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景迈普洱 ...
-
几个马匪将林汐的嘴用布条绑上，呼延澜的耳根总算是清静了。这小书生刚上山来的时候对着她就是一通长篇大论，说得她耳朵嗡嗡直响，想那唐三藏念叨起来也不过如此。不过孙猴子还听得懂他师父说什么，她汉话不算好，听不全他唠叨什么，更觉得恼人。
这回好了，他这张利嘴一封，可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了。
呼延澜手中提着倒钩鞭，冷笑着靠近林汐，“好啊你，你没事儿就夸口说要给秦州百姓运好茶，运来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
叮——鞭子在石桌上打出道白印子，金属与硬石碰撞的声音十分刺耳，灰尘随着鞭子的轨迹扑扑地飞动。
康十一看着她离林汐越来越近，心中急得冒火。呼延澜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乌铁倒钩鞭下从不留活口。若是林汐死了，茶马司又要变回以前那个浑浑噩噩的样子，他还要像条狗一样替朝廷欺压北燕百姓。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丝希望，也将不复存在。康十一不愿再看到这样的秦州了，而今有人能带给秦州改变，他就算把命搭上，也不能让他死。
“疯婆娘，有本事打我！咱们这么多年的恩怨你就不想了结吗？”
林汐惊异的眼神寻上身侧的康十一，他没想到，康十一竟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萍水相逢，相识不过月余，交情也算不得多深，到底为什么。
康十一注意到林汐的注视，也侧过头，冲他咧嘴一笑。林汐努着眼睛摇头，他还有妻儿，他不能死。
“哎呀康大人，我把你都给忘了。”呼延澜歪过脚步，冷笑一声，转身向康十一走去，将鞭子举上头顶，“你们俩还有那几个跟着上山的，都得死，你既然想给他们开路，我便成全你吧。”
呼延澜挥手扬鞭，林汐胸口一窒，那牌灵位又一次浮到眼前。他不想再有人像父亲那样，因他而死。
布条下沉闷而急促的咳声打断了呼延澜挥鞭的动作，她转头一看，林汐涨红着脸，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林大人……”康十一没料到林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还没打你怎么就一副要死的样子。”呼延澜蹙了蹙眉头，看他憋得实在难受，上前解下他嘴上的布条。
看来是等不到秦州府出面了，林汐大换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第……第三车里……咳咳……有五包茶是……是给你们的。”
“给我们的？”呼延澜想起林汐答应自己开设互市之事，将信将疑地走到第三车跟前，掀起车上的遮布，果然有五包茶的麻袋与其他茶包颜色不同。
呼延澜道：“不过几个颜色奇怪点的袋子而已，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诓我的？”
“下面……压着字条……”
字条？呼延澜伸手在茶包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张纸。她小心翼翼地抽出纸，放在手里一看，果然是张字条，上书“景迈普洱，运往鸣沙山。”
自己竟是，劫了自己的茶？
呼延澜回身，有些兴奋地问：“你是真的想与我们开互市？我以为你是为了打发我随口一说的。”
林汐点头，“咳咳……放我下来，我教你……怎么煮这茶……”
“喂，你没事吧？反正茶就在这儿，要不明日再煮？” 呼延澜解下四肢的绑绳，扶了把顺势倒下的林汐，被他咳得有些无措，心因为那张纸条软下去几分，。
“没事，你去拿块茶……茶砖来。”林汐甩了甩头，强撑精神扶着墙走到烧水炉前，盘腿坐下。待眼前复又清明，呼延澜也拿着茶饼小跑回来了，捧脸坐在一旁满眼期待地盯着他。林汐看着她孩子一般的神情，不禁咂舌，这与方才那个女魔头……是一个人么？
林汐接过呼延澜递来的茶砖，掏出腰间的绣银刀，拔刀出鞘。慕容守的绣银刀是精铁锻成的，刀刃上纹样反复，银光耀目，不用试，自是削铁如泥。景迈运来的茶砖要经历贯穿山川河流的路途运输，故而压得十分坚硬，林汐本就手上发软，用绣银刀去切也切得十分吃力。
