐渐疏远了，见得也少了，没想到他依旧记挂着当初读书的孩子们。
林汐笑着答：“家里备的酒都是烧菜用的，入不了口，我让小茗去买些好的。”
“酒是粮□□，家中无酒可不行啊。”何徽吹着胡子去敲林汐的脑袋。
这老糊涂将酒看得比命还重，林汐十三岁时学会喝酒就是他教的。
林汐连应了三声，赶紧遣了小茗去沽酒，自己转身去内间换衣服。
张棣躲在屋中早听见了何徽的声音，见他进了屋忙转动轮椅迎了上去，唤道：“何叔叔！”
何徽望向张棣眯了会儿眼睛，猛地老眼一瞪，喊道：“小弟，是小弟！你果然没死！”说着便冲上去附身将人抱住，黑白相间的杂毛胡子在张棣脸上蹭了又蹭。
张棣将将把这块牛皮糖推开，问道：“你怎知我活着？”
“你儿时蹴鞠骨头断过，左手第四根手指是向外弯的，我一看那烂脸的尸体就不是你。”
张棣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手指，惊笑道：“果然，我自己都未曾注意，说来还是夏日太热，我常偷偷卸夹板落下的。”
“你从小就不听话，主意大着嘞。我怎么跟你说的，做太医的大忌就是插手宫廷之事，咱们日日在御前，只管装聋装傻就够了，你偏不听。退一步说，你一个大夫非要参与争位夺权，是能加官还是能进爵？”
张棣垂头听着，自嘲地苦笑，也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
何徽看他不说话，也觉得话说得重了，平了平语气道：“不是我要啰嗦你，只是你这次太过分了，不说别人，你可对得起你爹娘？辛苦将你拉扯大，却连下葬守孝都找不到人。”
这时经他提醒张棣想起父母的后事，抬起头道：“我家里的事……”
“七爷偷着给办了，就葬在你家祖坟里，碍着是罪臣没敢立碑，只是在坟边种了株杏树，你回去时一看就能知道。”
原来是程瑀冒着风险为他安葬了家人，张棣心中酸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何徽这会儿才注意到张棣的腿，“你这腿是牢里落下的吧，可还能好？”
张棣摸了把自己的膝盖，“我自己不会治，何叔叔最擅看筋骨伤，帮我看看？”
“给看，给看。你们小时候摔了碰了，还不都是我看。”
林汐换下躺皱了的衣服，换了件束腰的长袍，随手拿起一根发带草草束了毛躁的头发才走了出去。
方才他没少听何徽念叨张棣，此时一看张棣神色黯然地坐在那儿，便知道气氛不对，打起精神笑道：“何叔叔喝茶么？我这儿寒酸，缺东少西的，只有茶不缺。”
林汐说的本是玩笑话，落在何徽耳朵里却更添了几分辛酸。这林家的独子是出了名的挑剔讲究，吃穿用度没一样省事，如今竟过得这般清寒。
“不喝，你别忙活我了。”何徽扶林汐落座，想起来时一路所见的荒凉景象，又左右看了看屋中陈设，拉过他枯枝般的手放在掌心摸了摸，“孩子，让你到这儿来，苦了你了。”
林汐看他环视四间，便知他心中所想，微微笑道：“沈大人照顾我，还特意寻了住处。秦州不比金陵，这小院干净舒服，已经很好了。”
“秦州冬日极寒，不是养人的地方，咱们还是趁着天没凉下来，快些回金陵才好。”何徽说着另一只手牵过张棣，“小弟也跟着一起走吧，皇上宽厚仁爱，七爷都蒙了恩赦，你也不用怕。”
“七爷没事？” 听了他的话，张棣既惊又喜，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没事，皇上准了他过些日子回秦州来呢，怕是以后就驻守在这儿了。”
张棣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欣喜，笑得嘴都合不住，“我就留在这儿，就在这儿。”
何徽疑惑地去看林汐，没想到林汐冲他挤了挤眉眼，一副你懂的表情。
何徽看林汐精神尚佳，便提议：“那你收拾收拾，咱们过两日就走。”
林汐看着他摇了摇头，“能不能等我安排一下这边的事。”
想起临走时江晚青那副神情不定、猴急催命的样子，何徽紧了眉头道：“金陵可有人巴巴等着你，你不想快点儿见他？”
提及那人，林汐觉得堵得慌，垂眸答道：“不想。”
何徽怎么不知林汐倨傲，决不会主动迈出这一步，也不勉强劝他，只收回目光，叹道：“人啊，死要面子就会活受罪。青儿谢绝了皇上的重用，也再没私下见过皇上，这都是为什么，你是明白人，自己想想就知道了。”
