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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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桐沿着踏脚向上，用短剑凿去堵住洞口的沙子，清出碎玉石，寻了一块稍小的，居高临下，向下避开卫春华的立足之处抛了下去，示意他跟着上来。
这两天一夜里，卫春华全靠着霍青桐初救他时给他喂的那几口水支撑到现在，此时仰头望着巍巍高峰，一阵一阵的晕眩接连而来。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怕是已经到了极限，即使霍青桐替他用木条搭了额外的借力处，也未必攀得上玉峰。
卫春华拾起垂落脚边的草绳一头，用力抖了抖。
霍青桐爬进洞口坐下，解下系在腰里的草绳，牢牢缚在山石上。好在玉峰的内外高度差很大，她要这长绳本就是为了下到玉峰里面而做准备，绳子的长度垂落到外面还剩了许多。
卫春华在下面将草绳缚在腰里，提一口气，飞身踏岩而上。
跃到中途，堪堪距离霍青桐留下的第一处木条尚差寸许，坐在洞口的霍青桐眼明手快，迅速收紧草绳向上用力一扯。腰里传来的力道将卫春华将尽未尽的一口气托了一托，他的手掌便稳稳搭到了木条之上。
如此一起一落，如同接力一般，霍青桐连拖带拽，卫春华终于攀到了洞口。
于是玉峰通体白玉的映照，山腰之处的光线显然要比山脚下的盆地好许多。卫春华站在洞口，天光从他背后打进来，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每一根线条都耀眼无比。
霍青桐偏过脸去，反手解下披风递给他。
卫春华一愣，转念立刻发现自己现在身上“只余寸缕”，在这骤然而来的光线照射下，简直就是“毫厘毕现”。
“抱歉……”卫春华此时顾不得再推脱到底谁冷的问题，赶紧接过披风将自己挡了起来。
霍青桐抬眼扫了他一眼，脸上微微泛红，指了指他的腰里，轻声道：“绳子……”
“啊？”卫春华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又解开披风将系在腰里的草绳解下来，递给霍青桐。
霍青桐侧了侧身，仿佛全没发现手里的草绳上还带着人体的体温，默不作声地又坐了一会儿，带洞内封闭许久的秽气流通的差不多了，便将短剑系回腰间，准备攀着草绳溜下去。
“等等，”卫春华握住了草绳，“这下面很深，我们的绳索不够长，若是下面有什么危险，不易脱身。”
霍青桐能在不动蜡丸的情况下就知道通向这里的路线，尚还能说是在回族里可能流传着关于这里的说法，甚至有这座古城的后人在。可这山腰的洞口显然封闭了许多年，聊无人迹，她又怎么能肯定这里面全无危险？万一这山峰里藏着什么暗器毒烟，绳索不够长，霍青桐一旦下到下面，再上来可就不容易了。
霍青桐心里一动。曾几何时，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当时，陈家洛又是怎么回答的？
仿佛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情了。
霍青桐摇了摇头。若非这场黑风暴，许是她这一生都未必会再到这座古城里来。
道了声无妨，她轻轻放手，纵身跃下。
草绳确实不够长，绳索尽处悬在半空，离地十丈有余。霍青桐对这里面熟悉得很，沿着触手生寒的玉璧溜下，折了一只椅脚，用昨夜剩下的火折子点燃，整个石室便一下子亮起来。心里某一块一直蒙着阴影的地方也跟着一下子亮起来。
卫春华早就等得焦急，见下方火光骤亮，知道霍青桐是到底了，也不等她招呼，当即就纵身跃了下去。
他知道草绳不够长，因此在绳索将尽的时候已然提了一口气，然而没想到这山腹里居然会那么深！
他一口气息已尽，居然还没有落地。
“砰”的一声，卫春华重重摔到地上，将霍青桐惊回了神。
“你……”霍青桐怔了怔，回身看着卫春华一脸扭曲地扶着腰翻了个身，不知为何，方才沉郁的心绪就好像这地上飞扬而起的灰尘一样，一下子被打散了。
“这里……”卫春华慢慢撑起身体，看到霍青桐的眼中尚留着几分惊色，立刻四下环顾。
霍青桐抿了抿唇，微微一笑，伸手去扶他：“这是暴君隆阿开凿出来的宫殿，数百年来都没人能进得来，里面无论有什么埋伏暗箭，隔了数百年，都早就腐朽无用了。”
待卫春华终于慢慢站直，她又折了一根椅角点燃递给他用作火把。
两人穿过白玉为壁的石室，走过长长的通道，便见到了身负黄巾胄甲的暴君桑拉巴的骸骨。霍青桐口干舌燥，无暇多做解释，只向卫春华指了指金甲上六尺之处插在门环里的长柄金斧，便拔出短剑，去刮门环和斧柄之间的铁锈。卫春华会意，待她刮掉了铁锈，立刻上前拔出金斧。却不防这金斧极为沉重，一个脱手，便当的一下落到地上。
小山一样厚重的玉石门厚达丈许，霍青桐和卫春华一人一边，使足了力气双手撑门向外推。随着巨门发出沉重的轰响，缓缓开了一道缝隙。
两人俱是憋了一口气不敢松懈，双手按在门上，身子前倾，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了上去。巨门一动，两人手下一空，来不及跟着迈步，身体顿时失去了支撑，双双向前跌去。
一阵烟尘腾起，霍青桐和卫春华面对面侧倒在地上，面面相觑，一手还不忘高高地举着火把。
片刻之后，已然手足酸软无力爬起来的卫春华干脆翻了个身，干干脆脆仰面躺到在地上，朗声大笑起来。
男子爽朗的笑声在狭长的通道里回荡，火光跳跃，白玉石壁上明灭不定的光影中，霍青桐回想起方才的狼狈情形，也不禁跟着一同莞尔轻笑。
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体力渐渐恢复了一些，然而口干舌燥的感觉却是越来越甚。霍青桐想了想，轻声道：“再走一段，很快就能看到水源了。里面的大殿里有磁山，会吸住身上的兵刃，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阻碍了。”
