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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稻草 ...

  •   谢怀是十八岁那年捡到谢橘灯的。
      这件事其实很巧,她当时正好从田里回来,天都黑了,是因为家里的地只有她一个人管着,所以需要很久。谢橘灯当时还是个呆襁褓里的婴儿,不知道几个月,总之还很小,就被扔在了路边。

      她听到婴儿的哭声就受不了,她也是从小带妹妹长大的,婴儿的哭声最是让人心软,走过去发现了谢橘灯。
      谢橘灯全身都是烫着的,眼睛都睁不开,哭的声音都哑了。
      谢怀带她回去。

      看到自己的女儿带着个婴儿回去,王女士气不打一处来,说她傻,说放那儿就是个麻烦,谁带她谁有麻烦,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有善心去接济别人!

      骂了很久都不见谢怀松手,抱着婴儿对她说让她做些东西给这婴儿吃。王女士大骂大女儿,说她傻。

      谢怀把自己的手放小婴儿的手上,小婴儿拿着她的手就准备放嘴里。
      她太饿了。

      谢怀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清明,“这家不都是我撑着么,累不死。”
      王女士哑口无言。半晌讪讪道,“那今晚你先留着,回头看看谁家没小孩儿,送人好了。”

      谢怀没吱声,婴儿看着很漂亮,一张小脸,粉妆玉琢,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儿,她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长大,没有一个人在像她这么小却这么漂亮。

      只不过这婴儿看着像受了点苦,现在瘦的谢怀要心疼死了。
      谢怀一个失神,挠了挠婴儿的下巴,婴儿笑了,还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撞入谢怀心中。

      谢怀那段时间心情并不好,农活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母亲并不体贴,弟弟又呆又傻,妹妹年龄隔得远也不懂。

      没有信仰,怎么支撑下来生活呢?
      怎么坚持……呢?

      如果她不是十八岁而是三十八岁,可能她会学着麻木自己,让自己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如果她有了子女,可能她会有另一种精神上的支撑——不能那么早离开,要把这一切都安排好再走。

      下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面对整个泛黄的场景,空洞的和心一样。
      抱着怀中婴儿的那一刻,谢怀觉得自己还是年轻的,心还跳着。
      这种状态说来很奇怪,因为谢怀身上背负的已经很多了,再来一个,岂非肩上的担子更重?

      但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这个婴儿,反倒是让谢怀咬牙将那些沉重的负担继续背负了下去,因为弟弟妹妹离了她还是能活下去的,但这个婴儿如果她放弃了,那就真的没有再睁开眼的机会。

      谢怀给这孩子取名谢橘灯,希望她像一盏灯一样,给自己的生活来带一丝明亮。
      那种橙黄色的,昏黄的温暖,是谢怀望到自己生命尽头,都难以寻觅的。

      谢怀回到家吃饭,给小橘灯煮了点米粥喝,糯糯的,但橘灯喝进去不多时又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哭。
      她把钱攒到手里,抱着孩子就去医生家里了。
      后来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她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头昏脑涨的陪着小橘灯。

      在医生家里只有一些消炎药,还有退烧药,她磨碎了放在热水中,一勺一勺的喂给小橘灯。小橘灯可能身体实在太难受,喝一口,吐一口,最后谢怀还是强硬的给她喂。

      因为如果心软就不喂,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放过了她,一天之后,谢橘灯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了。

      后来的那些时间,她都是带着谢橘灯出去做活,把谢橘灯放在田地头,每锄一垄再回来,都会看到谢橘灯在对她笑。
      还是那样的空旷,泛黄,但中间,出现了一抹阳光。

      年轻是什么?
      年轻就是一场梦,时间到了,梦就醒了。
      这场梦谢怀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因为她根本没有青春。

      人人都想做金凤凰,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谢怀曾经想努力就能得到一些东西,但先是家庭巨变导致父亲丧失劳动力,母亲没办法劳动,只能她休学顶上去。在合作社替父亲干活攒工分,换吃的拿回家里养活一家人。

      后来就是嫁给赵展,两人谈不上什么感情基础。当初谢怀的父亲出事,是赵展的父亲在旁边拉了一把,之后两家孩子觉得年龄差不多,然后就等着时间结婚了。

      没有感情并不算什么,生活本身也不会因为没有感情而活不下去,只会因为穷而过不下去。一代又一代人就这样过来了,没道理自己过不来。
      痴心妄想和奢望早就抛在了脑后,自我意识湮灭,独立的概念也从未传播到这里。所有的行为似乎都变成了“到了年纪就该做某件事,然后顺理成章”。

      结婚,生子,养家,变老,脖子上戴着圈套,然后吭哧吭哧往前走。
      结婚于她而言是一种对家庭的拯救,对赵展来说是生活的继续。

      传宗接代,成家立业。
      这么简单直白,这么无情。

      感情,那是她周围人都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一对老人,扯了一丈红布,拍了结婚照,宴席请了乡里乡亲,坐上婆家来的驴车,就算是嫁人了。

      赵家问过这孩子的来历,当谢怀轻描淡写的说这是她捡的之后,赵家松了一口气。
      不是娶的破/鞋。
      劝过谢怀把这孩子送回家,或者送人。
      谢怀已经养了一年了,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人送走?

      赵展很不满,谢怀就很努力的做农活,少说话,减弱存在感就不会遭受那么多非议,村里人对赵家都指指点点,说她脑子有病。
      谢怀安然接受,不去反驳。她只知道那是她捡回来的,就是她的责任。

      因为当时谢橘灯对她笑了,小拳头握着她的手,让她再也没办法放开,任由这个孩子自生自灭。
      那是残忍。

      谢橘灯六岁那年该上学了,谢怀送她去了村里唯一的学校,送到了一个年轻的老师手里,告诉她要好好学习。
      谢橘灯在陌生的环境里,如何与同学相处已经不再是大人的事情了。

      谢怀知道自己不可能护着谢橘灯一辈子,到了正确的时候,便要放手让孩子自己去往前走,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掉了眼泪也要自己擦。

      当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她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只能按照自己的成长轨迹去摸索。不懂得什么叫做女孩子要富养男孩子要穷养——她连富养的条件都没有,这样跌跌撞撞的积累经验,期待谢橘灯会是这个山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赵展这时候从市里回来,告诉她自己要开个店铺,需要人手。
      只有谢怀是出力并且可以不掏钱的。
      谢怀跟着他,开始了新的,也可以说是周而复始的生活。

      谢怀虽然忍气吞声,却从不会教育谢橘灯遇上什么欺负都要忍耐,在家里谢橘灯闷声不吭,但遇上了什么欺辱和叫骂,嘴笨没办法骂回去,就会打回去。

      生活素来如湖面,沉静之下有着隐藏的忧患,或者有尼斯湖水怪,随时随地将人拖至深渊,不再呼吸。
      到了谢橘灯六年级的时候,谢怀仍然没有怀上孕,这一年谢怀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而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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