“废物，我来切。”呼延澜抢过林汐手中的茶砖和刀，握着刀柄仔细一看，心漏跳了一拍。
这不是绣银刀么……怎么在他身上。呼延澜抱着刀想了想，看着林汐问，“颇……慕容狗的刀怎么在你这儿？”
她一个马匪居然认得慕容守的随身佩刀，想必两人没少交过手。
炉中气声陡起，水半开，林汐舀了一勺喝了几口，渐渐压下咳嗽，缓了缓道：“他给我防你用的。”
咔——呼延澜板着张脸，用尽浑身的劲儿切下一大块茶，恨恨道：“嘁！给个刀有什么用，难道我会被你杀了不成。”
炉中咕嘟咕嘟冒出鱼眼泡，林汐将开水倒入装了茶叶的炉子中，四下一寻，不止没有风箱，连个小蒲扇也没有，索性不再管火候。煮了一会儿茶香已然散出，茶味醇和，没有土气和霉味。茶汤红纯明亮、杂质极少，上有一汪油圈，果然是好普洱。
堂下的马匪们叫喊着跟呼延澜说北燕话，林汐听不懂，也不留心他们说什么，只顾着用铁勺舀出鲜奶和盐巴兑入茶汤中，再煮开一次。
呼延澜嗅了嗅炉边的茶香，嘟囔道：“闻着好香，可我还是不会煮，我们族人更不会了，你把茶给我们也是白费。”
以往北燕人煮的都是田下青茶砖，随便一磨就和奶一起煮了，凑凑合合地往下咽。现在换了景迈的普洱自然工序更为复杂，林汐跟朝廷要普洱时早就想到这层，本就想得个空闲教北燕的百姓们煮茶，鸣沙山的马匪当然也在其中。不过他以往还真不知道鸣沙山除了马匪还有部族。
林汐就着桌上一排茶碗倒出奶茶汤，问道：“你们的族人？”
呼延澜答：“鸣沙山上住着我们的部族，我们做马匪，也是为了族人能吃上盐茶，用上布料绸子。”
这些东西在秦州城的互市上都能买到，如果归顺朝廷或者慕容守，不难得到。
“为什么你们不跟随慕容可汗？”林汐用木棍挨碗搅拌奶茶。
“哼。”呼延澜一拍桌子，“慕容狗就是汉人朝廷的走狗，我们才不屑与他为伍，受朝廷的白眼施舍。”
林汐抓着木棍的手紧了紧，“你竟如此仇恨我们汉人？”
“是汉人朝廷。”呼延澜攥紧手心，眼中像燃起火焰，烧向林汐，“你们杀了我们的族人，占了我们的土地，还要欺压我们的百姓，掠夺我们牛马。”
林汐平静地迎上她的眼睛，摇头，“这话不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呼延澜听不懂，歪头问，“什么？犯什么？”
“好了，不说这个。”林汐掩头低咳几声，指了指桌上的茶对呼延澜道：“给兄弟们分了吧，尝尝。”
呼延澜招呼堂下的马匪上来拿茶喝，自己也端起一碗大浮一口，瞬间满口流香。茶汤像绸子一般稠滑，甘甜香纯。她的双眼有些湿润，自她出生以来，从未饮过这样的味道。
周围的马匪纷纷瞪大了眼睛，围住呼延澜，激动得说着什么。
呼延澜喝干碗中的奶茶，眨了眨眼，对林汐道：“林大人，这茶的确好喝，再教我煮几遍吧，天亮之前就送你下山。”
“今天教不动了。”林汐往身侧的石壁上一靠，“不过我可以留几日，好好教你们。”
呼延澜兴奋地笑道：“真的么？”
林汐倦然点头。
呼延澜看林汐脸色确实不太好，忙招呼道：“快，给林大人找一顶最干净的帐子歇脚，请咱们的奥塔赤来。”
康十一长舒一口气，看来他们这几条命是留下来了。
待安顿好几人，呼延澜低声对手下道：“吩咐下去，增派山口的守卫。”
后半夜一队扛着玉龙旗的人马绕过小河行进鸣沙山。鸣沙山的山门有不少人把守，慕容守报上名号，回以他的却是箭羽和投石。纵然慕容守带的人比鸣沙山的守卫人数多，但对方占尽地势之利，硬拼恐怕不是对手。
没有办法，慕容守只能带队摸进后山。他熟知鸣沙山的地形，知道后山险峻，没有什么守卫，不过也极少有人能从如此险峻之地登上山。
“这……你们都上得去？”小茗看着眼前几近垂直的崖壁傻了眼，如果他们都会飞檐走壁，自己上不去，可怎么办。
“有条密道可以穿进去，不过也不是好走的地方，你是在这儿等还是跟我们一起去？”慕容守本不想让小茗跟来，可架不住这孩子死磨硬泡，带来了，果然是个麻烦。
小茗拍胸脯道：“为了少爷！走哪儿都行！只管走吧，我跟着你们！”
慕容守扯了扯嘴角，翻身下马，将缰绳绑在树干上，留下一句，“萨蒂可。”
小茗在慕容守随送的帮助下跳下马，嘴里念叨着，“萨蒂可，萨蒂可……”一头雾水地提步跟了上去。
冥幽山间，风声呜咽。一行人顺着崖壁，渐渐隐入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景迈普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