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日铸雪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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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畏惧，绝不放手么？
林汐从回忆中挣脱开来，深换几口灼热的息气，直到冷冽的空气冲进了肺腑，才觉胸中浑浊淡了些许。回想方才心中所想，被自己的自怨自艾吓了一跳。
君既无情我便休，他林汐，寥寥廿十余年间，何曾做过自降身价之举。这半年过得，实在是可笑。
掂了掂半空的酒壶，林汐唤小二端走，再不放任自己多饮一口。父亲自小教导他凡事皆须节制，不只酒是，感情也是。
那头江晚青听过了一曲阳春白雪，又撒起酒疯，闹着怎么也不肯回府衙，拽着狗腿子的衣领口齿不清地作起诗来。
林汐本就不饿，桌上没酒了，只管给埋头吃饭的小茗夹菜。
不好拒绝林汐夹来的菜，小茗一横心，三口两口地吞完了手中小山一般的饭菜，吞得自己险些噎住。
林汐听他一声饱嗝，推过一杯热茶，略带疲倦笑着问，“吃饱喝足了？”
小茗看他眼皮发沉，又看窗外的天色早已染透漆黑，速速结了银钱，起身收拾衣物道：“这个时辰了，少爷乏了吧，咱们快回去歇着。”
“好。”林汐套上白裘，不经意间清咳两声。
“又烧了。”小茗够不到他的头顶，只能用手掌在他耳后试了试，果然微微发热。
林汐移开小茗的手掌，淡淡道：“没事。”
自从上次风寒之后，林汐几乎每日傍晚都要烧上一阵，虽然总是烧得不高，但在小茗看来，如此下去也磨人得很。他明显感觉到林汐精神不如以往好，夜里咳得睡不着，白天就靠冷香、浓茶提神，一离了这些外物，恐怕一日到头公事都办不了多少。
想林汐以往精神头大得很，每晚只睡三个时辰就够，从不午睡，白天也很少犯困。如今从早到晚恹恹的，睡也睡不好，醒着就昏昏沉沉，不笑不说话时更显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两人收拾好东西，起身向门外走去。迎客送客的小二眼尖，还未等客人出门就牵好了马，立在门口候着。
帽檐下林汐压抑着咳声，明显是怕被旁人听了去。小茗紧了紧眉头，掏出怀中的药囊递给他，“闻闻冰片，好一点。今儿就不该喝酒。”
林汐接过药囊凑在鼻尖，清凉的药味带有镇静的效果，闻了几下便止住了咳。
江晚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酒劲儿冲破理智，他寻着身影消失的方向飞奔几步冲了过去。
“祁恒——”
看着眼前人流不息的街道，江晚青焦急地找了又找，终是没寻见那个身影。他颓然滑坐在门口的柱子边，任由官差抢过了酒，将他塞上马车带回府衙。
次日酒醒，江晚青想起昨晚那白色影子的事，只庆幸自己没追上他。若不是林汐倒罢了，若真是他，自己要怎么圆场？
江晚青锤了锤自己的头以作惩戒，事情还没办完之前，怎么就如此沉不住气了。
洗漱一番，随意套了一身挺括的圆领长袍，江晚青走出门去觅食。恰巧望见正厅门大开着，有几个侍女端着食盘进进出出，他便寻着美食走了过去。
一探头，沈熹坐在当中吃着火烧，就着一碗酸辣咸鲜的肚丝汤。
江晚青毫不客套，大摇大摆地走到沈熹对面坐下，拿起个火烧就开始啃。沈熹笑了笑，吩咐底下人再去给他盛一碗。
“清醒了么？”
“醒了。”
“还胡闹么？”这是沈熹第一次用长辈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惊得江晚青差点入口被小米粥的呛到。
沈熹将一碗热乎乎的肚丝汤递给江晚青，“回去吧，拖也没用，东宫已经来人催了。”
“好，我明日就动身。”江晚青舀起一勺热汤，缓缓咽下。
沈熹看他终于想通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兄，明年初春必发大水，我会劝殿下拨点银钱物资来，劳你千万做好赈灾的准备。还有……”江晚青握住沈熹的手，蹙着眉道：“林汐……劳你照顾。现在秦州也不太平了。那个慕容守，让他少接触。”
“上次险些让他看到那些信，你就打算一直不让他知道？你们两个都放不下对方，何必如此呢？”看江晚青吞吞吐吐想要解释，沈熹抚胡笑道：“你别急着否认，我多大岁数了，这辈子形形色色的人看得多了去了。”
江晚青长叹一声，反问沈熹，“如果你为了保全家人做了什么卑鄙下作之事，会让他们知道么？况且一旦失败，我会连累他身败名裂，我宁愿让他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危险，那你为什么非要趟进这淌浑水里？不夺权就不行么？”