听他这样说，说没有感触是假的。可他江晚青是什么人，林汐自认为是最了解的，他与程璟疏远，恐怕是寻新鲜，看上什么别的人了。林汐扯了嘴角笑道：“如今在我心里，除了秦州，旁的什么都算不上。我们不过是同窗，他愿意和谁亲近，和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他今日和这个亲，明日那个好，我要是一个个都记得，只怕脑子都记不下别的了。”
看林汐冷着脸，张棣伸手拉了拉何徽，“何叔叔，我两日前接诊了一个五岁男童，症状怪得很，你陪我去看看？祁恒吃了药，该睡一会儿。”
“可是小茗兄弟的酒……”
“咱们厅里去等他，边喝边聊。”张棣边拉扯着何徽边回头冲林汐嘱咐道：“你休息一会儿，我晚上过来。”
终于出了门，张棣突然停下轮椅，转过来直面何徽，“何叔叔，我知道你着急带祁恒走，可是你至少得给我半月时间。”
“不行，他的情况不能拖了。”
“你有把握么？”
“肺痨是个耗底子的病，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最好的药材砸下去，也不是治不好的。军营里很多孩子都是耽误在没有足够的药上，为了这个也得尽早回金陵。”
张棣摇了摇头，“若是砸药材就能治好，我也不会束手无策。我之前接触过鲜卑人的奥塔赤，听他们说有种病在他们那儿叫莫古里，症状和痨病很像，他们的记载中有种药和雪菊相配有不错的疗效，我已经联系过鸣沙山的族长了，你得等我找到药。”
何徽仔细想了想，道：“这个赌注太大，等我诊过再说。”
金陵渐渐走过了炎热难耐的夏日，下了场小雨，傍晚时分竟有些清寒。江晚青推了同僚乘船纳凉的邀约，遣了小厮回家，独自在城中闲逛。他今日偷闲称病没去部里，却碰上下了一天的雨，实在憋得慌。
路过一个街角，一个风韵绰绰的女人正在向门外泼水，溅湿了江晚青的衣服下摆。
“呦，这位公子，走路都不看着点儿，想哪家姑娘呢？”本是埋怨的话，却让人听了生不起气来。
江晚青抬头对她挑了挑眉毛，笑道：“想你这位姑娘呢。”
“公子说笑了，奴家哪是姑娘啊。打烊了，回见。”说着女人转身要关门。
江晚青这才注意到这家店的招牌，竟是林汐常跟他提起的那家。他一个箭步扳住门板，“我是林汐的朋友，想给他带块墨，能让我进去么？”
女子复又开门，上下打量他一番，“林公子没死啊？”
“废话！”
女人将江晚青引入门内，软柳般靠在柜台上，细手拨了两下算盘道：“林公子一年多没来了，奴家想他想得紧呢。”
江晚青打了眼店里的标价，哼了一声道：“是钱袋想他吧。”
女人不答，从柜台下拿出一块墨条，竖起左手食指晃了晃道：“松烟墨，老货。”
“一两还是十两？”
“多少钱都不卖，只要一个字。”见江晚青不甚愿意，女人扭了下身子道：“林公子用的墨只有我家有，是我相公的私藏，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除非江晚青自己愿意，否则从不为人留字，也是为了防止旁人随口要字，这些年就连宫里的大爷们也没让他破过戒。江晚青咬牙看了看那墨条，心一横道：“好。”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忙对着柜台挑挑选选，寻出一套店内最好的文房四宝，又为江晚青研了墨。
江晚青提起笔，随手提了个“墨”字。
“江公子放心，这字奴家只私藏，决不挂在店门上。这墨条会一直给林公子留着，用完再来，以后都不用付钱了。”
“多谢了。”江晚青拿起包好的墨条，向后挥了挥手，出了店门。
江晚青轻车熟路地向林家旧宅走去，腾出一只手摸出钥匙开了门上的链锁，推开禁闭的门板。院中的景致一如从前，只是许久没有人气，有些阴冷。草木长得略显杂乱，又该找人来修枝剪草了。
江晚青给林子谦续上了香，摆了水果，才起身向林汐的东屋走去。
将墨条拆了包，放在林汐书桌的左上角，江晚青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扫了眼屋内与从前分毫不差的摆设，满意地笑了笑，“该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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