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三钱》久则征

1、第一章

　　【1】白芍三钱，简称三钱
　　第一次同楼之湛说话，是一次在后花园与他相遇时。
　　楼之湛是宁国公府的大公子，在此之前，我就跟一个普通的丫鬟一样，遇见他行一个礼，绝不会有多余的动作。但这次的相遇却不简单了，因为我似乎很不幸地撞上了奸情，当时的后花园里，除了楼之湛外，还有前几日刚来府上做客的表小姐秦婉如。
　　瞧，表小姐整个身子都靠在楼之湛坚实的胸膛上，楼之湛的手臂则环着表小姐的纤纤细腰。
　　我眨了眨眼，对上他二人一哀怨一尴尬的目光，再眨了眨眼，秉着一个丫鬟该有的职业道德，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
　　只可惜还没走几步，楼之湛就叫住了我，“哎，等等。”
　　我脚步一顿，唉，我说大公子，我都如此识趣地装成一个瞎子了，你干嘛还没事找事呢？莫不是我在无意中得罪了你？脑中飞快地思索着是转回身去还是加快脚步一溜烟消失，逃跑么，其实我很在行。
　　可是还没思索出所以然来，楼之湛就继续道：“表小姐腹痛，你扶她回去再找个大夫。”
　　哦，原来是腹痛。没办法了，我只能缓缓地转回身去，细看才发现，大公子搂着表小姐的动作极不自然，那看着我的眼神除了尴尬之外还有看到救星一样的熠熠之光。
　　聪明如我，即刻了然，唉，大公子，谁让你桃花运这么好呢？
　　刚要上前搀扶，表小姐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似娇带嗔地看向楼之湛，道：“大表哥，好痛！”
　　我说表小姐，作为大家闺秀，您能矜持一点吗？连我这个做丫鬟的都抖了一身鸡皮疙瘩了。看你还能中气十足地狠狠瞪我一眼，看来那腹痛也未必痛到要跌入大公子怀里了吧？
　　也不知是因为对手足无措的楼之湛的同情，还是因为着实看不过表小姐这副模样，我竟然忍不住道：“白芍三钱——”还未说完，又后知后觉赶忙闭上了嘴，我可不想别人知道我懂医术。
　　眼前二人一愣，尔后齐齐地啊了声，上音调的那种。
　　呃，没头没脑的一句白芍三钱，我要是不把它说完就要被人当傻子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婢是说，如果表小姐腹痛，那就白芍三钱，炙甘草一钱，水两碗，煎成温服，如今正值冬日，可以再加桂一钱，兴许喝下会好很多。”
　　在表小姐又青又白的脸色里，楼之湛记住了我这个丫鬟，也记住了白芍三钱这个名字。
　　其实我叫阿苕，但想来楼之湛也不会在意我到底叫什么，白芍三钱这个名字就顺口被叫上了，后来他嫌四字太长，于是简称三钱。
　　关于三钱这个像守财奴一样的名字，我反抗过不下百回，但最终还是在他的强权下屈服了，谁让我只是一个丫鬟呢？

　　【2】他是一个变数
　　三钱，我与几位友人相约去浮生坡赏腊梅，你与我一道去吧。
　　三钱，香山寺的画师给你作了一幅画像，你来瞧瞧。
　　三钱，你是我娘的救命恩人，让你在府里做丫鬟怎成？你也别干这些粗活了。
　　……
　　我承认，我有些迟钝，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把脑子用在这方面上，一直到关于我和楼之湛的谣言在府中甚嚣尘上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宁国公府这样一个大府邸里，下人的关系也同后宫一样复杂，若非我是夫人的救命恩人，我想，就冲着我与楼之湛之间的流言，凭我到府里只有四五个月的资历，不被整死已是万幸。
　　没错，我是夫人的救命恩人，夫人在去山林中的别院避暑的路上被毒蛇咬了，是我救了奄奄一息的她。后来夫人见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的，便将我带回了宁国公府。
　　关于楼之湛，有一次夫人有意无意地提起让他纳妾。夫人的意思我很明白，大概在她眼里，能做楼之湛的妾而非是他的通房丫鬟对我而言已是极大的恩惠，我想，若不是我救过她的命，她一定不会这样考虑。
　　我婉言拒绝了，因为我有我的傲气。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楼之湛是个变数，而我不喜欢变数。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有些变数不是想避开就可以避开的，如果很容易就可以当它不存在，那它也不会成为变数了。
　　虽然我依旧在夫人房里做一个丫鬟，也很尽心尽责地做着自己该做的工作，可我的生活里已经多了一个楼之湛。
　　在我婉拒了夫人之后，楼之湛又带我去了一次浮生坡，这次没有友人，只有我与他。那时他很专注地望着我说：“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可你为何甘心被羁绊着？”
　　我猜他大概是得知我婉拒了夫人后，认为我被世俗羁绊着了，可我却莫名地紧张，因为这让我想起另一样羁绊着我的事情。
　　在我怔愣之际，他又轻轻一笑，唤回了我的神思，又道：“三钱，你知不知道被一个丫鬟拒绝了我会很没有面子？”
　　他笑得有些无赖，和平日里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大相径庭，我有些汗颜，但我还是断然道：“我不做妾！”
　　“那就不做吧，我也没打算纳妾，今生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后面的事情我不大记得清了，整个脑子都成了糊浆，好像是被他笑眯眯地拉着往回走，看着□□的后背，看着淡黄梅瓣落在他的黑玉簪上，又顺着他发丝滑下。
　　还有，差点忘了说，浮生坡上的腊梅真的很美，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