江晚青摇头，“殿下需要京卫的势力，只有我爹可以帮他，另外工部也是他的筹码。若冠冕堂皇地来说，辅佐明君，摒除奸佞，本是为人为官的责任。若以私心来说，我们都是和殿下一起读书长大的，本就和程瑀有过节，他继了位，天涯海角，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父母族人又该逃到哪里去？何况林汐的仇，我也得亲自帮他报了才算心安。”
“唉，人活着哪有能真正恣意的时候。”沈熹觉得没有胃口，放下火烧，继续说：“等哪日功成了，你和他……”
“恐怕难了。”
且不说程璟会不会放他走，单说林汐的性子，就再不会接受他了。如此高傲的人，甘愿将一腔热血交给他七年，最后在最落魄无助时，却被他狠狠踩在脚下，怎么还会重新付出一次真心。
镜子破了，再怎么粘合也会有一道裂纹存在。
不如事了拂衣去，各自天涯，好歹能在他心里落个干净的影子，也好过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对官场权谋疾恶如仇的江晚青了。
回去吧，离他远一点，不要再打扰他安逸的生活。
江晚青将腿翘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笑了笑。这般再好不过了。
次日一大早，城门处聚了些大小官员，与刚来时百姓的欢呼迎接不同，他走的时候的景象略显萧瑟。黄河的水利没修好，不知情的官员们只道新上任的尚书外强中干，没带着什么好脸色。
江晚青扫了一眼，如他所料又未见林汐，虽然心中了然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忧，问沈熹道：“不见林大人，可是又病了？”
“没有，今天鸣沙山的少当家来找他商议互市之事，腾不出空。”沈熹倾身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要想见他，我遣人去叫。”
“不了。”江晚青翻身上马，缰绳在手上绕了两圈，干脆利落，“沈兄保重，有缘再会。”
工部一应官员纷纷上马，跟着江晚青跑马而去。为省归程的时日，他们跑马到了长执驿才会换马车。
沈熹看着马蹄在黄土地上带起的一团尘烟，心中升起一抹许多年未曾有过的沧桑之感。他们攻到秦州城下，城破之时蔓延的战火和遍地的残肢断臂还在历历在目。如今只余这一片土砌的城墙、依旧飞沙走石的黄土地，再无人记得。
希望，永远不要再有人记得。
这是呼延澜第一次来茶马司，听说林汐在西侧第一间小屋便寻了过去，开门的瞬间被一屋子的茶罐惊呆了。
三合的通高柜子，每个格子上都摆着一个青花罐子，罐上贴了红纸条，写着每种茶的名字。呼延澜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只有几个名字看着眼熟，其他的都不认识，有的甚至连字都不会念。
林汐正坐在高椅上给罐子贴名签，小茗则趴在下面写字，写完了就伸手递给林汐。两人都十分专注，没注意到屋内进来了人。
呼延澜贪婪地闻了闻满室的茶香，眼珠子一转，嗖地蹦到两人身前，用当马匪时的口吻大喊道：“杀人劫货啦！”
林汐被吓了一激灵，险些从高椅上掉下来。
小茗倒没吓着，摸着耳朵，不满地嘟囔道：“声儿真大，震得耳朵都疼哩。”
“才知道我声大。”呼延澜一叉腰，笑得洋洋得意。
林汐看她一脸笑容，并未恼她，默默将贴歪的签又撕下来重贴了一遍，问道：“什么事儿乐成这样？”
呼延澜摸了摸下巴，狡黠地笑道：“沈大人答应调官府的护卫给商队，我回去告诉那些怕死的，看他们还走不走我们的商路。”
林汐贴完名签，在小茗的搀扶下跳下高椅，掸了掸手说：“是好事，可是护卫都调出去了，官队怎么办？”
“沈大人说他去找慕容狗了，那狗同意帮忙护卫官队。”
林汐思索片刻，“总麻烦他也不是办法。”
“先过了这阵再说。”呼延澜在屋里转了一圈，赞叹道：“欸！欸！你哪来这么些茶？好多我见都没见过。舒城兰花、安吉白片、罗汉沉香、白毫银针、日什么雪芽？”
“日铸雪芽。”
呼延澜手抵着下颚，歪着头，“原来这个字念铸啊，这什么茶？名字这么怪。”
林汐解释道：“日铸雪芽是炒青绿茶，因始创于会稽日铸，又因细芽遍体长了雪白茸毛，所以叫日铸雪芽。”
呼延澜哦了一声说：“原来日铸是个地名啊。”
“你若想学我可以挨个告诉你是什么茶。”
呼延澜一声惨叫，摆手道：“不要！不要！无聊死了。我是来带你去骑马的，不是来学认茶的。”
小茗和林汐同时抬头问，“骑马？”
“嗯！”呼延澜连连点头，“我得了匹好马，带你去试试，喜欢就送你了。”
林汐本在想要不要拒绝，没想到小茗先蹦了起来，抓住呼延澜的胳膊，眼睛溜溜地盯着她，“我也可以骑吗？”
呼延澜道：“可以，有给你骑的小白马。”
“哇！”小茗又溜溜地看向林汐，咧着嘴笑道：“少爷我们去吧。”
林汐看他满眼期待，无奈地笑了笑，翻出白裘套在身上道：“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日铸雪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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