听到水源将近，卫春华精神一振，率先起身扶着巨门从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当中跨了进去，脚下喀喇喀喇连响，一连踏碎了数堆枯骨。
霍青桐赶上两步，抿了抿已经有些干裂的唇，当先带路，不再说话。
走进大殿，只听一阵叮叮当当响，她腰里的短剑，囊中的铁莲子，连同卫春华挂在身上的双钩一同被吸到地上。
卫春华一惊，下意识将霍青桐往身后一拽，便向后跃开。霍青桐不想自己实现警告过他他还如此，一时不备，竟被他拽得跌跌撞撞，跟着一同倒退了好几步，最后撞到他肩上。
下一刻，卫春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霍青桐之前所说的磁山。
讪讪地放开手，卫春华好奇地上前几步，要去拾起他钉在地上的双钩。
霍青桐反手拉了他一把：“先找水！”
清脆的声音已然带了几分暗哑，卫春华脚步一顿，立刻想到了目前的当务之急，点头跟了上去。
走过数十具纠结厮打在一起的骸骨，他们终于走到了通往翡翠池的玉室。
玉室里借了天光照明，于是他们踩灭了火把，又在霍青桐的示意下，卫春华和她一人一边，扳动玉桌的机关，打开了玉床下的地道。
逼仄的地道尽头，一切豁然开朗。
抬头是群山围绕，云雾如带，眼前则是一片碧水莹然，绿若翡翠。
卫春华不禁高呼一声，连奔数步，冲到翡翠池边，攀着池沿便一头栽入水里。
霍青桐也终是眉宇一松，双手捧起碧澈的水喝下，只觉得一线清凉润泽直透心肺，甘美清冽，身上的疲惫立时一扫而空。
两人饮足了水，借着水光的倒影，霍青桐总算是注意到了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赶紧捧了水洗脸。
卫春华一口气喝到畅快，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就地一滚，仰面躺倒，仔细地将披风盖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手遮了眼，不去看霍青桐，这才舒畅地长叹了口气：“多亏了你知道这里藏了那么隐秘的一处水源，要不然，我只能尝一尝自己的血是什么味道了。”
几乎是从鬼门关里退了回来，卫春华心神大畅，一同经历生死，他说话之间语气也熟稔随意了许多：“我们汉人有个杨贵妃的华清池，没想到你们回族的暴君也有个这么池子。”
“桑拉巴不是回族的暴君。”霍青桐以水淋面洗了脸，抬头见他遮着眼，便慢慢打散了头发浸到池里，一边洗去发间的沙石尘土，一边讲玛米儿以身饲敌的故事给他听。
然而，当她说到□□的勇士没有发现玛米儿藏在两层剑鞘里的地图，反而将那短剑当成了强攻的信号，最终挟持了暴君的卫士成功冲杀进宫殿时，卫春华皱了皱眉，正想要放下手，但猛地惊觉耳边水声不断，于是动作一顿，放下右手，又换了左手遮住眼，笑言：“照这么说，□□的勇士他们没有地图也能攻得破暴君的宫殿，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玛米儿以身饲敌，做这么大的牺牲！能不能推翻暴君，这应该是所有□□勇士齐心协力的结果，怎么就把责任都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去了！故事是好故事，就是玛米儿太勇敢了，勇敢得令那么多□□勇士都该汗颜了。”
霍青桐闻言不由一怔。玛米儿为了使□□的子民不受暴君的欺侮，情愿离开自己的情郎以身饲敌，情愿被割掉舌头，甚至情愿摔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一向敬佩这个刚烈勇敢的女子，却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的勇士和暴君的卫士同归于尽，而她的情郎却因为见到她分神而被暴君砍杀。但由始至终，这份迷城的地图都不曾见过天日！那玛米儿起初又何必以身饲敌！
她那情郎冲进宫殿的勇气莫非都是来自于她的失陷，而非族人的磨难？
当一族一国的责任都堆到一个小女子的肩膀上时，一切似乎都变了味道。霍青桐只觉得心口疾跳，似乎有什么极为骇人的念头要从心底直冒上来。
当初陈家洛劝喀丝丽从乾隆时的情形，和玛米儿何其相似。唯独不同的是，玛米儿的情郎要杀死暴君，而陈家洛却和乾隆有着血脉之亲！
卫春华心里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的勇士推翻暴君的统治，就如同他们红花会反清复明，这是千千万万汉人的共同心愿，他们红花会数万兄弟都会为此悍不畏死。
而若是说要一个女子去诱惑乾隆，令他色令智昏地自毁江山，且不说这女子要何等的姿色何等的手段，倒让他想起了令商纣亡国的苏妲己。然而且不说苏妲己到最后身首异处的下场，商纣亡国之间经历了多少生灵涂炭，想想就令人悚然。
这个时候的卫春华，自然是想不到他们的下一任总舵主就还真有这样的想法。
霍青桐心乱如麻，好像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东西因为卫春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轰然崩塌，可她一时半刻却又偏偏想不清楚。
卫春华听不到霍青桐的回答，又不敢放下手。四周静谧得只余沥沥水声，他阖了眼，终究是抵不过身体里连日来的疲累，渐渐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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